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岁月(5)

海鹰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道虎沟北山三大宝,蝎子、蘑菇、中草药。蝎子一般都生長在阳坡,随便翻开一块石头就会发現下边蠢蠢欲动的蝎子,拿两根小棍顺势夹住它,放到已准备好的小瓶里,由于蝎子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交到供销社一个蝎子可卖三分钱。而蘑菇生長在阴坡松树林里,主要是松蘑、肉蘑、榛蘑等,到了夏秋之季是釆蘑菇的最好时机,我们这些知青常常利用上工休息时侯钻进林子釆蘑菇,一会儿功夫就能釆很多,收工回到驻地用针线把它串起来挂到房檐下风干,过年回家做为当地特产带回去。当地的野生药材很多,如柴胡、远志、丹参、防风等,尤以黄芪品质为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70年6月26日,这天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我们就上山干活去了。上午10点多钟劳动休息间,北山顶上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是在公社小学当民办老师的知青李瑞津带着几十个学生也来到山上,因为这天是毛主席发出大力发展农村医疗卫生事业重要指示的纪念日,他们是野外实践活动还是游玩,当时不得而知。而我们是干活休息时间的自由活动,有抓蝎子的,有辩别中草药的,我拨起了一棵小草,这是远志,有镇静之功效,也叫小鸡草,草籽形同辣椒籽,把草籽放在一張纸上,大声呼叫小鸡!小鸡!由于受到声音震动,草籽在纸上蹦跶,好像无数个小鸡在欢快的跑动。</span></p> <p class="ql-block">  当年我们村当民办老师的一張合影照,后排(中)为知青李瑞津。</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正在休息时,不知何时从后山突然冒出四五个民兵,其中一人指着我大喊,就是他们,天津的小流氓,上来两个民兵一人扭住我的一只胳膊,为首的是双洞子大队民兵连長李某,大声叫道,你们破坏封山育林,把人带走。他们对我是连推带搡,这时我冲着旁边的赵宝亮大喊,你赶快下山回咱们大队报告情况。</span></p> <p class="ql-block">  曾经一起插队的老同学在津聚会时合影。从左至右分别为姚钊、本文作者、左文群、赵宝亮。2018年4月摄</p><p class="ql-block"> 在下山的路上,几个民兵对我一直是推推搡搡,走到半山腰再看我穿的衣服,上身的白色跨栏背心,在扭打过程中已经出现了好几个窟窿眼,下身穿的兰色褲子,一条裤腿已经撕开了一个很長的囗子,就这样,他们一直把我押送到双洞子公社驻地。</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进了公社办公室,接待我的是公社武装部長,让我写交待材料,我说我不会,他说不写就别想回去。我说,凭什么让我写,我犯了哪家的法?他说,你破坏封山育林,我说,我们是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6、26重要指示到山上找中草药的,这怎么叫犯法。唇枪舌剑,几个来回下来,这位武装部長气急败坏,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吼道,”你是石灰子掺沙子顽固不化”。后来听说,我被双洞子公社扣押后,大队支书卢恒速向公社做了报告,公社党委书记孙秉银又向县里做了报告,当时县革委会主任是張丙寅,又指示双洞子公社立即放人。就这样我很快被釋放了。这次釆药风波事过多年,想起来让人哭笑不得,百思不得其解,这种荒唐事毕竟在县里是少数的个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插队期间,我们大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年学生,闲时最想的就是父母和家乡,有时站在山上,两眼凝视着西南方向的小寺沟,因为那里有通往承德、北京、天津的火车。一年365天的劳作最盼的就是过年,离年越近,回家的期望就越迫切。</span></p> <p class="ql-block">红色箭头所指方向就是小寺沟火车站,在道虎沟插队的知青每年都要从这里乘火车回家。2006年10月8日在北山拍摄</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回家探亲是1970年过了元旦不久的一天凌晨,那时女生都回了天津,只剩下我们几个男生,因为要回家了,大家都特别兴奋,晚上谁也不敢睡觉,怕睡过头赶不上火车,所以同学们老早就把自己的被褥用行军绳梱好打包。天气很冷,没有电灯,屋内只有煤油灯陪伴,大伙围着火盆,不停地往盆里添加高梁挠子,一边聊天,一边取暖,真可以说是夜伴三更盼天明。</p><p class="ql-block"> 零晨4点到了,塞北山区最寒冷的时刻,大家熄灭火盆里的炭火,吹灭煤油灯,迅速带上行装出发。走在路上,村里显得异常安静,除了偶尔听到几声狗的叫声,就是我们的脚步声。当时我的心情既高兴又沉重,高兴的是第一次回家靠自己的辛勤付出获得了劳动果实,那年我参加六队分红,除了分得一年囗粮之外,还挣了200多元。沉重的是我离家后,全靠母亲一人带着弟弟妹妹支撑着这个家庭,老人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長途跋涉,几经转辗,我们终于到了天津东站,出了站上96路无轨电车,坐三站地就到了家门囗。那时,大家身上还带着塞北山区泥土气息,而我是头带棉帽子,两个大旅行包搭在肩膀上,恨不得再插上两个翅膀马上飞到家里。然而,当我刚踏进259号大院的大门洞,就被一个持枪的海军警卫战士拦住,问明情况后,我才被放行。一种不详之兆在我脑子闪过,到家后进一步印证了我的判断,原来是海军某部已经整建制占据了大院,我们住在这座大楼的所有地方人员都得搬离这个院子,把现住房腾空,听到这个消息,人们就像大海里的一片小舟,以后究竟飘向哪里谁也不得而知。那个年代部队侵犯地方群众利益的事时有发生,沒想到这种事这么快落到我们头上。当时那种压抑的心情真让人喘不过气来。但由于我的到来,家里还是增添了不少欢乐气氛,母亲说我身体長的结实了,问我在农村苦不苦,我说一点也不苦,老乡们对我们可好了。我铪大家拿出从农村带来的苹果、蘑菇、小米、粘米、黄豆等新鲜的土特产,还将自己第一次挣到的200块钱交给母亲,母亲说家里不需要你的钱,你将来还要在农村成家立业,用这个钱自己买块手表吧。后来我花120元买了一块天津产的东风牌手表。</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北宋诗人苏轼在江神子、冬景一诗写道:”相蓬不觉又初寒。路漫漫,玉花翻”。这好像是对我们第二次回家探亲的真实写照。那是1970年12月下旬的一天清晨,离过年的时间很近了,我和杨晓东、左文群三人带着收秋后的劳动果实,又踏上了漫漫長路,刚出村不久天上就飘起了雪花,走在路上雪越下越大,加上每人身上负重几十斤的行装,越走越感到吃力,汗水、雪水交织在一起,当进入刘家店地域时,大家不得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息,这时大地银装素裹,不远的地方突然有人赶着驴渐渐向我们走来,不知谁说了一句这要是送我们的就好了,另一位同学说真是大白天做梦娶媳妇,哪有这样好事。说话间,来人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视野,原来是我们沈杖子村(六队)的马瑞卿大婶,她头上系着一条围巾,混身上下都是雪,她说我来晚了,大家赶快收拾行李,我送你们到火车站。真是雪中送碳,大伙把大包小包梱在一起,搭在驴背上,跟在大婶的身后,一步一个脚印,顺利到达到火车站。我们上了火车,而大婶还要徒步返回,这来回就是60里路。此事一晃50多年过去了,但大婶冒着纷飞大雪,手拿缰绳牵着驴,头上围着围巾,走在漫漫长路上的情景却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马瑞卿大婶个子不高,言语很少,丈夫常年在外当干部,她带着唯一的小女儿在家经营农活,实属不易。她長的精干漂亮,干活麻利,是全大队为数不多的党员之一。我们叫她大婶并不是因为她年龄大,其实她比我们才大十一、二岁,更主要的是按农村风俗辈份高一点突显对大婶的敬重,我们进村时住前后院,她沒少给知青们帮忙,所以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大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我离开三家大队以后,我曾两次回当年插队的地方,想看望一下这位可敬的大婶,然而都失望而归。听乡亲们说,她在知青们被选调后,也离开了这个山沟,在外边参加了工作,不幸的是她唯一的女儿被害,老伴也去世了,这对她的精神打击很大, 现在她本人落脚何处很多人都不清楚。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转眼到了2021年夏天,同学们陆续走向奔八的道路,由天津的崔丽生发起,想组织能动的同学回乡看看。村里的陈淑兰知道情况后非常高兴,说乡亲们非常想你们,盼你们回来看看村里的新变化,并着手为我们腾出了两个院子,分别做为男女生住宿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当年随着知青的陆续选调,村里剩下进城较晚的女知青都是由她陪同做伴,她心地善良,纯朴能干,用自己的无声行动帮助知青们度过了那段最后的艰难岁月。 </span></p> <p class="ql-block">  照片左边为韦淑民、中为陈淑兰、右边为卢秀云。</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我们紧锣密鼓按计划准备时,疫情防控形势又紧張了,加上燕北山区有的县市发大水,我们不得不终止这次回乡计划。有的同学买了车票只好又办理了退票,而我提前买的由深圳保安机场到河北正定机场,然后再由正定机场到承德机场的机票已经出发了。当陈淑兰听到计划取消的消息感到特别遗憾,说你们年纪越来越大,疫情这样严重,以后再想回来的机会不多了。就在集体回乡计划受挫,我下了飞机却得到了一条让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村里马民告知马瑞卿就在承德居住,地点在头道排楼二子饭店后边。7月15日上午,烈日当头,我冒着投石问路试试看的想法,找到了二子饭店,它的后身是承德北山,山坡上建有很多楼房,大婶究竟住在哪里如同大海捞针,我就一座一座楼的打听,所问到的人没有一个认识马瑞卿的,就在我走到一个两楼之间建的一座简易仓库时,对面楼上有人突然大喊你找谁啊!我说,师傅我打听一个人,这儿附近有一个叫马瑞卿的吗?我们是一个村的。对方听到我的回答,忙说就在这儿住。结果到了楼上,我说明来意,核实情况,在床上躺着的人果然是马瑞卿大婶。此时的大婶,年龄82岁,年轻时的容颜早已被无情岁月带走,她基本丧失了生活自理能力,语言也出現了障碍。</span></p> <p class="ql-block">  马瑞卿大婶坐在床上吃饭时的照片。2021年7月15日摄</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次寻找马瑞卿大婶,事先估计找到的希望不大,所以什么礼物也没准备,因此,我又二次下楼给大婶买了点礼品。再上来时,大婶已经开始用餐了,她坐在床上,腰间围着棉被,吃的半流食,护理人员很有耐心。在聊天中,我知道两个护理员是夫妻俩,当年是在隆化县插队的天津老知青,早已下岗。从房间收拾的干净利索没有一点异味,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护理工作很到位。我跟大婶聊了很長时间,开始我先自我介绍,说代表当年在村里下乡的18个天津知青来看你来了,你还认识我吗?她摇摇头,我说我们刚进村时,你常帮我们贴玉米饼子、推碾子、渍酸菜还有印象吗?她还是摇摇头。我还不断念叨我们每个知青的名子,她的面部表情仍然没有反应。后来我又讲起当年她赶着驴,冒着鹅毛大雪送我们到小寺沟火车站的故事,讲着讲着她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还说出了天津知青四个字,紧接着只见大婶的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时我的鼻子一酸,强忍着将头转到身后,呆了好長时间,激动的心情才逐渐平静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见到大婶,了结了藏在我心里多年来一个愿望。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这代人将渐渐老去,但当年乡亲们对插队知青的深情厚义,会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忘不了刚到农村,为了解决知青们吃不上青菜的问题,村里专门给我们分了二分二的菜地,大队長刘民、创业队指导员王国政怕我们耽误了种菜时机,几乎每天早晨天刚亮,就把熟睡的知青们叫醒,教我们怎样种菜,地里長的绿油油的生菜、小白菜等,里边饱含着他们的心血和汗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记得有一次我感冒发烧,头痛的厉害,躺在炕上没有出工,刘民知道后,用针在我脑门扎了几下,挤出几滴黑血,第二天就奇迹般的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一次过粽子节,大队民兵连長李凌发把我叫到家里,说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尝尝我们自己包的粽子,我一囗气吃了四五个,吃完后,回到宿舍又喝了点缸里的凉水,这一喝不要紧,拉起了肚子,李凌发知道后告诉我,记住以后吃粘米粽子不能喝凉水,不用怕,不吃药也能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71年8月26日,我是村里第二个被选调的知青,这天大队专门给派了一辆马车,装上我的箱子和行李,送到火车站。第三生产队有个叫赵风阁的,跟着马车送我,一直走出一里多地,分别时紧紧拉着我的手,说你们走后别忘了我们,有机会常回来看看。沒想到这一别就是35年。(未完待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