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留痕（四） 我们的“学农”劳动

蔡绍逵

现在的孩子最缺少参加社会生产劳动的机会，差不多个个都大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夫子遗风”。孩子参加学工、学农、学军的“三学”活动，实在是很有必要。

我们读书的那个年代，党的教育方针是“教育为无产阶级的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从小学到中学的读书阶段里，参加生产劳动是我们的一门必修课。在我们的课程表里专门设有“劳动课”，学生班干部里有“劳动委员”。我生活在四川的一个农业县城，参加生产劳动主要是农业劳动，即今日之“学农”吧。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我们干得最多的农活是挖红苕。

红苕，北方称“地瓜”，在我的老家是农民半年的口粮；红苕的叶茎果是饲养生猪的上等食料，浑身是宝。红苕的收成如何民生关系重大。四川丘陵地区水田种稻谷，旱地种红苕，红苕是农作物的“半边天”。

1963年深秋到永顺人民公社“战四秋”的一次“学农”，尤为难忘。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都要停课放“农忙假”，农村的同学回家去参加劳动，我们则去乡下帮助公社收获红苕。

永顺离县城二十里地，我们师生背负行李步行下乡。那个年代，学校不可能用车送我们下乡，无论远近，一律步行。永顺在县城通往大足县的公路上，走出县城，一路向东。沿路行翻过名叫“牛王寺”的陡坡与山脊，一路下行就是目的地。负重步行其实是很好的锻炼。

我们住地离永顺小街、即永顺人民公社办事机构所在地，不到五百米，是一处宽敞的农家大院，屋后翠竹森森，房前菜地葱茏。当地社员非常热情好客，把自己的住房腾给我们。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住宿非常打挤，我们只好用竹篱笆、稻草在地面搭通铺。师生吃红苕饭、点煤油灯，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时间长达半个月，是下乡劳动离学校最远、时间最长的一次。

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体验农村生活的甘苦与忧乐。挖红苕，收获劳动果实，颇有成就感。铁锄落地必有斩获。那年的红苕长得特别好，一亩地产量都在千斤以上。我们人多力量大，干起活来猛冲猛打，一块地的活儿半天干完，包括割红苕藤、开挖、清理、分类、归拢。挖红苕不是光有气力就行，既要把红苕挖干净，又要尽可能不要挖断挖伤红苕。不敢说我们干活的质量有多好，但确实给社员帮上了大忙。到夕阳西下的时候，社员们用箩筐高高兴兴地把地里的红苕挑回家，称斤过磅、落笔记账，盘点今年的收成。

刚挖出来的红苕。

这个季节，金风乍起万树秋声，也是秋雨连绵的时候。四川的秋雨叫“毛毛雨”，雨很小若有似无，可让人感到凉意与湿滑。雨天在乡间田坎路上行走稍不注意可能摔跤。有乡村生活经验的同学告诉我，可以把脚横着落地，加大摩擦力减少溜滑。这一招还真灵。

遇上下雨稍大的时候，我们只好呆在农家大院子里休息。当时农村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四清”运动已经拉开帷幕。学校利用这个时间给我们安排了一堂阶级教育课，特地请来当地的一位农村干部给我们介绍农村“阶级斗争新动向”。许多事对我们来说真是闻所未闻，阶级斗争就在你的身边。

出发时我带上了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凡尔纳的《神秘岛》，利用空闲时间阅读。我还把它作为故事讲给同学们听。这本书被同学们发现，大家竞相传阅。山上、路边的巴茅草业已成熟，长长的茎秆上飘着白色、乳白色的花絮。心灵手巧的同学用它的茎秆来编制小马、簸箕、手枪、劈刀等各种造型的玩具，自娱自乐，各得其所。

四川野外常见的巴茅。

四川的冬季寒冷而潮湿，红苕如何保管保鲜是个大问题。农民沿袭祖先的办法，挖地窖进行储藏。红苕窖大多选在房前屋后的竹林里，地势稍高、土层厚实且有一定透气性的地方。红苕窖开口小，上小下大，呈泡菜坛子状，深约一人多高。一般红苕窖可以存放数千斤红苕。窖口需要用巴茅草与石板进行密封。同学中有人曾经在乡下亲戚家有过开挖红苕窖的体验，正好与大家分享。

红苕窖的窖口。

每年去农村劳动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次放松，一次心灵的旅行，也是一次对社会生活的广泛接触，见识许多学校里没有的东西。“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再也不是停留在书本上的诗句，而是自己亲身的体会。农业劳动是繁重的，农村生活是艰苦的，小青年如此聚在一起，有着格外的乐趣。劳动休息的时候，男同学们常常在山野间追逐打闹，游兴正浓；女同学喜欢聚在一起放开喉咙唱起《我们走在大路上》、《社员都是向阳花》、《毛主席来到咱农庄》等革命歌曲。有女生就有歌声，悠扬抒情的歌声迅速飘荡在灰蒙蒙的山间。秋雨无碍，山花竞放。远处的农家屋顶炊烟袅袅，漂移的薄雾缓慢地填满沟壑，被秋色浸染的丘陵更显斑斓苍翠。

山上经霜的野菊花。

秋色浸染的丘陵农村。

回到学校我曾经写下一首打油诗，其中有“雨弹琴，风吹号，干劲十足挖红苕”的句子。它得到老师的好评，自然、淳朴，朗朗上口。其它的句子都忘记了。

2019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