短篇小说：老胡和一只名叫“球球”的猫（二）

陈晓波

　　三

某天，三嫂真的抱来一只猫，一只黑色加菲猫。

小猫咪刚刚满月，放到地上走还趔趔歪歪的呢。离开母亲怀抱来到陌生环境，猫咪自然感到恐惧。老胡很友好地抚摸它一下，它竟然瑟瑟发抖，“喵喵”地叫。

三嫂说：“猫咪胆小，过两天就好了。”

这猫咪全身墨一般的黑色，像个毛茸茸的黑球。圆圆脑袋跟身体还不成比例，琥珀色眼睛亮晶晶，瞳孔像黑枣核；一对尖角耳朵，小鼻子塌陷在圆脸中间，鼻孔朝天；人字形嘴唇隆起，五官紧密地纠集在一堆儿。

老胡看着猫咪乐了，跟三嫂说：“你瞅这小猫脸儿揪揪的，像个球，管它叫‘球球’好吧。”

三嫂说：“加菲猫都这样愁眉苦脸，听说它可是最通人性的猫。老妹说这是只非常名贵的纯种加菲猫，你得准备些养猫的东西，必需的。”

老胡说我这就去置备。当天就到宠物商店买了猫床、大号猫抓碗、带不湿嘴水盆的自动喂食器、全封闭猫砂盆、猫粮猫罐头、逗猫棒等等，还买了一本《养猫必读》。

老胡无意中流露出对这球球的喜爱。亲自去花一千多块钱买回来猫咪日用品，还把猫床安放在客厅沙发旁边，他可以边看电视边观察球球，逗猫咪玩儿。

老胡打听猫市行情，得知此猫崽儿值一万多块。这让老胡更加用心呵护球球。老胡发现自己也竟然也是个“爱财如命”的人。

球球是只少见的黑色纯种加菲猫。造型滑稽可爱，矮胖结实，一身细密而柔软的短毛，性格文静温柔，喜欢与人亲近，顽皮机灵。

有人管全身通黑的猫叫“金猫”，说金猫代表富贵、吉祥。也有人说黑猫象征神秘、黑暗、恐怖、时尚、情感、魅力……老胡认为球球代表财富，因为这猫值钱！

在《养猫必读》指导下，老胡训练球球好习惯养成。

首先是在指定的地方（猫砂盆）排便。老胡爱干净，球球也爱清洁，因此这个习惯很好养成。全封闭猫砂盆就放在猫床旁，老胡把带有猫屎猫尿味的沙子放在猫砂盆里，让球球先闻味道，然后钻进去排便。不几天就习惯了钻进钻出，根本不像有人说得那么难弄。

另一个好习惯是听吆喝。老胡管猫咪叫球球，三嫂也这样叫，球球接受这个称呼。只要老胡喊“球球……”，它就抬起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他，喵喵叫，意思问：“干啥呀”？

女儿和女婿韩天成回家度周末。女儿正怀孕，挺个大肚子说：“爸你可真行，还能喜欢一只猫，猫咪喜欢你吗？”

老胡说球球听召唤。然后喊：“球球过来”。球球便小心地走到跟前，老胡兴奋地说：“你看看你看看，球球多聪明啊。”

球球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胡欣悦隆起的肚子。

还有个习惯是在猫床上睡觉。这个可是费了点功夫。刚抱来时球球跟老胡睡了几宿，就把老胡的被窝当成它的窝。

老胡说：“球球听话，你要在猫床上睡。”

球球不干，半夜来抓老胡卧室的门，老胡没有被球球“喵喵”的哀求打动，坚决不开门，折腾好几天才消停。球球又把客厅沙发当床，说啥不到猫床上睡。后来女婿韩天成找来个铁丝网做的罩子，强行把球球罩在猫床上。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球球压根儿就不喜欢那个猫床。

原来老胡半拉眼儿看不上韩天成。老胡那脾气秉性，一般人不放在眼里。自从有了球球，老胡对姑爷子态度变了。

韩天成懂些养猫知识，和老胡也就有了共同语言。有一天，韩天成带来一个精致的猫笼子，对老胡说：

“爸，这个叫‘外出箱’，出去的时候如果想溜猫，就把球球装笼子里。另外，你该带球球去接种疫苗了，记住喽，打两针‘猫四联’和一针‘狂犬’，同时进行驱虫。”

老胡有一点感动，让三嫂炒两个菜，说我和天成喝两盅。结果两人喝得脸红脖子粗。他俩研究球球，也唠社会上发生的事儿，讨论老胡的《胡诌八咧》。

球球就在客厅里尽情地玩耍。客厅已成球球的天下，球球成了老胡家一员。

      四
      一转眼老胡退休两年出头，球球也一岁半了。原来满身柔软的绒毛变成帅气大方的黑色皮毛，球球长成一只硕大的雄猫，紧锁眉头，威风凛凛。
      老胡和球球朝夕相处，可谓相依为命。时间一长，球球好似听得懂老胡说什么，老胡也似乎能够通过眼神和喵喵叫声揣摩到球球的情绪和诉求。
      老胡退休生活有向好变化，多少都跟球球有关。
      他很少出现长夜难眠的痛苦状况。半夜里听到客厅或卫生间有异常声响，不用疑神疑鬼，料定是球球在作妖，只管放心踏实睡觉。他每天早上六点半左右起床，如果不按时起来洗漱然后作早课，球球就会来喵喵叫，喊他起床。他出门散步要拎着“外出箱”，坐在小区长椅上晒太阳，就把球球放出来玩，球球不远走，玩够了或者老胡叫一声，立即回到箱中。和球球在一起，老胡不再孤单。
      跟您说哈，现在好多人养猫咪养狗狗，真就是为了排解所谓的孤寂。就像老胡，人缘差猫缘好，邪不邪门儿？
      老胡认识了不少养猫的人，以猫为介有了社交活动。
      有一天，老胡拎着球球到一猫友家做客。那人是位富商，不仅人住在高档社区房子比老胡家大好多，而且猫咪住的是“猫别墅”。他家养只黑色的雌性波斯猫，叫波利，品相可以。       波利的主人问老胡：“你猫叫啥呀？”
      老胡说：“球球。”
      那人哈哈大笑，说：“这名字真难听，你猫也不好看。”
      老胡面露不悦，说：“你根本就不懂猫，我家球球是高贵的纯种加菲猫，全省才5只！”说完拎起“外出箱”告辞。
      波利的主人一脸尴尬，说哪天再请球球过来玩耍。
      回到家里球球很生气，居然在沙发上撒了一泡尿。老胡知道球球在“泄粪”（据说“泄愤”这个词由此而来），便安慰它说：“那人不知好赖不会说话，以后绝不搭理他！”
      球球抬起圆头，琥珀色大眼睛盯着老胡，喵喵地叫几声，老胡清楚听到球球在喵喵：“我是对你很生气！”
      老胡不解，问：“我咋得罪你了？”
      喵喵：“给我取这么难听的名字，让猫家笑掉大牙，丢死猫了！”
      老胡强词夺理：“叫球球多有趣儿啊。”
      喵喵：“那你咋不叫胡球球！看看人家，一只平常的波斯猫都住别墅，我呢？睡破猫床！”
      老胡说：“想住别墅，明天就给你换……”
      老胡惊出一身热汗。既吃惊球球愤怒的表达，也吃惊自己竟然能听懂它的表达。
      他抱起球球说：“咱也住别墅。”
      球球从老胡手里挣脱出来，跳到地上，喵喵：“我不是小猫咪了，别把我当小孩子一般耍。”
      老胡认真地说：“嗯，球球是个猫子汉大丈夫。”
      球球确实长大了成熟了。它不仅乖巧而且懂事，即便顽皮也顽皮得有档次。它不再把沙发挠得稀烂，而是专心致志地用猫抓碗来磨炼爪子。它不再把老胡的鼠标当玩具老鼠咬，害老胡用不了电脑。它不再玩逗猫棒，改玩一米五高的猫爬架，开心地跑上跑下、跳上跳下。它虽然不喜欢洗澡，但每天都细致地舔毛清理自己。它不再去偷偷摸摸玩或者喝马桶里的水，而且抛弃了全封闭猫砂盆，把老胡家另一个卫生间里的马桶变成自己专用猫厕，排便后还能熟练地按下机关进行冲洗。
      球球如愿住进了猫别墅。
      您说现在哈，人是咋琢磨的？专门给猫咪设计高档住宅，三层啊，有楼梯，有猫床，有吊床，有纱窗，有照明，两扇门可以打开也可以关上。球球没用一天就入住自如，猫脸上洋溢着十分惬意。
      一段时间，老胡经常丢袜子，不是全没了就是少一只，老胡光着脚到处找，丢失的袜子不是在床底深处就是在球球专用猫厕后缝隙里。老胡明白，这是球球因为不满意取名对他实施报复，自己理亏只好忍了。
      老胡有时胃不舒服，胡欣悦给老爸买了一箱酸奶。老胡乐滋滋地打开一盒喝。
      球球站在一旁看，非常不乐意，冲着老胡喵喵：“你咋吃独食呢，不懂得分享！”
      老胡说：“不是不给你喝，猫咪胃肠弱，不宜喝酸奶。”
      喵喵：“那是小猫咪，酸奶对成年猫来说是不错的钙质来源，这你都不懂？”
      老胡只好又打开一盒，球球喝得舔嘴巴哒舌。
      老胡把酸奶藏到冰箱里。球球小时候喝牛奶曾引起慢性腹泻，猫大夫说球球对牛奶蛋白过敏。
      第二天趁球球不在跟前，老胡从冰箱里拿一盒酸奶溜进卧室卫生间，正准备享用，球球来抓门，喵喵大叫。老胡没招法，又给球球一盒。
      即使是球球在外边巡查领地，只要老胡喝酸奶，无论离多远它都会闻风而至。唉，可恶的灵敏嗅觉！
      原来球球对电视屏幕不屑一顾，某天老胡拿遥控器选台，无意中切到电视剧《穿靴子的猫》画面，球球一下子被其中的橘猫吸引，喵喵叫着要看，然后上瘾。每天晚六点，球球便坐在沙发上等着看橘猫。《穿靴子的猫》演完了，球球还要看，老胡又给它找到《黑猫警长》、《龙猫》、《猫怪麦克》等猫咪系列动画片，一发不可收拾。球球完全剥夺了老胡晚六点到七点的电视观看权。
      最让老胡折服的是球球和他一起拜佛。前面跟您说过，每次老胡诵经做功课，球球就自动坐到他的背后，不吵不闹，而且从不中途离席。
      有一回老胡打坐许个愿，他静心闭目默念：“保佑就要生产的欣悦母子平安！”
      老胡张开眼时吓了一跳，球球坐到了他的正前方，目不转睛地看他头上三尺的地方……
      老胡心头一热，暗道：“球球知我心意！”

（待续）

注：本作品发表于《作家》杂志2022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