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月未圆

祯爱

　 总会在花开月圆的时候，莫名的想起曾经的你。

光阴荏苒之间，已经有十六个年头未曾谋面了吧，如今的我们都已过而立之年。命运之神曾安排我们一起走过天真烂漫的童蒙时代，一同度过青涩懵懂的少年时期，然后既兴奋又无奈的别过那个令人留恋的花季时光，走向人生的一个又一个驿站。在这十六年里，我们似乎都在彼此的世界里销声匿迹了，飞逝的岁月足以尘封所有的青春往事，但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曾经的悸动和怅惘。

　　近日偶遇家乡一位来咸出差的老师，随即便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你的消息，不曾想，他还真知道你的近况，喜出望外之余，便急切的向他讨来你的电话号码，这颇为意外的收获，让我不胜欣喜。

十六年来，常常忍不住的向老家的人打听你的消息，想知道你现在是否过得好，尽管这种超乎寻常的关注于你而言，一定略显多余。也常常因此而惹人猜测，引起流言蜚语。但，这一切都不由自主，对你的念想和关注，一发而不可收拾。大概这种关注可以追溯到我们一起上小学的时候吧，在那个彼此无猜的童真年代，我能清晰的记起我们一起使用过的水泥板课桌，我们自带的小黑板，小板凳，我们脖子上系的红领巾，还有我们的小烛灯。那时候我们用电池的碳芯蹲在地上练习写生字，我们用木棍截成段削成陀螺用鞭子抽着玩，那时候我们“斗鸡”，跳大绳，我们那么多人在操场上抢一个球玩……，那时候，我们天真烂漫，活泼好动。那时候，我们不知疲倦，没有忧愁。好一个让人流连忘返的金色烂漫的童年。

　　那时候，我常常记得在冬天，那个水泥板课桌好冰冷，我们早晨到校都很早，天还很黑，我们点亮自己的小烛灯，教室里，这里一闪，那里一闪的，好像有好多的萤火虫在教室里一明一灭，也像是夜空里的星斗在眨眼。我还记得你双手缩在碎花布的棉袖筒里，在跳跃的烛火光影里翻开课本来朗声诵读的样子，你的影子和跳跃的烛火一起跳跃，这暖暖的影像在记忆中温暖了我好多年。

那时候，下课铃声响过，我们便拥挤着，欢呼着，雀跃着，从窄窄的教室门里鱼贯涌出，分散在教室外的空地上或一起玩那百玩不厌的老套游戏，或是三五成群扎堆嘻嘻哈哈。早晨的阳光洒在我们的头发上，脸上，也洒在你的身上，那一个个光鲜明亮的影像连同我们的童年时光便留在了这金灿灿的记忆中。

那时候，我的视线总会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在扎堆的同学们中间不由自主的搜寻你的身影，同学们都喜欢和聪慧乖巧的你一起玩。我甚至都在心里埋怨父母没有把我生成女孩子，而使得我不能扎在你们中间一起叽叽喳喳，不能和你并肩行走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不能凑在一起玩耍、做作业。

　　很快，我们都升到了中学，随着性别意识的日渐觉醒，男生女生都刻意的拉开彼此的距离。那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容易就会面红耳赤，很容易就会心慌意乱。更不敢肆意的注视你的身影，只能远远的偷偷看看你的背影。心里开始揣了满怀的心事，开始变得多愁善感，常常独自吟诵着唐诗宋词里那些抒情名句，聊发少年轻狂。在中学时代，你一如既往的出类拔萃，蝉联着年级考试成绩排名的冠军，你的优秀表现令同学们仰视并艳羡，令老师无比的欣慰和自豪。你的名字常常在学校的大喇叭里广播，广播里喊你名字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和记忆中回荡了好多年。

　　那年，我如愿以偿的穿上了军装，踏上了发往祖国西南边陲的军列。列车轮在铁轨上发出“卡塔、卡塔”的有节奏的声响。伴随着这如心跳一般的声音，我的家乡，我的学校，我的学生时代，我的同学，同学中的你，便随着向后飞速倒去的列车窗外的景致一起，渐行渐远了……

　　从未出过远门的我，很快便适应了部队的生活，那种初涉军旅生活的新奇，也很快便消失殆尽了，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寂寥与情感的空虚。战友们便写信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虽说这和平年代的书信，不如“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中的“家书”那般珍贵，但在大家哄闹、拆阅、争抢着朗读来信的热闹中，战友们互相分享着彼此的喜悦，百无聊赖的心情和思乡的惆怅也会随之释然许多。那时候，我也幸运的收到了你的回信，更令我欣喜的还有你的照片，你知道吗？那时候我的心里得到了多大的慰藉，你的照片被我带到街上特意过塑密封，一直都装在贴身的衬衣口袋里，那里正好是心脏的位置。一旦得闲，便不由自主的拿出来端详一番，与你那凝固的眼神做良久的对视，完成我每日念想你的仪式。后来想念千里之外的你就成了我军旅生活的一部分，这种思念会融进训练间休憩时那飘散着淡淡清香的茶水里，会飘荡在悠悠的口琴声里，会回旋在杨钰莹甜美的情歌里，会陶醉在周末那杯泛着白沫的啤酒中……。那时候每当我们唱起那首《说句心里话》时，我知道，我所唱出的那句“常思念那个梦中的她，梦中的她……”时，那个“她”无疑的就是你了，也只有你。

　　很快，流萤飞火一般的青春年华伴随着激情燃烧的军旅岁月一起结束了，我退伍返回家乡。初返家乡的我如一张白纸一般，一边踌躇满志的计划着自己的未来，一边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那天，已是师范生的你不期而至，来看望我。我既欣喜又有些惊慌的见到了久违的你。记得那天，和你说了很多也许是语无伦次，也许是不着边际的泛泛空谈的话。记得我们并肩行走在家乡那条水渠岸边的小路上，我知道，你就要师范毕业走上教师岗位，开始你教书育人的事业，那条路在你脚下清晰而又长远。并行在你身旁的我却前景暗淡，看不到自己脚下的路伸向何处。

路边，有擎着似小太阳一样圆盘的野菊花，绽放着一簇簇的花朵，开的萧索寂然，冷冷清清。很快，我们走到了， 我们并肩走着的那条路的尽头。

　　抬眼望去，落日烧红了西天的云彩。我挥一挥手，向你远去的背影依依惜别。在夕阳的余晖下，你的背影那么美。

并进，曾是心怀憧憬的前途。转身，便已是黯然神伤的归途。落寞，注定了是青春的配色。晚霞落后，天色迅速暗淡了下来，一弯冷月，已不知何时悄悄地悬挂在空中。那弯缺月的下面，正是你从我视线里消失的地方。月光冷冷地洒下来，瞬间便使我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不由得紧一紧已经除去肩章和领花的军装外套。

送走了你，我是那样地失魂落魄。我的身体，还有饱含了思念并深深眷恋着你的那颗心，一起被包裹在那个初冬的，浸淫了彻骨寒气的夜色里。路边的野菊花茕茕孑立，孤影自怜，无限寂寥地绽开着，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白光，一阵夜风吹过，花枝乱颤地打了一个寒颤，显得那么孤单，那么冷……

　　一晃，十六年过去了。如今的你还好吗？走过了青春年华，历经岁月沧桑的我们，都已经为人父母了，每天都身陷忙碌的工作和生活琐事当中不能自拔。在历经世事，洗尽铅华的今天，我们早已褪尽青涩，变得洞明世事，人情练达。经过了这么多世事变迁和岁月流转之后。久违的你啊！是否也会在某个不经意之间，想起我们曾经历过的，那些酸酸甜甜的往事。

2008年12月写于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