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点滴(之三)

理瑜

乡村点滴(之三) <p class="ql-block"> 四、骂街</p><p class="ql-block"> 在外婆小山村里,旺仔算是我铁杆的一小兄弟。若按族谱上的辈份计较,他似乎还长我一辈,但我俩年岁相当,他略大半年。乡村人,爱在名之后,加一后辍词——“佬”,至于这“佬”的确实意义到底是什么,是否如海边人前辍加的“阿”字,显得亲近、密切、自带几分乡土的气息,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总之,旺仔的习惯叫法,就变成了“旺仔佬”。旺仔佬的母亲,那时约摸四十左右,一副农村妇女精明能干的样子,也俨然一家之主,由于旺仔的父亲是以招亲身份而入赘的,在整个某姓家族里,作为外族异姓,自觉身份低微了一点。所以,平日里旺仔佬不太惧怕父亲,相反地,惟母亲眼色神情行事。旺仔佬的母亲,治家有方,上有老下有小,整整十口人,全家人在她的统一调度之下,各司其职,谁今天干什么,明天去到哪里,都遵命执行,不需多加考虑或质疑。</p><p class="ql-block"> 小山村的妇女,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几乎不分内外,那年月的农村女人,就其形貌,大略都比较显老,然仔细观察,旺仔佬母亲容貌还是颇为可观的,略偏清瘦,五官端正,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中带点小狡黠,一张薄嘴唇,平日里说起话来,语速快疾,一旦有所激动,就象开枪关枪似地,标点符号也不带一个。记得几岁时,外婆第一次把我带到小山村,初见面,她那热情便排山倒海似地,一会摸摸脸,一会抚抚手,说,你看这城里的孩子,带出来的就是与我们乡下不一样,细皮嫩肉,白白胖胖的,个子又长得好,哪象我家的旺仔,瘦得象猴,一身骨头加起来,也称不到几两。我有点怕她,便缩在外婆的后背,冷不丁地瞅上她几眼。</p><p class="ql-block"> 山村的日子,潺湲似水,太阳自然每天都从东边的山岗上爬出,而月亮,则似乎是从西边的那小溪潭浸着清亮而渐缓而上。那时有“政治运动”,偶或地在村前生产队的一块集体禾矶坪里,会搞得红旗招展,拉几幅标语,插一些花花绿绿的三角形小旗帜,然后便是“炮打”、“火烧”、“踏上一只脚”之类的内容。每逢这种时候,外婆便会嘱咐我不要调皮捣蛋,免得额外地弄出什么事情来,因为,外婆的成份不好,自然必须“不准乱说乱动”。运气特别好的日子,开完会后,公社的电影队还会加放一场电影。发电机摆在生产队的仓库里,响声振天,我常以为它会爆炸,把生产队那豁口的木楼板与周边的土墙炸飞掉。靠西边,是财仔佬家的菜园子,找两根粗毛竹,挖洞埋实,用绳把一块黑边中白的银幕挂上,小孩子个小,抢在前排,有的从家端来小板凳、小竹椅,占着位子。那位子几同主权,神圣而不可侵犯,谁动就与谁干上一架。看的最多的电影,当然还是“样板戏”,“杨子荣”是英雄,“郭建光”也不差,而很奇怪的是,在游戏时,我与小伙伴们常学“座山雕”或者“王连举”的台词与腔调。人之初,性本善,性本恶?这个著名哲学命题,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明白。</p><p class="ql-block"> 乡村人历来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还是没能完全涵盖那些确实勤奋的农民。那时,大块的土地与稻田自然属于生产队集体所有制,但自留地却属于各家各户。于是,有人天一微曦便背一粪箕,跑到大路或坪矶去搜罗牛粪狗屎,有的则干脆背上大柴刀,抢在出工前砍一两驮柴火回来。某一日清晨,全村似乎都沸腾了起来,听得嘈杂而略含兴奋的声响,我被惊醒过来,一个转身翻坐而起,便懵懵懂懂地随着人流来到生产队的大禾矶坪。</p><p class="ql-block"> 彼时,只见旺仔娘与她家隔几栋屋的冬倪媳妇站在人圈中心,彼此都扯得披头散发,各自脸上明显地都有几道抓痕。冬倪媳妇平时就嘴笨些,见人多是憨憨地一笑,此时在这种骂战当中,必定落于下风。村人越聚越多,男女老少,里三层外三层地自发形成一圈不规则的圆,而旺仔娘平日的好口才,此时得到了充分的发挥,芬芳的词语几乎不重样,机关枪似地从她嘴里合着唾沫一起横飞。而对吵的双方,又各有一两女人劝着,摆着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旺仔娘,这事也许不是这样的,你听错或看错了吧。一劝架的女人说道。</p><p class="ql-block"> 旺仔娘一听这话,更来气了,跳手跳脚起来,又是啪掌又是捶胸的,我会看错听错?我还没有七老八十,耳聪目明的,这种事我会拿出来冤枉人吗?这种现窄的事,谁讲出来也是丢人现眼的,你以为我想讲呀……她嘴上说不讲,事实上却绘声绘色地,而且颇多香艳地将事情经过,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全村老少。原来她早起上茅厕,茅厕的一墙之隔是条村里的小路,听一男一女站在那说着话,似有调笑的意思,声音高高低低,而那男声似是她老公。她怕听错了,赶紧解决掉自身问题,拉开茅厕门,恰见老公和冬倪媳妇分开,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地走,她十分疑惑地盯着冬倪媳妇的背影,见她不经意地拎了拎裤子,这下似乎是验证了她的猜想。也合该有事,不多久,冬倪媳妇又拎一篮衣物,从她厨房门前经过,光棍眼里不掺沙子,旺仔娘立刻上前拦住,与冬倪媳妇理论起来,由之,一场女人间战争爆发,先是在厨房前拉扯过-阵,不过瘾,也无人评理,于是,便将战场转到了生产队的晒谷坪上。</p><p class="ql-block"> 你家男人呢,叫他来讲清楚不就行了吗?劝架女人说。那倒路死的上山砍柴去了,等他回来,我非得剥了他的皮不可。旺仔娘恨声说道。劝架女人端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对冬倪媳妇说道,你自己也讲一讲麻,事情到底是怎样,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冬倪媳妇昂了昂头,说,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清清白白。就是我那时刚经过她家,正好劈面碰见她家男人,他先是跟我打了声招呼,然后就问我,问我…说到这,她卡住了嗓子,期期艾艾起来。大家伙听见了吧,这xx自己都不敢承认了。旺仔娘似乎占了理,一下子又窜了起来。没有就是没有,你冤枉我也没用。冬倪媳妇的辩驳之言,显得苍白而无力。这下,似乎坐实了村人心中的某种猜想,在某些人内心,霎时闪过一些相当绮丽的画面。乡村的生活太过封闭而单调了,他们似乎总在希望发生一些事,无论事情的好与坏,虽然掀不起什么大浪,但至少地会激起一阵涟漪。有涟漪,总好过一潭死水吧,何况是这种最容易产生联想的香艳故事。</p><p class="ql-block"> 人群里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突然高潮来临。只见旺仔娘挣开劝架的女人,冲到冬倪媳妇跟前,并且用手摸了自己的一下下体,迅疾地一巴掌,扇到冬倪媳妇的脸上,冬倪媳妇-时有点发懵,反应过来后,便也冲上前去,与旺仔娘撕扯在了一起。两个女人,你扯我头发,我撕你衣服,劝架的女人一下不知该拉住哪边,怕招拉偏架的嫌疑,而男人们则更不好出手。在山村,似乎是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女人打架相骂,男人们一般都不好掺和,一旦掺和,便与对方一家人都结下了世仇,生生世世死磕到底。撕来扯去的结果是,两个女人的样子都狠狈不堪,冬倪媳妇人毕竟更年轻些,个子也比旺仔娘高小半个头,十大九不输,旺仔娘的半个乳房被扯破露出,雪白一片,与她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p><p class="ql-block"> 后来,当时的生产队长与大队长一起,把两家男人召到队部进行一番调解与劝和,表面上两家再没发生冲突,而实际上则在心里暗自结下了仇。事隔一两年后,我隐约听大人们说,事实上是冬倪媳妇因家里缺粮,到生产队仓库偷了一箩稻谷,被旺仔爹撞见。那年月,偷盗生产队集体资产,一旦上纲上线,后果是十分严重的。冬倪媳妇就为这,请旺仔爹看在同宗同族的面子上,千万不要去告发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图片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