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2022.10.26日,农历十月初二,阴,星期三</span></p><p class="ql-block"> 这几天在看今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悠悠岁月》,作者安妮.埃尔诺,法国人,位列法国当代第一流作家。安妮在作品译成中文的前言中说:“……能使你们,中国朋友,接触一种法国人的记忆。一个法国女人的、也是和她同一代人所熟悉的记忆。……愿你们能感觉到,其实我们完全是在同一世界上,时间同样在无情地流失。”</p><p class="ql-block"> 安妮的记忆把我的记忆呼唤。前几天,到娘家反帝村纳礼,走上村中的路,完全没有儿时的痕迹,我只能按记忆中的顺序估摸着问:这是书房院吗?这是茂元哥的院吗?紧邻的是计娃家……生产队的马号、库房、合作社办公处、兆鳞院、瞎子哥院、邦子叔院、王元叔院、曾成子院,还有我家的老院,旧貌荡然无存,只有三孔石窟保留着原貌。丢失的还有石头路和一阶小鱼梁,用轱辘绞水的井,瞎子哥门前的老麻地……</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57, 181, 74);">到阳坡村转转</b></p><p class="ql-block"> 乡宁做为摇篮,历朝历代收容着全国各地逃难来的灾民,但在规模浩大的扶贫和新农村建设中,农民从土窑洞和其它危房中搬了出来,怕有人再住进去发生事故,旧房在铲车的刀下消失了,随之也会在人的记忆中慢慢地消亡。我县流落移民最多的地方在台头,其中有一个村委全是河南藉,一个村委全是山东藉,在台头街上开店铺的则基本上是晋东南人。我想:离人群最远的阳坡或者北山村应该还在,得赶快记住。因着这个想法,我让晋强叫两伴儿,一起到台头山东藉人的阳坡转转,晋强叫了明科、瑞祥和俊华。</p><p class="ql-block"> 我家院墙上的爬山虎此时正红得鲜艳,心想路过断山岭时,那里应该是姹紫嫣红一片,谁知那里的红叶尽落,万木萧瑟。半路上,我给王锡打了电话,让他带我们去阳坡转转,那是一个山东人居住的小山庄,从阳坡背后爬到山顶,往下便是吉县地界。</p><p class="ql-block"> 王锡早早在神角煤矿门口等着,在那里我们换了他的越野车。过屋舍密集的神角村,路因地势或弯急,或坡陡,岔路处王锡把车开到老乡的院子,“哈哈,错了,错了”,他一边倒车,一边向院主人解释。院主人见怪不怪,笑迷迷地一言不发,仿佛不是第一次见这事。</p><p class="ql-block"> 车到半山腰,坡较平缓向阳的凹凹里,在一个好像遗世独立的地方,就是阳坡村。两三年前,我曾经来过,那时村人已先后搬走了,只有村口一户人家还在,院子很大,喂着鸡猪牛,女主人很精干,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屋里坐坐。 而现在,院子已被拆除,推倒的白灰蓝砖都是新新的断茬,怪可惜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57, 181, 74);">阳坡人的建房史</b></p><p class="ql-block"> 废墟边还有一处旧的石头房,棚着顶的院里堆着桌椅、电器等旧家具,院畔站着一个男人。我们问:你还在这村住着吗,他说搬了,我是来收地里庄稼的。 我们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在村里转转,他笑迷迷地说不了,你们跑吧。王锡发了一根烟,拉着他说:走吧,走吧,给我们当向导,这人才跟我们走到一起。 </p><p class="ql-block"> 沿着房前的路,路两旁长满了草,路外是崖或坡,还有缀满果实的山楂树和苹果树,有密密麻麻形似灯笼、能治咽炎的火蛋蛋,草丛中多是药材。路里边有几处住过人的石头房,大多没了顶,墙也半塌,椽子、柃子都已朽烂。路下面有参差错落的旧瓦房,很旧,也很久没人住了,我们想进去看看,路已被圪渣柴草、砖头瓦块堵死,无法进入。</p><p class="ql-block"> 给我们当向导的汉子叫袁根栓,今年六十岁,老家在沂水。四五年爷爷带着一家人来的这里落户,那时父亲才三岁。他说从爷爷到现在,他的住房已经历了四次搬迁,刚来时在土崖根底挖进去,上面搭上木杆,铺上树枝,上面覆上麦秸或草,窄窄的,矮矮的,叫土窑;待稳定下来就修石头窑,起初上面依然是覆盖草或麦秸,他就结婚在石头窑里;再往后,有了简易公路,砖瓦运输方便了,又修了砖头做墙的瓦房;进入新世纪后,乡亲们嫌这里太闭塞,相继搬下了山,而袁根拴未搬,在石头窑旁修了水泥盖顶的砖房子,阳坡成了路难行又缺水的独家庄。在振兴农村经济的大形势下,袁根拴享受国家移民搬迁的优惠政策,也下了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57, 181, 74);">在废墟上倘佯</b></p><p class="ql-block"> 党和国家不遗余力地铲除贫困,扶贫、并村、培育农村产业,成绩有目共睹。但在各级执行的过程中忽视了保留记忆,现在回过头来,不免对着片石无存、片瓦不留已变成农田的旧村兴叹不已:谁知道啊——早知道盖——感叹有用么?。</p><p class="ql-block"> 庆幸的是阳坡的这一切没被掩埋,土窑(其实是草房,因为阳坡是石山森林区,没有能打窑的黄土,所谓土窑,是在饱含腐殖质的沙土坡上挖出三面墙,上面铺上树枝覆上草即可)——石头窑(草顶)——瓦房——砖窑——移民搬迁房。历史上的土窑在风蚀雨注中回归了山坡,石窑、瓦房、砖窑或残破、或成废墟,都还有遗址,眼前的情景是所有逃难出来、落户我县移民变迁的共同模式,保留这种形态对后代了解家乡人的博大胸怀、了解移民们顽强勇敢的生存意志、了解中华民族复兴的伟大意义、了解党领导的正确,都是有意义。</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废墟上倘佯,一边摘树上的山楂、苹果吃,一边找塑料袋,要把拾的火蛋蛋带回家,一边和根栓有一嗒没一嗒地说着话。我问:你们还会摊煎饼吗?就是在地上支三块石头,上面放鏊子摊的那种?“会”,他喜滋滋地答。我又问:你们这里能捡到羊肚菌吗?“能,在杨树根底下就有”,木耳蘑菇就不用说了,多的很,我三问:如果你这里每到假日或礼拜天有游客来,你们愿意做摊煎饼、熬野菜菌汤的卖买吗?未等根拴回答,晋强赶紧插话:“如果能做到,我相信城里人都愿意来,不仅是吃饭,更是吃环境哩,我们带头来,带头宣传,做下的景点不如这真实的环境让人体会的深刻。”</p><p class="ql-block"> 我们还小心翼翼地在破损的石磨盘上照了像,邀请根拴和我们同车下山,他说我还有摩托哩。在返回的路上,我心想:如果把孙子们带到阳坡,让他们磨一磨稻黍面糊糊,放三块石头做炉灶,生火摊煎饼,搭锅熬菌汤,这样,是否会吃得更香?然后再看看叫土窑和石头窑的草房,是否会对生活中的不如意没了抱怨?是否会在遇到了恶劣的生存环境时有生存的本领?</p><p class="ql-block"> 请留住逃荒乡宁移民的生存记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