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老宅‖作者:守望

孙巧梅

　　我生长在冀中平原滹沱河故道上的一座古老的村庄，这是一个美丽、充满神韵和传说，文明但不太富裕的梨乡。随着我逐渐增多的白发，三个孩子陆续长大成人，上学、参军、工作、结婚，一个接一个的蹿到了大城市，参与到了物欲横流、滚滚红尘、踉跄滿跚的人流中，而我们这些六零后在渐渐的完成了自己肩负的一个个重任后开始寻求自己的精神华殿。

哲学家们以逻辑思维为我们设计了那么多的航灯路标；文学家用形象描绘为人类创造了那么多的诗化乐土；庙宇中的祭奠、教堂间的牧歌、禅房内的经声、道观里的诵戒。这些或高尚或有趣或无奈或乏味的精神建构和活动，都是试图安慰我那扯碎了的梦中惊魂。我也想从中觅索一方精神的守望之地，我的守望之地是故乡的老宅。当我奔波了多年之后漂泊的心开始返航，终点又回到了起点，三百六十五里路从故乡到异乡，又从异乡回归故里，故人语暖，亲眷情长，有故乡的人是幸福的，我是一个有故乡的人。守望着故土、守望着老宅、守望着梨园。故乡的村庄虽然在温情之外也曾留给我不少艰苦、心酸和苦涩的记忆，甚至是疼痛和刺激，但那一段生活经历在岁月里经过了沉淀与发酵却弥漫起淡淡的芬芳。我吸吮着故乡， 土生土长，安然的致力于自己的爱好，用文字一点一点地展开对村庄历史的诠释和记录。

　　我们生有三个儿子，老大爱文、老二喜武、老三节俭勤奋吃苦，这是小哥仨的突出性格。孩子们陆续走出了老宅，给这个原本热闹的家增添了几许的凄凉。

　　我应该感谢故乡，故乡是我人生中最的大的一所教堂，故乡也是一块磁石，愈远吸引力愈强，故乡之于我也是如此，尽管世事多变迁，往事随风而逝，但乡情依旧，醇厚如酒，他在我心里永远也摆脱不掉，所以必将终生守望，老宅是我永远的主题，一个令人忧伤但又无比甜蜜的情结。

　　老大没出过远门，那年上大学我坐火车送他到保定，大包小包的来到大学校园，看到满园的新生那兴高采烈的表情，看到家长们那满足、期待、沧桑的面容和不舍的目光，我在想：这里就是自己曾经的梦想之地，如果在那个年代我能踏进这所校园那么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精彩？是下一代圆了我们的梦想，我今天总算有足够的理由匆匆走进这所并不属于我的校园，走进曾经的梦境。感叹自己青春已逝，逝者如斯夫，似水流年。手续办好夕阳正红，叮咛嘱托恋恋不舍，我把希望丢进了校园，要儿多给家里联系，发奋读书，珍惜时光，有苦有累自己扛，冬天来临春天就不会远，前面的路很长，布满鲜花充满阳光……回家的火车上内心有一种莫名的轻松和舒缓，在车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境里儿子拉着一个姑娘的手走进老宅的大门，我坐在院子里枣树下，石桌旁抽着旱烟高兴得合不拢嘴。

　　同年老二参了军，那天我和妻随从武装部的新兵车来到省会火车站广场，十六岁离开父母离开家接受部队的熔炼，爹娘的心境异常的复杂：高兴、心疼、不舍。站在儿身边，看到他昨晚换上很不合体肥大的绿军装就不禁想起了《敌后武工队》里的小八路第一次穿上八路军军衣的情景，我帮儿正了正军帽只说了句：“照顾好自己，听班长的话，不要想家”，我回过头去蹲下假装从包里拿东西顺势抹了把泪水，我往儿包里塞了部旧手机，好让他方便时给家里联系，虽然我明白新兵是不让带手机的。两年后儿子转了士官，再后来从儿的谈话中得知你在部队所受的磨难和委屈，雪地雨天摸爬滚打不说，老兵复员时为了报上一届老兵的“仇”，就把委屈和恨洒在你们新兵身上，他们挨个的爆打新兵，这是每个新兵的爹娘所不知道的，如果哪位父母知晓自己的儿子被这些狗东西痛打还不心疼死吗？现实和理想总会有太长的距离，你们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坚强的你总是把泪水无声的咽在肚里，新兵连每星期只给你们五分钟给家里的通话时间，你总是告诉我部队很好，爹娘不用挂念……。有一次你拿起电话激动得不知说什么，越激动就越是说不出话，五分钟的时间到了你挂了电话，那一刻电话的两端都是满脸的泪水，此时无声胜有声……是部队教会了你果敢坚毅，几年的摔打使你成为一名优秀士兵，一名钢铁战士，汗水泪水没有白流。一晃九年过去你变得成熟、善良，九年你把青春献给了绿色，你知道怎样团结战友，如何去照顾和善待新兵，懂得怎样报效父母养育之恩……。

　　使全世界哭泣的汶川地震爆发，电视里看到三川（汶川、青川、北川）人民的惨状，我发信息给你的首长希望能把你派往汶川；又发信息给你，要你主动请战到灾区救灾，当时我的心里是那样的疼，因为我知道你在山区开卡车的技术不好，但想起汶川心里就堵，我不能做什么只有微薄的捐助，只有默默的为四川人民加油，你回了短信给我：“我和战友都已请战，请您放心，人民养育了我，部队培养了我，如果人民需要即使献出生命我在所不辞”。读罢你的信息使我哽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绿色军衣没有白穿。

　　老三是爹娘的心头肉，他也不示弱，不愿在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经周折也去了部队做了一名消防队员。当我看到火红的消防服穿在身上的照片时内心也有太多的叮咛：在保护好人民财产的同时更要保护好自身的安全，不要让父母有太多的挂念。

　　每次回家你们总是带回陕西的特产和我爱喝的茶叶、喜欢的香烟。你妈患糖尿病，你们总是如期地把药品寄回来，血糖仪、血压表都代表你们的一片孝心，可父母更盼望的是你们回家的消息。每次团聚往日寂静的小院都会沸腾起来，小伙伴小同学的进进出出，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切菜声使整个老宅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夜深了你们会坐在沙发上，火炉旁守着我细细的谈心：叮嘱我不要再为钱发愁，农忙不要不舍得雇工，我们都挣工资了，都会寄钱给你花，为了我们哥仨你们付出了半生的心血汗水，再过几年就把你们接到城里来享福……夜深，温馨和爱溢满了小屋。

　　去年中秋老三喜添人丁，小孙女漂亮可爱。元旦，妻子携老三全家返回西安，儿子背起重重的军囊给我敬了个军礼就匆匆出发了，带着一家老小，一头挑着远方一头担着老宅。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里难过至极……农村的娃们要想在城市安家落户是多么的艰难？抗战时期农村保卫了城市农民功不可没，而战后的七十五年间，农村人的生存成为被遗忘的“角落”。城里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衣食住行、文化娱乐等一切的一切农村人享受到了哪些？这是一个充满巨差和不公的社会，可怜的农民的内心有说不完的悲和痛。这就是这个社会现状造就的亿万个空巢家庭，我就是这个家庭的守望者，出来进去一个人，旱烟、茶水、马扎、石桌、收音机、报纸、日记本就是我全部的生活。守望着故土、守望着梨园、守望着老宅、守望着院内那棵老枣树和墙外那棵合抱的遮风避雨遮天蔽日的老槐。闲暇时记录下了村里发生的故事，有喜有悲，有白也有黑；记录了抗日、解放、平分土地、合作化、四清运动、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知青下乡、恢复高考、平整土地种果树、改革开放、联产承包、到如今合作社的兴起、农民进城、土地流转等，详实记录着家乡的发展及变革。

　　日出日落，看花开花谢，观云卷云舒，听和风细雨，享春华秋实，浅唱低酌，听风啸雨歇，我虽多年漂泊风餐露宿其实心从没真正的离开过家。枣树、古槐、老宅时刻在我心中。家是路的源头，路的出发点；有家才有远方、才有去与回、才有“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老宅、我、远方连在一起才是一首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