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老胡和一只名叫“球球”的猫（一）

陈晓波

      一
      猫是神奇的动物。这您毋庸置疑，世上无数关于猫咪的传奇足以证明。
      ----斯卡拉蒂，如果您喜爱音乐就一定知道这位意大利古钢琴家兼作曲家的大名。某天，老斯正在因为构思新作找不到主题而烦恼，就在这时，他的猫咪“普尔钦内拉”被小狗追赶，无路逃遁便跳上钢琴，柔软的猫爪踩到了G音，跟着踩踏出一串惊恐的旋律。老斯赶紧记下猫步之音，于是就有了著名的G小调《小猫赋格曲》。呵呵，人走两步整不好被忽悠瘸了，猫咪随便走两步就是名曲，神奇吧？
      ----我的邻居老胡，这人信佛，平时在家里佛堂做功课，他养的一只名叫“球球”的猫会主动坐到他背后，像模像样端正地坐着。有天晚上老胡不知因为啥事误了晚课，比平时迟到半小时。老胡到佛堂打开灯，看到球球已经端坐在他拜垫后面了，这情景让老胡羞愧得无地自容。猫咪知道拜佛并如此虔诚，神不神奇？
      ----相传美国一所医院中有只猫咪叫“奥斯卡”，喜欢巡查病房，发现病患已到弥留之际，它便在最后几个小时陪在这个人身边。医护人员只要看到奥斯卡在谁的身边卧下不走了，就立刻通知病人家属来处理后事。截至某年某月，奥斯卡一年内准确预告了50例死亡，被喻为“死神”小猫，是不是很神奇？
      ----再举个例子，英国近代有个很棒的小说家萨奇，写过一篇小说《托勃莫雷》。托勃莫雷是一只会讲英语的猫，它用猫咪可以无处不在的便利偷窥人家的隐私，又在别人冒犯它时无情地予以揭露。那是一只让人胆战心惊会说人话的猫咪，您说是不是很惊悚很神奇！
      ----还有个毁人三观的说法，不晓得您是否晓得。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猫是地球霸主！后来猫咪觉得当霸主很辛苦又无聊，就想把这个地位让给别类。最终挑选了人类——这个智商不至于和猫咪相差太多的动物，于是才有当今由人统治的世界。法国人类学家马赛尔·莫斯做出一个重要结论：“猫是唯一最终把人类驯服的动物。”这太神奇了是吧！只可惜没人把这个结论当回事。
      ----据说米国老总统林肯养过一只猫，他经常在餐桌上用金叉子喂猫咪。林肯有句名言说得很到位，他说：“整个内阁都没‘迪克西’聪明。”迪克西就是他养的猫。在米国，“伴侣动物”随总统进入白宫是一项传统，其中养猫的总统有好几个，老布什的猫叫“威力”，外号“印度”；克林顿的猫叫“袜子”。您笑？这都是真事儿。
      如果想更多了解猫咪，建议您看看法国著名作家弗雷德里克·维杜编写的《猫的私人词典》，这位法兰西学院院士把猫咪的全部都写得清楚明白。那可真是一本难得的好书，受到无数人追捧。都说那本书具有看过之后就会深深爱上猫咪而不能自拔的魔力。       二
      老胡同志，您猜得没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邻居老胡，名叫胡浩书。
      老胡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取“浩书”这个名字的深层含义是希望他在浩瀚之书海中遨游，进而博学广识，再进而出人头地。却没有考虑到老胡成人后会喜欢打麻将。
      “浩书”和“好输”音同字不同。老胡和别人一起打麻将的时候，谁都不叫“老胡”，全喊“浩书，快点出牌。”，“浩书，到你庄了。”您说别扭不别扭。这名字取的确实有问题，老胡打麻将就一句歇后语：“孔夫子搬家——净书(输)”。一气之下老胡金盆洗手宣布永远退出“麻坛”。
      老胡同样不会取名字。竟然管他的猫咪叫“球球”，不仅让人听了觉得可笑，连球球本猫也很不满意，一段时间里对老胡耿耿于怀。
      要说取名这事儿还真是不容易。特别是想给小说取个好名儿更难。您一定觉得这个小说名字挺老长还没特点是吧，可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既准确又简短的小说名字。
      老胡是个正儿八经的文化人，一辈子舞文弄墨。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本市日报当文字编辑，从副编审、编审、助理编辑、编辑、编辑部副主任、编辑部主任，一步一个脚窝儿走了40多年，最后报社给他一个总编助理的虚职告退，享受副处级待遇。
      老胡这人最大优点是原则性强，致命的缺点是原则性特强。老胡那是相当“倔”。咱们工作生活中需要讲点感情、讲和睦相处，不能忒“死性”是吧？对待事情既要坚持原则，也需要灵活。人家记者费挺大劲写的东西，老胡看了认为不行，立马给“枪毙”。记者找部主任说话，他不给面子，找到副总编说话，他还不给编。叫您说，这样与同事处关系老胡怎么能得好。所以，每当报社有提拔晋升机会，只要老胡作为考核对象，过群众评议这关那是相当难。
      平心而论，讲能力才干笔墨文章，老胡当个副总编绰绰有余，但是他与人格格不入的性格，注定了他“官运”的天花板不会更高。
      老胡退休后总结自己的人生，归纳出两大遗憾。一个是人际关系没整明白，以致在岗时成长进步十分艰难，退休后连可称之为朋友的人都屈指可数。您注意我的用词哈，我是说“我邻居老胡”，而没有说“我朋友老胡”，这在人情上有很大差别。
      另一个遗憾是家遇不幸，妻子在他退休前三年因病离世。有好心人帮老胡物色老伴，都被他婉言谢绝，既出于对已故爱人忠贞不渝，更是对世态炎凉困惑和失望。
      老胡给自己搞了个退休生活计划。无论如何要找点事情来做，不然在家会呆出病来。他没有别的特长爱好，那就写点什么吧。写啥呢？冷不丁又想不出个头绪。最后决定把自己几十年来写的数百篇随笔杂文等等，整理编辑成一本书，给浩瀚书海添一朵小小的浪花。书名想好了，叫《胡诌八咧》。
      您听听，这也叫书名？
      按说老胡在这个城市也算是位知名人士。作为报社资深编辑部主任，他写评论是把好手，针对时弊仗义执言，文风犀利刻薄。他是几届市政协委员，属无党派人士界别。退休后也就不再是政协委员了。所以说退休是极其残酷的结局，不仅让你失去了工作岗位，也没有了社会地位。
      老胡变成一个独居家中的老人。他想用编书来填补内心的空寂连同改变生活枯燥，可却越来越感到无助的孤独，越发害怕形单影只。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家里客厅或卫生间或厨房传出一点奇怪的动静，他会莫名的内心恐惧，以至于彻夜无眠。
      老胡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写作、编书、旅游、逛超市、找老伴……什么都激不活他的兴趣，整日里闷闷不乐。这让女儿胡欣悦十分着急，也令老胡自己心焦意冷。
      老胡平时愿意收集箴言警句。他在一文章中读到：“当你感到孤单的时候，请养只猫。”还细看了孤单时为什么要养猫的奇谈怪论。
      他有意无意地跟三嫂说：“家里如果养只猫，一定很有趣味，你说呢？”
      三嫂说：“我妹家养只加菲猫，老好玩了，听说怀崽了。你要喜欢，下崽时我去抱一个回来，听说那猫老值钱了！”
      您问我三嫂是谁？
      三嫂叫刘玉梅，是老胡爱人弟弟妻子三哥的老婆。您听不明白？那换个角度说，她是老胡小舅子的三大舅嫂子……反正是妻子娘家那边的亲戚，和老胡住一个小区。三嫂比老胡岁数小，从前跟妻子三嫂三嫂地叫惯了，老胡现在还一直三嫂三嫂地叫。三嫂退休后在家闲着，胡欣悦请“三舅妈”来照顾一下老胡日常生活。
      三嫂的身份不大好确定。叫保姆吧，又不是看孩子，显然不合适；叫佣人吧，还不是那种纯雇佣关系，也不合适；叫家政服务，又感觉疏远。其实就是一个亲戚来帮助照顾老胡日常生活。每天8点多钟三哥上班后，三嫂就到老胡家来，先做上午饭（老胡吃两顿饭），然后收拾卫生，洗洗涮涮。老胡家住一楼，有个小院儿需时常打扫。下午三点多钟做第二顿饭，并准备好宵夜，老胡晚上失眠饿了时吃。胡欣悦每月给三舅妈三千元辛苦费，买菜钱除外。

（待续）

注：本作品发表于《作家》杂志2022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