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毛

祯爱

　　十多年前就听说了丁大毛的故事。那时候刚来到咸阳不久，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听同事讲起这个故事，不禁感慨万千。有了这个故事垫底儿，就注意起了这个叫做丁大毛的人。

　　或许稍微在咸阳待上些年头的人大概都知道有这么个人，至少是有些印象的。九十年代和一零年代初，丁大毛驾驶他的“房车”穿行于咸阳老城区的大街小巷，以磨刀为谋生职业，为有需要的人有偿服务，挣取一点生活费。他特立独行，是个与普通人很不同的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那些年丁大毛在我们眼中的形象颇为怪异。他披着一头长长的秀发，经常穿一身大红或大绿的女装，或者一身古装戏台上旦角的装扮，涂脂抹粉，不管冬夏都是一身颜色艳丽的长裙，形象颇为引人注目。

　　但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装扮虽然怪异，但很整洁。他的一头长发梳理的光溜水滑，整个人看上去也很干净。他用一辆二八加重自行车和一辆加装顶棚的架子车制作成他的“房车”。在他的“房车”上固定着他用以谋生的装备（一套由砂轮，磨石，锉刀等组成的磨刀工具）走街串巷，吆喝生意。

　 “磨剪子来，戗菜刀”，当听到一声声浓郁的秦腔吆喝声传来，一准是丁大毛来了。如果有人拿来钝了的菜刀和剪刀，他便很认真的打磨起来，磨完了，还要仔细的试试刃口是否锋利，确信打磨好了才交给人家。人家问他多少钱，他说随便给吧，不给也行。磨刀的人就在他的车上随便丢上个几毛钱，多了，少了，他也并不介意。

　　丁大毛大概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人吧，四十来岁，无家无室，无妻无子。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白天走街串巷吆喝生意，晚上就寻一避风处在他的“房车”里安歇了。虽说他奇装异服，男扮女妆，但还算干净，还算斯文，骨子里有读书人的傲气，与流落街头的乞丐截然不同。丁大毛是高中毕业，有着不俗的谈吐和见解。常常见到有人无聊时便递上一根烟给丁大毛，然后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和他天南地北，古今中外的神侃。他竟也能气定神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道， 俨然一理论大师。

　　有时候他还会给一些中学生讲解数学难题，给他们背诵课文里的诗词，散文。就连英语课文他也能毫不费力的全文背诵。有时候也会见他斜倚在他的“房车”旁，手里捏着点燃的香烟，旁边放着开启的啤酒瓶，一个人打发着孤寂的时光。按理说那个年代的高中毕业生也算稀有，他为什么不另谋高就，从事其他行业以图发展，而偏偏干起了这等跑江湖的营生呢？这话还得从他上世纪八十年代参加高考的事说起。

　　据说，丁大毛当时在家乡所在地的高中是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材生，代课老师都打包票认为丁大毛高考中第毫无悬念。彼时，丁大毛与同班一女生恋爱。该女生成绩很差，上大学无望。丁大毛便同女友商议，高考时，两人分别在试卷上填写对方的名字。（那个时代高考监考不如如今这般严密）以丁大毛的实力，考上好的大学是小菜一碟。这样，就可以确保女友先入大学，次年丁大毛复读仍旧报考女友的学校，如此，一年之后，便可重聚。

　　很快高考成绩揭晓了，上榜名单中，丁大毛女友的名字毫不意外的赫然在列，名列榜首。在所有老师和同学惊讶的眼神和质疑声中丁大毛落榜了。次学年，丁大毛的女友步入高等学府学习，大毛继续复读以备来年再考。然而，事与愿违。刚刚过去了两月有余，丁大毛便收到了来自女友的绝交信。女友在信中说，她在大学已另有新欢，要结束和大毛的恋情。

　　这封如晴天霹雳般的绝交信让大毛一下子崩溃了。在经受了猝不及防的失恋的伤害和背信弃义的打击后，大毛疯疯癫癫、痴痴傻傻了半年之后，将自己的书包，课本，所有的学习资料付之一炬，离家出走了。再据说，他那个女友终因功课底子太差，连续两次期考全科挂科，被勒令退学，又回到了乡下务农。

　　再过了些年头，咸阳街头便出现了一个身着女装，涂脂抹粉，披头散发，骑着一辆组合“房车”走街串巷，以磨剪子戗菜刀的营生过活的怪异男人。常常会见到一群孩子追逐嬉戏在他的身后。遇有小孩子对他喊“疯子”，朝他扔石子，吐唾沫，他也不恼，表情从容而淡定。他就是丁大毛。

　　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如此妆扮，是在祭奠自己的青春和爱情吗？还是在嘲讽自己的经历或自我揶揄？或是在发泄一种愤世嫉俗的情绪呢？总之我们这些局外人是不得而知了，也终究成为我们心中既好奇又不能一探究竟的谜团了。但最近好几年都不见他的身影了，也再没有听到有人说起过他。猜测着他各种可能的去向，总之，他就这么消失在我的视线里，黯淡于我的记忆中了。

　　丁大毛因女友背信弃义而受刺激的故事，自从我第一次听到后，就腌在了我的脑海里，长时间的发酵着。一直想把它整理出来，但都没有去做，今天终于忍不住把他以文字描述出来。 故事讲完了，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五味杂陈吧。已经完全没有了初次听故事时那般激烈的反响和那么同情的吁嘘哎哉般的嗟叹。

　　人的一生很短，受伤总是难免。每个人都是在一次次的挫折中成长的。这如同蛇在一次次痛苦的蜕变中长大，白桦树在经过身体一次次的斑斓破裂后才得以长成参天大树一样。世间万物似乎都是伴随着痛苦一起成长的，成长的过程虽然漫长而痛苦，但成长也是我们每个人唯一的选择。不在痛苦中成长，便在痛苦中颓废，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选择呢？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在这段短短的人生旅程中，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打击和挫折，我们可以伤心但不能灰心，我们可以难过但不能堕落。我们可以舔舐流血的伤口为自己疗伤以待东山再起，但不能自此偃旗息鼓而一蹶不振。人生难得几回搏呀，我们可以赢得成功，但赢不来时间，我们可以丧失机会，但不能丧失信心。

　　生活总得继续下去，事业总得坚持下去，这就要求我们做人、做事不光要有硬度，有韧度，还得有厚度，有包容的肚量。遇事敢面对，能担当，能承载，能包容。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心大了事儿就小了，心小了事儿就大了。

　　如果凡事能稳住阵脚，冷静观察，不慌不忙，不急不躁，每逢急事不慌张，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样，再难、再大的的事情都能过去，挺过去了，你就是赢家，就是强者，就会有新的希望和未来。

　　人是有血，有肉，有骨的动物。所以要勇敢，要柔韧，要支撑，要包容，要坚强！要持之以恒！人有两条腿，是用来支撑信念和走更长更远的人生路的。脚下的路不可能一马平川，总会遇到坎坷和阻遏，有什么困难就积极的去解决困难，有什么问题就想方设法去处理问题。再难走的路但总得咬紧牙关坚持走下去，一直走，不停歇！总能越走越远，总能走出人生的低谷和暂时的阴霾。

2008年12月6日写于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