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小序:彼岸花属于石蒜科,有毒。石蒜类植物的特性是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因此才有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的说法。正因彼岸花是这样的特别,人们常借物抒情,托物言志,用彼岸花来表达生与死的久别不逢;相恋相爱的人儿,那种恋而不得,思而不见的煎熬和内心的挣扎。其实,又何止是生死和恋情如斯,人生中有很多可遇而不可得,可求而不能得的一切过往,都应是开在我们生命中的彼岸花。这花很艳,让人为之奋斗;这花有毒,让人常怀梦想。在每个人的生命中或许都会有这么一株艳而有毒的彼岸花。是理想,也是现实;是奋斗,也是机缘;是人为,也是天意。酝酿构思了很久,当今年彼岸花再次盛开的时节,在晨光暮色中感悟着生命之美,自然之妙的同时,犹怀胎十月,今朝坐盆。</p><p class="ql-block"> 谨以这些文字献给那些在时代之川的激荡中心怀梦想,并一直为梦想拼搏的人。故事纯粹虚构,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 </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彼岸花,开了,今年的花开得很盛,从墙角到门外的山道上都开得挤挤满满的,红彤彤的一片。这一片花把学校的瓦屋紧紧地包裹起来,仿佛包裹着一个婴儿;更象包裹着玉茹老师的心。微风从山谷那边夹着满山遍野的野茉莉的花香一路飞扬过来,清新凉爽。在掠过彼岸花丛时,仿佛翻了个斤斗,花团锦簇处便犹如波浪一般上下翻腾起伏着,惊飞起两只叫天子,如箭一般窜向天空,悠扬婉啭的叫声在空中回荡。玉茹的目光追随着在天空翻飞的叫天子的身影,一直消失到天幕尽头。放学了,她象往常一样把孩子们送出校门,孩子恋恋不舍地围着他们喜爱的新老师,张张笑脸和晚霞相映着,齐声喊:“李老师!再见!”肩上斜跨着手工缝制的粗布书包在小屁股上跳跃着,迎着晚霞走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span style="font-size:18px;">孩子们都离开了,喧闹了一天的学校,此时也就安静了下来,玉茹老师坐在学校的门前,目送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山湾的尽头。这山湾便是这所山间小学名字的由来,大山的夹缝中有了这片平整的土地,她背靠青龙山和玉虎山的交叉地带,象是二条龙蟠戏的玉珠一般。学校原来是一座僧庙,几十年的风霜雨雪和文革的洗礼,僧散庙毁,只剩下一处大雄宝殿,几经改造就建成了这所山湾小学。</span>老人们说这是块风水宝地能出人才,学校应建在这块有灵气的地方。近二十多年来,<span style="font-size:18px;">它方便着方圆十几里的村野山民的近千个孩子读书识字。</span>晚风中,玉茹老师托着腮看着学生们蹦蹦跳跳地离开,眼里闪动着的是孩子般快乐和梦想。是的,这正是一个做梦的大好年纪,十八岁的玉茹高考失意后,她绿色军营的梦想就破碎得象门前山弯小路上的石子。她在被窝里躺了三天,爸爸、妈妈劝她起床吃点东西,喝口水。大弟、小弟偷偷地把烤熟的山药蛋放在她手上,逗着姐姐能吃一个,可她就是咽不下去。二年的高中学习,家里已经为她负债累累了。看着不断辍学的同学,她也想不读书走出大山,到外面的大城市找份工作,帮助家里,毕竟家里还有二个弟弟上学。每年开春上学时,三个娃娃的学费对于一个在山里刨食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妈妈会把小猪仔背到附近的陈集去卖,说是附近,但也得翻过四五个山头,来回有一百多里的山路呢。天未亮,远处的山形还看不见,四周一片漆黑,爸爸提着小马灯,挑着早就准备好的山货竹笋、野蘑,妈妈背着哼哼叫的小猪仔就上路赶集去了,一直到半夜才能回家。第二天早晨,玉茹领着弟弟去上学时,三人的兜里都会揣着几张十元钞票和叮叮作响的硬币。那是父母省吃俭用,辛苦积攒下来学费。有时学费都不能交全,就欠着学校的,爸妈就向亲戚朋友借,凑着还上。穷人的孩子懂事早,每到这时,玉茹总会在心里默默发誓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军校,走出大山。她从上学以来,就一直刻苦努力,也是老师和学校的骄傲。听上届的学兄学姐说,上军校不要交学费,还发钱补贴。这对玉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大喜事。高二下学期,学习更紧张,各种考试,各种模拟,资料费多如牛毛,玉茹每次回家都开不了口,在家就想着辍学,外出打工。爸爸追着她逼她去上学,她“嗖、嗖、嗖”就爬到屋后的山榉树上,抱着树杈不肯下来。老实巴交的爸爸只能围着树干急得团团转,跑到山湾小学请来老校长,劝说玉茹回校。高中班主任见玉茹几天没到校上课,也急吼吼地赶了几十里山路到玉茹家,力劝玉茹返校读书,安心迎考。高中学习很快就结束了,第五模考试,也是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结束后,玉茹考分名列第一,班主任对玉茹说:“咱要是心气定,临场发挥好,娃军校有望阿!”高考结束后,这个暑假玉茹就在家帮着爸妈侍弄着地里的庄稼,心里总盼着邮递员草绿色的自行车能给她带来久盼的喜悦。直到高校录取结束,班上只有大宝一人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玉茹那天从学校一路奔跑,一路泪水回到了家,这对她的打击既残酷又残忍。一头倒在床上,不吃,不喝,也睡不着,看着房顶整宿整宿的发呆。爸爸、妈妈谁也劝不了这个犟妮子。老校长的到来,象一缕阳光把小屋照得透亮。他是山湾小学的校长,也是玉茹小学的班主任,对这个学霸少年疼爱有加,视如闺女。老校长看着黑瘦的玉茹,心疼不己,坐在床边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放在她手上,玉茹凑近小油灯,看到的是:</p><p class="ql-block"> 介绍信</p><p class="ql-block">安桥县师范学校:</p><p class="ql-block"> 兹介绍李玉茹同志一人,到贵校进修,学习小学语文科目,时间七个月(从1985年10月1日起—-1986年4月30日止)。 </p><p class="ql-block"> 请予接洽!</p><p class="ql-block"> 安桥县山湾乡文化教育中心办公窒</p><p class="ql-block"> 1985年9月</p><p class="ql-block"> 玉茹捧着介绍信,抬头凝望着老校长,黑黑瘦瘦的老校长,五十多岁的人,头发已全白,洗得灰白的中山装,已看不见原来的蓝色,左肩上还打着一块方方正正的补丁,一支钢笔别在左胸口袋上,袖口己经发白起毛,二个肘部也打着二块补丁,人显得很憔悴。老校长也盯着玉茹黑瘦的脸,齐耳短发,双目含泪,泪水在脸颊上滚落,沿唇线从嘴角流了下来。老校长转身拿起桌上的毛巾,怜爱地递给了玉茹。又把碗里的熟地瓜放在她手上。对站在门口的玉茹爸爸说:“山湾小学办不下去了,二个老师嫌这里离城远,交通不便,撂挑子走了。现在就我们夫妻俩人硬撑着,五十多个孩子,五个班这样下去,咱山里的娃就沒法就近念书了,我寻思着,让玉茹来当代课老师,这样可以教孩子们,自己也可以继续学习,书本不能丢下嘛。这不,刚好乡里要在高考落榜生中招收代课教师,并到县师范学校进修学习的指标。郝助理是玉茹的初中校长,知道了玉茹的情况,就把介绍信给咱了。玉茹这段时间帮家里把棒子收了,到时候去县里报道吧”。玉茹妈妈进来,给老校长端来一碗米线,就坐在床边理着玉茹的蓬乱头发,玉茹一下子就扑到妈妈的怀里,放声大哭,那哭声撕心裂肺,惊飞了茅檐下的小山雀;那泪水似坝崩堤塌,奔涌而下仿佛要把心中的郁结一扫而光。妈妈搂着玉茹,也双肩颤抖,泪水涟涟,女儿是娘的心尖尖阿,这几天看着闺女这个样子,娘恨不能把心剜出来。老校长捧着碗示意玉茹爸一起走出房间,并把房门轻轻带上。玉茹爸爸走近外屋火塘,轻轻地拔了一下火塘中的炭火,火苗就呼呼窜上来,带着炭火灰烬象烟花一样飞升到了半空。虽说是九月,山里的夜已有点丝丝凉意。老哥俩蹲在火塘边,一个呼呼啦啦地吃着米线,辣子拌米线在老校长一拌一吮一吸之下,呼啦呼啦作响;一个吸着水烟,光滑的竹筒烟枪也呼啦呼啦的,咕噜咕噜上气不接下气。“老哥,让玉茹去县里学习吧,回来把山湾小学继续办下去,好让咱山里娃能有念书的地方”。老校长象是自语又象是恳求,看着火塘中泛起的火苗对玉茹爸说。火苗红红的,映着两个男人的脸,水烟枪在玉茹爸粗糙的手上咕噜咕噜地冒着烟,时闪时灭的烟头在烟锅里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的,袅袅的烟雾在玉茹爸爸的一蓬乱发中弥漫开来,他缓缓地抬起头感激地看着老校长,郑重地点头说:“行!过段时间,我送她去。”山里汉子言语不多,但言语间流露出的却是满满的刚毅和坚强。</p><p class="ql-block"> 这时,房门开了,玉茹搀着娘来到火塘边,老校长抬头扫了一眼,只见玉茹婷婷玉立,上身被白色的短袖衬衫紧紧包裹着,坚挺的胸部,流淌着少女的傲娇;齐耳短发从两鬓别到了耳后,三七线分开,短短的刘海齐齐地垂在眉上,两眼象清泉一般的明澈,盯着老校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师,我对不起你的栽培”。老校长上前一把拉起她:“玉茹阿,人跌倒了并不可怕,知道在哪跌倒就好!到了县上,要好好学习,咱山湾小学指望着你嘞!”桌上的小油灯火苗摇曳着,一跳一跳的,蓝色的火焰一闪一闪的,灯花“哔咔、哔咔”地炸开,炸开的灯芯灰炭弹崩得很远,黑黑的一粒在桌子上冒着青烟。玉茹妈妈两眼流光看着跳跃的小豆灯火,兴奋地说:“灯花炸了,灯花炸了,我闺女好运来啦!”</p><p class="ql-block"> 送走了老校长,玉茹站在家门前,抬头仰望星空,满天繁星点点,星河璀璨,一颗流星从东北的山头悠悠划过,留下一道美丽而闪亮的轨迹。远方的山峰沉浸在一片青黛的水韵色之中。看不清山头,看不见树木,山里的夜,静悄悄的,静谧得连远处的犬吠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玉茹五脏六腑都觉得清爽通畅,压抑许久的情绪也犹如被这夜风吹飞一样,玉茹觉得这夜是多么美好,这人生又是多么美妙!</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在师范学校, 七个月的进修学习开始了,小语班四十五个学生,来自全县三十八所学校,绝大部分的学生是来自教育一线教师,只有玉茹和其他的九位同学是在当年高考落榜生中择优特招委培的代课老师。班主任是擅长古文教学的安郎老夫子,头发花白,胡子拉碴,内衣的领子有时都不整齐,一边卷在衣服的里面,一边会伸到外套的领子上,永远是一身灰色的咔叽中山装,皮鞋上落满了灰尘,鞋尖皮质斑驳发白,鞋也很大,走起路来会“骨笃、骨笃”发响。一付酒瓶底眼镜,好像拚命地挤压着他的大鼻子,大有要把鼻子压扁架势。最让人觉得开怀的是安先去看书的样子,很是滑稽,厚厚的眼镜紧贴着书本,嘴也贴着书本,上下,左右移动着,象是在啃书。一口浓郁的本地口音,听起来好像在唱歌。他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他的口头禅是:你没有那一桶水,休想给学生一瓢水!为了那一桶水,整天逼着学生们大量阅读写作,各种练习作业,各种模拟课,课堂上他讲得天马行空,神彩飞扬,引经据典,讽古论今,他的课让人感觉如坐春风,简直就是享受,一种精神文化的享受。因而,老夫子的课学生听课率最高,有时,走廊上、窗户外都趴着其他班的学生蹭课。玉茹觉得在这里的每天既新鲜,又具挑战,过得既充实而又匆忙,她象一块扔到水里的海绵,拼命地吮吸着书本里的丰富知识。在语文教学;备课实务;小学生心理健康等课题研究上,经常有文章在校报发表。才女的名号越来越响。老夫子常引以为傲,夸道:“这女娃子有才气,有灵气。将来准是个好老师”。俗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玉茹在师范学校算是个名人了,她课桌抽屉里经常莫名其妙地滚出一瓶麦露精,一盒方酥,一瓶果汁露,或者摸出一封火辣辣的情书。把玉茹吓得耳热心跳,少女的芳心初开,对爱情的憧憬还仅仅停留在小说书中。四个同舍的小女生,常在晚上熄灯后在床上叽叽喳喳的议论一番,班上这个男生很帅,隔壁体育班男生很野......有时闺蜜们会在宿舍比谁收到的小礼物最暖心,谁的情书最感人。闺蜜们也会偷偷打开某个人的情书,在宿舍里即兴朗诵表演,大家开心得象一群小鸟,只有督导主任故意使劲的咳嗽声从走廊传过来,大家才会轻声地“嘘-嘘”,静默无言。当主任的脚步一离开,就又叽叽呱呱谈论起刚才的话题。玉茹在四人当中岁数最小,她只有听大姐谈过往的恋爱史,而插不上半句话。大姐们有时也会对玉茹说些体已的私房话,叮嘱玉茹谈恋爱时,要看准人,不要轻信别人,手不能轻易给男朋友拉。一定要记住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千叮嘱,万叮咛,把玉茹本来平静的一颗心,拔弄得出阵阵涟漪。大姐说隔壁体育班的几个炮仔子和我们班上的几个小佬爹,今天又在操场上打架了,说是为英语班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和体育班的一个男生谈恋爱了,又和我们的黄晔好了,两边都找人想摆平,结果动手了,黄晔哪是体育班男生的对手,结果头被打破了,教导处正在处理,说是要各自学校把人带回。大姐最后总结说:“女娃谈恋爱千万不能乱,一乱就有祸。”这边女生们谈男生,那边隔壁小院的男寝室里,也很热闹,灯一熄上床,就听最年长的尹老师摆龙门阵,尹老师四十三岁,是小语班,也是学校所有进修生中岁数最大的。他的龙门阵摆出来就有头没尾了,摆得最多的是男人和女人,荤天荤地的说一气,把二个小年龄的毛头小伙子惹得合不拢嘴,半夜三更光要上厕所去撒尿。睡下铺的老潘比尹老师小二岁,就开始数落老尹了,不能再讲这些黄段子害小年青,上铺下铺,把床弄得摇摇晃晃的还让人睡觉阿。说完了,他又会接着老尹来一段大荤段子。说是让小年青再多跑二趟厕所。宿舍里有这么两个人生导师,的确让二个十八、九岁的小青年在这方面有了一些开窍的迹象,有时也会心如鹿撞,浮想联翩。其实人生的第一个老师,有时并非是至亲挚爱的父母,而是那些同伴、同学、同事。这启蒙课经常上,小伙子的心思也活泛起来了,眼睛开始注意身边的女娃子,特别对班上优秀的玉茹关注程度更高,北沟乡来的赵亮,走路腿有点跛,他拚命地鼓动汤家林去追玉茹,他们俩和玉茹一样都是高考落榜生,又都十八、九岁,在班上处得又很好,经赵亮一点破,汤家林内心便有了某种冲动和念想,这是一个来自九峪乡小学的十九岁青年,长得高挑结实,气宇轩昂,长长的大背头,两撇小八字胡是汤家林在学校最显著的标志,他能写会画,多才多艺。校黑板报上漂亮的美术字和粉笔画,大都出自他的手。自从上周玉茹在体育课上把脚扭伤后,汤家林和如意一起把她背到城中医院去治疗,忙前忙后焦急的样子,一直温暖着玉茹的心,把玉茹送回女生宿舍,又帮玉茹打热水,打饭,让玉茹的闺蜜如意羡慕不已,对着玉茹撒娇说:“哎呀,我脚又扭了,谁来背我去医院阿!”玉茹娇羞地用拳头捶打着如意。这边玉茹的眼眸里常常闯进汤家林的身影;那厢家林的魂仿佛被玉茹用魔法吸走了一样,玉茹的一频一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深深地打动着这颗年轻而澎湃的心。连小伙子的梦境里也有很多美好的故事,当然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玉茹;有时,在梦中和人打架,玉茹竟在旁边拍手大笑。惊醒之后,自己也会莫名的笑了。夜深了,下铺的老尹在睡梦中磨着他的老牙,咔吱咔吱的,象是仓房的老鼠在啃玉米。老潘的梦更吓人,睡梦中猛的一声喊,干杯!嘿嘿!他在梦中跟人打酒仗呢。宿舍里空气混蚀,烟草味夹杂着胶鞋的汗臭味;宿舍里声音嘈杂,磨牙、打呼、说梦话充满了整个空间。汤家林无法入睡,睁着黑洞洞的眼睛,躺着想玉茹,玉茹这会睡着了吗?玉茹的梦里会有我吗? </p><p class="ql-block"> 终于有一天,憋不住的汤家林瞅准了教室里没有人的机会,下手啦!偷偷地把一封信塞到玉茹课桌的抽屉里。那封信让家林写了改,改了写,内容从三张改成二张纸,又从二张纸改成一张,最后从一张纸改成了一句话,再最后把一句话改为几个字;这称呼从尊敬的李玉茹同学改成亲爱的李玉茹同志,又改成李玉茹,最后是玉茹,就这样汤家林把人生中第一封给异性的信写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玉茹: </p><p class="ql-block"> 你好吗? </p><p class="ql-block"> 被偷心人:汤家林 </p><p class="ql-block"> 1985年12月12日 </p><p class="ql-block"> 当玉茹拆开这折叠成飞鸽形状的书信时,既好气,又好笑,别人情书不是亲爱的,就是心肝宝贝,不是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肉麻的话,酸腐的话满篇都是。只有这个汤家林想得出来,写这几个字,还自诩为被偷心人,哼!谁偷你心了?好说不好听的。我倒要问问他呢。午饭后在宿舍便和死党如意一番密谋后,写了一封信让如意去交给汤家林。</p><p class="ql-block"> 下午自习课一下,操场上小语班正在和英语班进行篮球比赛,生龙活虎的双方队员你攻我守,打得难分难解,玉茹,如意几个女生在旁边观看助威。时不时为精准的投蓝鼓掌欢呼,汤家林三步上蓝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漂亮之极,连连为小语班加分,他得意满满地运着球,不时用眼睛偷瞄着玉茹,当眼光和玉茹的目光相遇时,玉茹就怯怯的躲开了。家林结实的肌肉,健壮的四肢,灵活的跳跃,疾风般的奔跑,在玉茹眼睛里是那么健美。少女的羞涩让她偷偷地躲在如意背后再次偷窥一眼汤家林奔跑的背影。心里更加怦怦直跳。如意这时悄悄地跑到汤家林放外套的条椅后,隔着靠背将玉茹的信塞进了汤家林外套的口袋里,又悄悄地跑到玉茹身边,在玉茹耳边轻声细语地说:“任务完成了!吓死我了,你得赶紧救我一命,请我吃一大碗很辣很辣的米线。”玉茹瞥了如意一眼,扭头就走,如意大叫:“唉!唉!你别小气,小气的人沒人喜欢哦!”玉茹一脸坏笑,加快了脚步说:“我得赶紧去救你的命!”俩人欢笑着手挽着手一齐朝学校大门走去。身后飘过她们哼唱的《难忘今宵》的优美旋律......</p><p class="ql-block"> 蓝球场上激烈的对抗终于结束了,双方队员握手言和打了平局。便三三两两的拎着自己的衣服回宿舍,汤家林把上衣搭在左肩上,右手拎着热水瓶准备回宿舍冲洗一下,他悠闲的走在凤凰树环抱着的小道上,两边的凤凰树树冠相连,绿绿葱葱,遮着天空已经不再出火的太阳,刚才出了一身汗,现在似乎觉得有点清凉,他放下水瓶,把搭在肩上的衣服套在身上,蓝咔叽的中山装很服帖自然,他习惯性检查着纽扣,左手下口袋扣子开着,便伸手整理一下,却碰到一个折得四方正正的纸块,随手打开一看,随即又塞进口袋,并回头向四周看了一眼,拎着水瓶急急地往宿舍走。连好友赵亮在身后叫他,他都沒有停下,脚下如生风一般。回到宿舍放下水瓶,回身“咣”的关上门,急急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让他心惊得直跑的纸块,急急地摊开,几行清秀的字映入眼帘:</p><p class="ql-block"> 汤家林:</p><p class="ql-block"> 你好!感谢你把我送到医院,并给我打水送饭。我现在脚很好,人也很好。你心在你身上,谁能偷走它?请看好你的心!</p><p class="ql-block"> 沒偷你心的人:李玉茹</p><p class="ql-block"> 1985年12月25日</p><p class="ql-block">看完玉茹的回信,家林的心一阵狂喜,从头到尾又看了二遍,才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进上衣左口袋,扣好扣子,按了又按,左口袋还是鼓着,他解开扣子,拿岀信放在右边的大口袋,又扣好扣子,并小心地拍了拍这个大口袋。门口传来赵亮“嘭嘭”的敲门声,“开门!”赵亮在门外喊着,汤家林边答应边打开宿舍的门,“你干啥?躲这儿?”赵亮满脸狐疑,看着汤家林的脸,想从这一张脸读到些什么,然而,家林一脸镇定地说:“准备擦一下汗的。你就嚷嚷了,走!我请你去街上吃米线”。说完一手搭在赵亮肩上,另一只手偷偷地按了按右边衣服的大口袋和赵亮走出宿舍。</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县城,传统小吃就数米线了,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做,山里的石匠在入冬前会把平时就地取材制作的手工小石磨背到城里出售,两片石头修圆铣槽,中心开眼上轴,上片靠边开眼装上木手柄,一付小巧实用的磨具就成功了,小石磨非常适合家用,磨芝麻、磨黄豆、磨荞麦、磨米粉、磨辣子,想磨什么都行,只要你想到的都可以一磨了之。这里的米线,是选用山顶梯田生长的稻子,精选碾磨成米,用山涧清泉浸泡到发苏,手指轻捻即成米粉,那样就可以上磨具研磨了。将米在磨上碾成米浆,过滤米浆,倒进大锅熬煮成糊,加土豆、山药增加米线筋道,揉搓。米线的筋道关键在揉搓的功夫上,千揉百搓成团后上压榨机上用力压榨,米线就会从榨机很多筛状小孔里往开水锅里吐出长长的洁白的米线条,把米线从热水中捞出放凉水中过凉备用,放上辣子,花椒,热油一碗油辣米线就上桌了。老外婆米线店在学校大门口不足百米,老板娘吉婆婆做这米线在县城一角是出了名的,县大院的干部一早上会到她这里吃上一碗辣米线,才蹬着自行车去上班。什么税务局、公安局的到这吃的也多,就更别说在木材厂上班的了,因靠着师范学校,学校师生在这里吃米线的也多,吉婆婆待人客气,无笑不语,人干净利落;店铺清清爽爽,环境好;手艺也是县城独具特色的骨汤米线,那骨汤是用猪大骨加板膘肉皮熬汤;麻辣米线的辣子是地道的山里红透心辣加青花椒熬油;骨汤、辣子可以随便加,不加收一分钱,米线价格全城最低叁毛陆一碗,那碗很大,能盖住人的脸。汤家林和赵亮出了校门直奔老外婆米线店,街道上开晚市的熏腊肉店也开张了,门口的大音响唱着《何日君再来》,软绵绵的歌声把人的心都唱化了。家林和赵亮刚到老外婆店门口,坐在门口的如意一眼就看见了,大喊大叫:“嘿𠲖,嘿𠲖,汤家林,赵亮坐这边来”。两个男孩一看径自走了过来,汤家林笑眯眯看着玉茹,打着招呼:“这么巧,一起吃米线,今天我请客!”,如意一听,使劲地拍着双手说:“反正我今天有人请!赵亮你也沾沾光,不吃白不吃哦。”玉茹假装大叫:“吉婆婆来碗最最辣的米线,辣辣这个丫头的嘴!”家林偷偷看着玉茹开心的样子,闷吱吱的直笑。只有赵亮不知究里大声喊着:“我要骨汤米线,不加辣”!声音洪亮,惹得食客们停下筷子一齐看着这四个快乐的年轻人。</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今晚的月真圆,象妈妈陪嫁的铜盆那样,圆圆的;今晩的月真亮,也象妈妈陪嫁的铜盆一样,亮亮的。黄灿灿的亮光,笼罩着学校后山的小松树林。小松林显得格外静秀,如一幅剪影。这里是学校后山,是个很安静的地方,小溪从山上流下来,哗啦哗啦的流过山涧,在这里拐了一个弯穿过学校,如一条银色的丝带缠绕着学校。月光静静地洒在溪水上,银光闪烁,犹如流动的水银。后山如黛,静静守候着师范学校这方净土,清晨黄昏,学生们也会到这里读书散步。这里也是年轻情侣携手浪漫的好地方,玉茹和家林在小树林中坐了很久。本来四个人吃了米线,一齐往学校走,如意却要赵亮和她一起到开水房拿热水瓶。玉茹,家林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谈来到后山,俩人谈着理想、议着人生,不知不觉中学校熄灯的钟声,从夜空中低低地传来,山间的寒气已经爬上林梢,家林看着身边这清纯如水的姑娘,怜爱之意,油然而生,毫不犹豫脱下外套披在玉茹身上,玉茹羞涩地闪了一下身子,低声说:“我不冷,我们回去吧,一会要查铺了。”汤家林点着头,双手在玉茹肩上缓缓用力想搂着她一起走,玉茹象触电似的躲开了,披着家林的外套在前面一边低头疾走,一边象是自语:“这样!不好”!看着玉茹走进女生宿舍大院,汤家林转身穿上带有玉茹体温的外套,浑身热乎乎的,心里乐开了花。抬头看了看天空,呀!月亮真圆真大。月光如水银泻了一地,把家林的影子也压得短短的跟着他快乐的脚步,推开宿舍门,老尹正准备开讲每天一课。赵亮提着手电筒照着家林说:“嫦娥没留你过夜阿!快洗一下上床,马上主任要来了。”老潘接过话头:“个别小年青要注意宿舍纪律了,这么晚回来,香烟不得一根,招呼不打一声。”汤家林抹着脸上的水凑到老潘床头说:“明天打招呼抽烟。”老尹插上来:“别忘了导师我吔。”走廊上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隔壁宿舍的门被主任敲得的的笃笃,所有宿舍都鸦雀无声。主任来查铺了,赵亮忙关了手电,家林轻手轻脚地爬到上铺。抱着自己的外套嗅了嗅,仿佛嗅到了玉茹的体香,更象是吻着自己心仪的姑娘。老尹讲的笑话他一句没听进,半坐半倚着抱着自己的外套,夜静悄悄,家林脑子里全是和玉茹在一起的情景象放电影一样闪过。窗外一轮皎洁的月色,从窗棂透进来,投射在下铺老潘盖着的那床鲜红的鸳鸯戏水图案的婚被上,白亮白亮,象电影的幕布,两只鸳鸯沐浴在月光里,仿佛是灵动的生命一般,场景是如此的温暖而又宁静。宿舍里呼噜声此起彼伏,老尹也开始磨他的老牙,屋顶上一只老猫嘶哑凄厉的叫着,寻寻觅觅从瓦脊上一路滑过,它也在尽情地呼唤着它的恋恋爱情。家林竟没有一点睡意......</p><p class="ql-block">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安老夫子正在课上朗读着汉.佚名的《孔雀东南飞》,说是朗读,其实是在背诵。只见他一手拿着卷着的课本,一手在课桌的角上轻轻拍打着,踩着有板有眼,时进时退的小碎步,两眼流露出悲切的目光,抑扬顿挫的声音让教室里显得格外安静。突然,从后排响起了很短促的呼噜声,声音很大,打断了老夫子的诵读声,惹得大家一起转头去寻找这呼噜声的声源,老夫子气愤地快步走到后排看到汤家林还伏在课桌上睡着。用卷着的书拍着汤家林的头说:“到宿舍去睡!立刻!马上!马上!”汤家林一惊,知道自己瞌睡打呼闯了祸,立即正襟危坐,然后用手挠着头站起身来,对着生气的老夫子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安老师,我错了!”同学们哄堂大笑。只有一个人没笑,她紧皱着眉头,脸上有些微微发烫,低着头朝汤家林坐位这边瞄,那自然是玉茹同学的目光。如意笑成一朵花,用膝盖在课桌下使劲挤压着玉茹的腿。玉茹收回目光恨恨地紧盯如意也跟着大笑起来。老夫子手一抬做着下压的姿势。同学们立刻安静下来,他面朝汤家林一边向后缓慢地退着步,一边说:“汤家林,你接着我,把下个段落给大家朗读一下”。汤家林捧着课本开始朗读课文:“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洪亮的嗓音,声情并茂的朗读让安老夫子摇头晃脑地和应着节奏,微笑着,退着步。不久,最新的校刊上登载了一篇题为巜从焦仲卿、刘兰芝的悲剧说开去》的文章,文章从焦仲卿、刘兰芝的爱情悲剧入手,分析剖解造成这种悲剧的历史的、现实的原因,以及形成这些原因的社会文化和制度渊源的探寻和对后世婚恋文化观点、文学作品的影响,最后引申到现代的教育如何从传统中吸取智慧,全方位塑造学生健康的心理,雕琢学生积极向上的性格,在结尾处有这样一句话:教育的功能,在于教,是传承;在于育,是改造。健康的心理和积极的性格,能让我们正确面对失败和挫折,从而珍爱生命,关爱生命。我们教育工作者的责任就是让我们的孩子更加全面健康!更加意志坚强,更加全面发展。勇敢地面对一切困难,而不被困难挫折打倒!文未署名是:小语班汤家林。校刊还配发了巜编者按》,高度评价了年轻的教育工作者,勤于思考,敢于探索,不守旧,不抱缺,努力耕耘教育实践新领域的探索精神,号召全校师生向汤家林同学学习,做一个文化学习的有心人,做一个新时代教育改革的探索者。小语班同学扬眉吐气,老夫子安郎先生风趣地说:“好家伙!汤家林这娃一呼噜,竟打出一篇好文章。敢情是那天听课进了东汉建安幻境,见到了焦仲卿、刘兰芝了。”大家知道老夫子得意了。</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挂在师范学校门口一棵老樟树上一节锈迹斑驳的钢轨,被门卫大爷用小铁锤砸得山响,沉闷的声音穿透夜空,在校园的任何角落都能听到,下晚自习的钟声敲响了,寂静的校园内,一下子沸腾起来,同学们从教室里陆陆续续的走出来,有的急急奔向开水房;有的捧着课本三五成群的回宿舍;体育班的男生则跑到操场,在蓝球架下练投篮,也有的在单杠上比倒立;英语班有女同学还在班上练习口语发音;小语班很安静,有几个学生在埋头看书,汤家林在准备本期黑板报的文字稿和美工图案,玉茹和如意、赵亮散坐在家林周围一边看着他的文稿,一边提出修改方案,围绕着文字稿,和美工稿时有争论,时有欢笑,家林说:“本期黑板报的主线是庆元旦,迎寒假。这是本学期最后一期的黑板报,也是全年的总结。要有厚重感,更要体现时代特色,要针对今年5月27日中共中央颁布的《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把以前三轮学习讨论精华进行汇总,中央的大政方针“要把发展基础教育的责任交给地方,有步骤地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要结合我们老少边穷地区的特点,如何贯彻落实中央的九年制义务教育?特别在师资队伍建设中的难点有哪些开展讨论。大家一致认为这个题目亮,是全年黑板报的精萃所在。玉茹默默地在内心深处佩服着这个年轻人的思考深度。双目深情地注视着家林说:“我们班上出政治家了!”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赵亮拍打着课桌一本正经地说:“汤政治家,你先给我们解决名份吧,我们还只是代课老师,还沒转民办身份呢!”大家一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刚才的激情一下就没了,象是一堆燃得熊熊的大火,忽然遭到灭顶的水枪狂泻。大家一下子全焉了下来,家林一撑手坐到了课桌上拍着赵亮的肩膀说:“赵亮老师!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玉茹接着说。赵亮也仿佛敞亮了,攥着拳头在家林眼前晃悠了一下说:“真正的强者,敢于直面一切挑战!”大家又回到黑板报的话题上,继续讨论着。直到值日老师来催,才离开教室。如意在后面拉了一下赵亮,请赵亮帮她去开水房拿水,赵亮有些木讷说:“你怎么又叫我,叫家林去!”。如意一把拖着赵亮的膀子,往开水房走,赵亮犹如被绑架了一样,不情愿地跟着如意渐行渐远。家林和玉茹看着他们的背影,相视一笑转身并肩向操场走去。</p><p class="ql-block"> 操场上,跑步的,打球的,练双杠的、聊天的人还很多,家林和玉茹穿过操场走上了通往后山的小道,这里比操场安静许多,不远处还有几对情侣在散步,他俩在小溪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玉茹看着潺潺的溪流对家林说:“家林,你说我们这批人最后会不会转正?会真如赵亮说的那样吗?”“据说代转民工作在发达地区上半年已经全部叫停了,我们这里属贫困落后地区虽沒有停止,今年8月份还转了一批,我们在学校进修,没有我们的名额。我个人估计变数不确定。我们还在学习,我们的老前辈,有人都干一辈子的代课教师了,按名额分配肯定先给他们。僧多粥少,我们还得等着,熬呗!”家林说着把手伸向玉茹,紧紧地握着玉茹的手,玉茹一闪身想抽出来,居然没有成功,只觉得家林的手暖和和的,仿佛手心还有些湿润的感觉,玉茹软绵绵的小手被家林结实有力的大手包裹着象在暖暖的被窝里,黑暗中两人的手指一会儿绞在一起,一会儿十指紧扣,都在把握扭动着对方的手,一阵一阵的热浪从手上电传到了彼此的心里,两颗心也靠得更近了。玉茹有一点眩晕的感觉,家林也有一种雄性的冲动,另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玉茹的腰。玉茹脸上火辣辣的抬眼凝视着家林,头慢慢地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不远处校舍的灯光还没熄灭,把校舍那边的天空辉映得一片光亮,后山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模糊成一片。象一个怪物在一步步地向着光亮处逼近,空气中冷冷的,凉凉的,两个年轻人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得更紧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咚咚咚的心跳,家林在玉茹耳边轻轻地说:“玉茹,如果我有转正的名额,我愿意把它给你!”玉茹接着说:“如果只有一个转正指标,我也愿意让给你!”家林听了,膀子更加用力地环抱着玉茹,把玉茹的手握着放在自己的心口,嘴唇迅速地在玉茹耳朵下边腮帮上亲了一下,热热的鼻息暖暖的熏着玉茹的耳朵,痒痒的,麻酥酥的,象有小虫在耳边爬过一样,玉茹脸色绯红,如火燎一般,她没有动,静静地倚靠着家林的肩头,手也紧紧绞着,她没有说话,象是在期待着,又象是盼望着,更象是在等待着。时间这时彷佛凝固了一般,两个年轻人也仿佛石化了一样。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象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两个热热的嘴唇随即也紧紧吸在了一起。两人的脖颈交织着,嘴巴相互吮吸着久久不愿分开。圣洁的爱情之花,在两个年轻人的心间蓦然绽放,这一刻没有了世外的喧嚣和纷扰,有的就是二个人宁静而美好的甜蜜时光。</p><p class="ql-block"> 当——当——-当—-的熄灯钟声刺破了浓浓的夜色。也惊扰了两个年轻人的甜蜜梦境,家林和玉茹都沒有动,立刻象是明白了什么,同时松开了手,轻轻地推开对方,望着有亮光的学校方向。家林伸手想给玉茹轻轻地梳理了一下头发,玉茹调皮的一闪头,伸手在家林肩头拍了一下,轻声细语地说“家林同学!请注意形象”。自己用双手拢了拢头发,一头齐耳的短发立即服贴如初,玉茹站起来转身缓缓地朝学校方向走去,家林随即紧跟上前拉住玉茹的手甩着,他们手搀手,肩并肩,开心的笑声把脚步甩在了初冬的黑夜里。</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夜,静静的,师范学校被这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四周黑漆漆的,后山依然沉寂。只有门卫室亮着的白炽灯泡透着昏昏的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门卫大爷,“开门,开门”!门口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喊。大爷摸索着问:“谁?干啥呢!”打开了耳门。借着昏昏的灯光,看到了一个满脸汗水的山里汉子,背着背篓靠在门框上说:“大爷,我是李玉茹的爸,来找她”。大爷再次看着汉子,只见他裤管卷着,鞋是湿的,上面粘着厚厚的泥土,上衣敞开着,不时撩起衣角擦着脸上的汗水,说:“进来,喝口水吧”。汉子接水大爷递过来的搪瓷茶缸,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抬手抹了一下嘴角,感激地看着大爷说:“谢谢!我们刚从山湾乡把老校长抬到县医院抢救,我就赶到学校找我娃,让娃去医院看看老校长。”门卫大爷听了安慰着汉子:“别急,我同值班校长汇报一下。”随即摇起桌的黑色电话要总机接校长值班室,电话在嘟——嘟地转接中,玉茹爸焦急地看着大爷,电话接通了,大爷在电话里向值班校长简要汇报一下后,大爷答应着,放下电话面对汉子说:“等一下,别急!有人去通知你娃儿了。”玉茹爸爸隔着玻璃窗焦虑地看着学校里面黑黑的通道,玉茹一眼看到灯影里爸爸,急跑几步推开了门。父亲没等她站稳,一把牵着闺女的手,边往外跑边说:“走!到医院去看老校长!”父女俩就消失在了黑夜里。下半夜的山城,街头空无一人,有几只狗在垃圾堆旁边翻找食物,看到有人来了,边狂叫边向远处跑,又站定了,远远看着两个行色匆匆的人。父亲边走边和玉茹说老校长的病情,原来下午上课时,老校长突然吐血晕倒在讲台上,师母和上学的娃们吓坏了,又哭又喊,刚好玉茹爸下山经过学校,立即喊来几个小伙子,用门板把老校长送到乡医院,乡医院的医生一检查,便说得赶紧送县医院。并派一名医生跟随他们连夜就把老校长送到县上来了。玉茹爸说:“刚才老校长又吐了一大口的血,鲜红鲜红的,又晕了过去”。在医院抢救室的走廊上玉茹看到了乡医院医生和师母,还有几个村民,他们一脸愁容,围着县医院的医生,听他叙述老校长的病情:“目前正在抢救,出血部位在肺部,面积较大,胸腔和腹腔都有积液,情况很凶险,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时一个护士急匆匆地奔过来:“谁是陈光荣家属?病危通知书请签字!”玉茹扶着师母颤微微地站起来,刚接过护士手上的通知书,又一个护士火急火急地跑来:“陈光荣家属,病危通知书”。放下通知书,就急急地奔回抢救室,玉茹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扯着,二眼满含热泪,看着抢救室门紧紧的关着,她想冲进抢救室,看看自己的老师;她想自己要是一个医生多好,医技了得,能为老师解除病痛;她更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是在梦里,当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老师又毫发无损笑眯眯地站在讲台上。可急救室闪烁的红灯和二道病危通知书告诉她,老师正面临着病情恶变的折磨;面临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她扶着师母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她也明显地感觉到师母的身体在颤抖,并不断地向下瘫倒,她惊呼着:“师娘!师娘”!双手紧紧地抱着师母顺势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师母失神的双眼看着急救室,嗓音嘶哑地对玉茹说:“早就让他来看病了,早就让他来看病了!就是犟,就是不听!吐血有近三个多月了,一直就不肯来医院,他就是犟,说没事,弄点草药吃吃,挺挺就过来了。这会去医院,孩子们上课没人阿,等等吧,等玉茹毕业回来了,我就清清松松地去医院检查”。玉茹听着师母的话,更是心如刀绞,老师什么时候心中都是他的学生,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记得小学那会,老师经常给班上的同学垫学费;给学生买鞋和文具;把自己的馍馍偷偷放在学生的书包里,自己吃红薯干。他待学生如父如母,如师如友。从一个小伙子来山湾小学,到现在二十多年扎根山区,辛勤耕耘山区教育,为改变山区孩子上学难而呕心沥血。他早就成了孩子们心中的父亲。几个乡亲围着抢救室的门焦急地等待着,玉茹父亲瘫坐在走廊的地上,小背篓支靠着墙,支撑着他山一样疲惫的身体,他脸色凝重,手不时地捶着地面。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漫长得无边无际;夜也是黑沉沉,象黑黢黢的后山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每个人的心都如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担忧而心事茫然。玉茹在心底默默地为恩师祈祷着。</p><p class="ql-block"> 门,急救室山一样沉重的门,缓缓地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大家呼啦一下子围住了他。看着医生的脸,“医生,我老师醒了吗?”玉茹鼓起勇气,颤着音问。医生俯下身握着师母的手:“我们尽力了!老校长他永远地睡了!”大家如遭电击,瞬间全都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师母看着医生,泪水千垂,张着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头往后一仰,就晕倒在玉茹怀里,玉茹摇晃着师母大喊大哭:“师母!师母!”哭泣声震撼着黎明前的山城医院,清泠凄厉在夜空中久久回荡,光,我们期待的光在重重夜的黑幕里奋力拼打着,老校长象是一个身披战袍的孤勇者,手持利剑,满身是血,百折不回,面对朝阳,放声高歌着,新一天的曙光在他的歌声中冉冉升起。</p><p class="ql-block"> 老校长的葬礼在山湾小学隆重地举行,天上下着雨,霏霏的细雨,蒙蒙的天。参加老校长葬礼的有他的学生们和生前友好,山湾村乡亲,乡中心校、教办领导及乡长,他们都怀着沉痛的心情来为老校长送行。玉茹搀扶着师母泣不成声,围着棺椁哭喊着他们的老师,他们的朋友,他们的父亲。按照老校长生前嘱愿,将他安葬在小学对面的小山岗上。他在世时曾说过他要一辈子在山湾小学为孩子们教书,就是到马克思那儿,也要长眠在这一片土地上。他把对事业的拳拳之情,对山里孩子们的殷殷之爱,和对这片土地的深深眷恋都带走了,留给人们的是无尽的思念和怀想。在老校长的坟头前,乡教育中心郝助理声泪俱下对好战友、好朋友、好兄弟庄重承诺:一定要继承老校长的遗志,奋力传承,把山湾小学继续办下去,并办得更好!这突发事件,让山湾乡党委、政府和山湾乡教办做了一个果断的决定:李玉茹同志,结束在师范学校的进修学习,回山湾小学任教。</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玉茹在新年元旦即将到来之际,就提前结束了师范学校的学习生活,告别了小语班的老师同学和知心恋人。毅然决然地回到生她养她的这片热土上。那天,小语班为玉茹一个人举行了一个特别的毕业典礼,安老夫子一改平日的装束,花白头发梳洗得板板轧轧,一丝不乱;脸上修得光滑溜溜发着青光;篮色的咔叽中山装烫得笔挺,上装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风纪扣认真地扣着,露出了领口雪白的衬衫领子;下身穿了条黑色的新裤子;皮鞋好象是新的,锃亮锃亮照着人脸。他满含深情地对全班同学说:“今天,在这里我们欢送李玉茹同学,此时此刻,我心情很激动,她在她的家乡小学最困难的时刻,在山湾小学的孩子们最需要她的时候,不顾个人的得失,呼应家乡和孩子们的召唤。这种顾全大局,公而忘私的自我牺牲的精神,正是我们师范学校“立德为师,身端为范”的校训,在你们这一代人身上集中的体现;是陈光荣老校长们的“春蚕精神”在你们这一代人身上最好的传承;也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改革的实践中涌现出的最富有时代特色的先进典型。我们今天在这里为她举行一个人的毕业典礼,并为她壮行!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夜行,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奋斗,这是我们大家一起的努力前行!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多故人。”老夫子说完这段话,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有二行亮晶晶的泪珠滚落在板板的衣襟上。同学们无不为之动容。汤家林同学一曲《梦驼铃》,把几个女生唱得泪流满面;如意和赵亮编排的舞蹈《山村晨读》柔美的肢体语言表达了山村孩子在逆境中不屈成长的坚韧顽强和痛苦快乐。让人倍感教师责任的崇高和使命的伟大。玉茹最后也以一曲《难忘今宵》向同学们致谢,那优美动听的歌声深深地感染着老师和同学们,玉茹这是用歌声同老师同学们依依惜别。虽已夜半,同学们依然久久不愿离去,围着玉茹有着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玉茹的毕业赠言簿从这个同学手里传到那个同学手上,大家纷纷在上面留下赠言,有的写得豪气干云,有的说得情深意切,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全是鼓励和不舍。安老夫子看着玉茹,情意深长地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此别过!大家可以散啦!下面给玉茹一些自由的空间吧”。</p><p class="ql-block"> 通往后山的小径上,玉茹和家林慢慢地走着,一对恋人此时此刻心情特别复杂,没有说话,手挽着手,默默地踱着步子。天上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只有小径上稀稀点点的路灯发着昏黄昏黄的光。初冬时节,小溪水位下降了许多,有些地方都露出河床中间的石头,但小溪依然在乱石中冲出了许多沟沟坎坎,溪流潺潺,从后山拐过弯来一路曲曲折折百折不回,哗哗啦啦地向前奔流。对岸的小松林也是静静的,风从林梢上越过,带来了阵阵松油脂的清香,也带来了阵阵寒意。家林解开草绿的军大衣扣子,将玉茹一把裹在了怀里,宽敞的大衣象一床棉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二个年轻人,玉茹娇羞地用手推着家林的前胸,但家林两只臂膀象铁箍一样坚实地搂抱着玉茹,使玉茹在大衣里面动弹不得。两只丰满的乳房紧紧地贴压着家林的胸膛,使两颗心象合在了一起,嘭、嘭地同频共振着,浓郁的少女气息迅猛地点燃了家林身体中原始的血性,使他浑身犹如火一样燃烧起来,全身血液一齐冲上了头顶,身体象要炸裂似的。他紧紧地抱着玉茹,也把玉茹燃着了,玉茹觉得从脚到头都是热烘烘的。家林低头对怀抱中的女孩说:“让我一直这样抱着你!”玉茹满脸潮红,伸出双手环抱着家林的脖子,用二片热热的唇吻着家林的面颊,吻着家林的嘴唇,家林热血澎湃,正准备热烈地做出回应,接吻住玉茹火热的唇。玉茹却把头一偏,家林只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隔着衬衫有种火辣辣的感觉,他咧着嘴忍着没有叫出声。玉茹仍用力咬着家林的肩膀,双手更加紧紧的地环抱着家林的脖子,几乎把身体都吊在了他的身体上。她一只脚站地上,另一只脚抬起来,腿象蛇一样盘缠着家林的大腿,家林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玉茹的后背柔声地说:“玉茹,我,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大滴大滴眼泪从玉茹的眼里涌了出来,她此时已浑身无力,软绵绵的伏在家林的怀抱里轻声地抽泣着,细语呢喃:“家林哥,我爱你!”家林庄重地点着头:“我爱你”!男人的责任感使他觉得必须为怀中的这个女人去奋斗,去拼搏,去付出。</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 山湾小学的学生们在送别了老校长后的第三天,也是新年元旦后的第二天,他们迎来了一个青春美少女,她齐耳的短发,明亮的眼睛,脸上有二个小酒窝,笑容灿烂如花,还露出二个小虎牙。孩子们见到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新老师。他们亲切地称呼她为玉茹老师,或我们的李老师。师母虽在丧夫之痛中坚强地站起来,迎接着玉茹的到来,但虚弱无力的身体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让玉茹看了心疼不己,忙走上前拥着师母,望着师母忧伤的眼睛说:“师娘,我回母校报道了!这么多年您和老师辛苦啦,师娘也是娘,请娘以后多指教”。师母满面微笑端详着玉茹:“欢迎玉茹老师回母校!相信你会比我们做得更好的”。师母王静宜原是县小的一名骨干教师,二十多年前和老校长恋爱结婚后主动申请,要求到山湾小学任教,夫唱妇随在山湾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教书育人,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她为人谦和,做事低调,业务过硬,小学数学、语文、美术、音乐样样精通,她既是山湾小学的顶梁柱,又是校长陈光荣的贤内助,在其他二个教师辞职后,她和陈光荣校长就开起了夫妻校,一至五年级二人滚课,硬生生地撑起了山湾小学的一片天。现如今丈夫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山湾小学也迎来了玉茹回来任教,师母王静宜从内心深处感到欣慰。她和老校长一样非常喜欢学霸玉茹,俩人一起共事也很开心,师母言传身教,从备课教案到课堂教学、班级管理都是严格要求,倾心以授。玉茹也是勤奋好学,不懂就问,把在师范学到的理论知识和师母传授的经验技巧相结合,并从中获取了宝贵的专业认知提升,业务能力和业务水平在不长的时间内有了质的飞跃。她刻苦钻研,大胆尝试创新娱乐授课法,将过去刻板的课堂以师授为主,转变到师生互动,角色互换,以生教生,引娱入课,助生启智,以达到最佳的教学效果。王师母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常常在听了玉茹的课堂教学之后,给予高度评价和中肯的建议。这让一老一小无论是在工作,还是在生活中的感情有了进一步的加深。一个肯教,一个愿学,师带徒,徒学师,山湾小学在年度片、乡教学竞赛中斩获最佳奖项。玉茹在创新教学方法中,独辟蹊径,寓教于乐,她在教授《小马过河》课文时,用纸板裁剪了老牛,松鼠,小马模样的头套,让同学们戴着头套,按照课文表演,演老牛的孔石根在和小马的对话中,有个弯腰比划水位到他小腿肚的动作,老牛刚弯腰向下伸手准备比划,一个臭哄哄的大响屁就从后窍崩了出来,孔石根赶忙用双手死死地捂着屁股,把同学们逗得前仰后翻。同学们在快乐的课堂氛围中边学边玩,开心极了。郝助理知道了玉茹的课堂教学方法后,大加赞赏:“年轻人,有闯劲!”不久,山湾乡教改示范公开课,就在山湾小学举行,这是山湾小学建校以来最热闹、最骄傲的一天,彩旗飘飘,从学校一直插到山湾路口;大幅红底黑字的标语:“热烈欢迎领导、老师莅临指导!”高高地挂在学校门楣上方。玉茹父亲一大早就把学校门前的操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并架好水吊烧开水。他今天也非常高兴,觉得他要来帮衬一下。清晨,山道上还弥漫着淡淡的雾,远处的青龙山、玉虎山的主峰,云雾缭绕。山形如带隐隐约约,苍苍莽莽。山随雾隐,雾随风行,让人如入仙境一般。玉茹和师母静静地𠊿立在老校长的坟前,看着眼前的一抔黄土被一簇野菊包围着,小菊花黄黄的,花朵尽放,沾满了晶莹的露珠,香气浓郁,沁人心脾。玉茹不觉眼睛竟有些湿润。老校长的音容笑貌立刻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仿佛在灵的空间里同老校长深情地对话着,“老校长!玉茹和师母来看您来了。”“娃儿阿!对不起你,沒让你完成学业,就让你提前回来接班了”。“今天学校很热闹,要是您在多好阿!”“哈哈!今天是你的第一次全乡公开课,你要沉着冷静,举止大方,把后排的老师和领导当着你的学生一样看,课堂是你的地盘,你做主!别担心!祝你成功!”“请老校长放心!我会把您的接力棒接好的”。“嗯!我相信你,我们的事业需要象你一样勤思善为的年轻人,虽然我看不见,就象学校门前的彼岸花一样叶子不会看到花儿开,但花儿终将会灿烂地绽放的。”玉茹和师母静静地站了很久,师母深情地对老校长说:“光荣阿!今天是玉茹的大喜日子,你在天之灵应该也和我们一样高兴的。”一阵微风吹来,坟前的一簇野菊花在微风中轻轻的摇曳着,犹如老校长在点头微笑着。玉茹扶着师母一起转过身,身影渐渐地消失在淡淡的雾气中,玉茹红色的羽绒服象一团跳动的火焰,她激情澎湃,信心百倍。这堂公开课玉茹讲得非常精彩,前来观摩的老师和乡教办的领导都给予了高度的评价。郝助理在离开山湾小学时,当着王师母的面,拉着玉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玉茹阿,好好跟王师母学习。山湾小学交给你们了!咱50多个山里娃有地方读书了!”眼里满满的都是怜爱和感激。玉茹倒有些紧张了:“放心吧,老师!我一定认真向师母学习,还请您多来指教!指教!我是您永远的学生!”说完这些,她觉得肩头似乎有些沉沉的,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在汹涌地激荡着。</p><p class="ql-block"> 当穿着绿色衣服的邮递员骑着绿色的自行车,给学校送来了报刊杂志还有信件的时候,这是玉茹最快乐的时光,每周一次邮递员大叔会准时到来。她会看到报纸上很多时政消息和新闻,读到师范进修班同学的来信。今天玉茹收到十几封信,大多是进修班同学寄来了元旦新年贺卡,只有一个信封上的字迹遒劲飘逸,让玉茹一看,心就突突地加快跳了起来,这是多么熟悉的字迹,又是多么让玉茹盼望的一封信阿,她急不可耐地先拆开了这个信封,展开了折叠成鸽子形状的信笺。</p><p class="ql-block">Dearyuru:</p><p class="ql-block"> 见字如面,没有你的曰子里,我心好像已经缺位很久了。空空的身体如在梦里一般。想你的时候,我就到后山的小树林去走走,在那里我能在小径上寻找到你的足迹;想你的时候,我就到后山的石头上坐坐,在那里我能在小溪边听到你银铃般的笑声;想你的时候,我就到后山的草坪上躺躺,在那里我能在空气里嗅到你甜甜的味道。宋人李之仪曾写下巜卜算子.我住长江头》的千古恋曲:“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今天的你我,也重复着古人的故事,为这伟大的爱情续写着诗意的传奇,我们共饮兰江之水,只是你在兰江的源头,而我在兰江的下游,相隔两地,只见滔滔兰江奔流不息,而见不到我心上的人。恨只恨这山高水长,愁只愁这夜深梦浅;我恨不能腋下生出一对凌云的翅膀,背负着青天飞越时空,到山湾小学和你并肩同行。玉茹,我亲爱的,你好吗?我在我们曾经相亲相拥的小树林里深情地呼唤着你的名字。希望这风,这云,这雨能传递着我的这份挚念,让我念着的人也能回应我的企盼。</p><p class="ql-block"> 听说你在课堂教研上大胆创新,并在全乡教研活动中上了示范公开课。我真为你感到骄傲,希望你能再接再励,虚心向老前辈们学习,在今后的工作中取得更大的进步。我也将以你为榜样,认真学习专业理论知识,为将来的工作做好充分的准备。</p><p class="ql-block"> 现在,我对我们能不能从事教师这份职业的前途充满了担忧。国家在不断加大清理、清退代课教师的工作力度。并规定从1985年开始,教育部为提高基础教育的师资质量,在全国一刀切不允许再出现民办教师。在此前从教的临时代课教师基本都应转正或清退。也就是说我们这批在1985年从教的代课教师,将不会再有转为民办教师的机会,更不可能转为公办教师。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和不可逾越的政策鸿沟,我们每个人都面临着一个现实而又痛苦的抉择。何去何从?我们都应在思想上、行动上有所准备!</p><p class="ql-block"> 唉!不高兴的事不说了。告诉你二件喜事,一是如意和赵亮二人要结婚啦;二是我又有二篇教研论文被县文教局巜教研思考》录用了。我真希望第一件喜事的主人翁是你和我。嘿嘿!言不尽意。</p><p class="ql-block"> 致</p><p class="ql-block">礼!</p><p class="ql-block"> 想念你的人:汤家林</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六年一月</p><p class="ql-block"> 玉茹将家林的信连着看了几遍,既害羞,又激动,既希望,又失望。信上每个字都象炉火中红红的铁块,既烫人,又温暖。她在为好朋友高兴。而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担忧着,这个消息象一块巨石,压得玉茹有点喘不过气来。国家以85年一刀切,自己代转民或代转公的梦想就灰飞烟灭了。在这历史性转折关头,个人的前途命运和国家层面的决策相比,是多么渺小,个人又是多么脆弱和无奈阿!代课教师是我国特定历史时期为解决老、少、边、穷地区和一些师资力量严重不足地区的困难,而产生的一个特殊群。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国家也在不断出台相关政策,给代课教师转正为民办教师,再给民办教师转正为公办教师,这项工作已持续推进多年,1985年对代课教师来说就是一个关键的重要节点,从国家政策层面将永远关闭可转正的这扇大门,不再吸收新的代课老师,民办教师的身份也将成为历史。其实正是这些代课教师群体的默默奉献(人数之多,官方可能没有具体的统计数据),他们和民办、公办教师一样承载着繁重的教学任务,却拿着不足以养家糊口的微薄的报酬,任劳任怨,坚守边远贫困地区的学校,在恶劣的生活环境中,用心血汗水和智慧点燃着孩子们对未来的美好期望,让一代又一代人,用知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走出了大山,走出了贫困,走出了落后。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硬生生地撑起了我国乡村教育的一片蓝天,为我国乡村义务教育的普及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样的群体是最伟大!这样的群体最值得尊重!这样的群体是我们新时代最可爱的人!</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这个消息让玉茹心里感到很乱很乱,她走到学校操场的尽头,极目远眺着远处的山峰,山峦叠嶂,雾气蒸腾,变化万千;弯弯的山道就在这忽隐忽现的雾霾中,若有若无。有时候真的看不见路,也看不见山,突然在云开处,山还是那么伟岸,路依然是那样延伸向前。连老校长的坟头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它孤卧山岗,默默守护着山弯小道,尤如大海上的一座灯塔。十几个学生也悄悄地从背后围了过来,他们一齐冲过去团团地抱住了玉茹,开心地大笑着:“李老师,抓住你了!抓住你了!”。“老师,你看什么?”“老师!老师!你在看天边的云彩吗?”孔石根挥挥手说:“别瞎猜,老师是想妈妈了吗?”张晓雅歪着头认真地看着玉茹,反驳孔石根说:“老师,你是在想你们大人的事,是吗?”玉茹蹲下身子,抚摸着晓雅的小羊角辫子说:“孩子们,你们说得都很对!你们是老师肚子里小虫子吗?怎么都这么厉害!”几只山雀在青天里欢快地叫着飞向了山湾,声音悠扬婉转动听极了,置身于这山峦连绵之中,观赏着这红叶如丹层林尽染。玉茹抬起头看着天空说:“你们能把山行背给我听听吗?”“山行,唐,杜牧,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 ”孩子们一个个摇头晃脑地齐声背诵着。一堂古诗赏析课,就这样在操场上,在这群山环抱中,在这蓝天白云下开讲啦!</p> <p class="ql-block"> 七</p><p class="ql-block"> 孩子围着玉茹认真地听着她讲析《山行》,站在远处的师母静宜老师,早就觉察到玉茹情绪上的起伏,悄悄地跟着玉茹,孩子们一下子就超过了她,围着玉茹叽叽喳喳的,现在玉茹和孩子们席地而坐上课了,静宜老师也静静地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个浑身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少女,这孩子多象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阿,在她的身上静宜老师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岁月不居,时光如流,一转眼在这山湾小学教书育人也有二十多年了,为了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让山里的孩子们可以读到书,她带着爱情,追寻着梦想,奉献着青春年华,自己的爱人永远地躺在这片他们为之奋斗的热土上了,她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躺在那山岗上。现在虽已年过半百仍矢志不渝,为了山沟里的孩子能读书,她奉献了青春,又奉献了子孙,让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报考了师范大学,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接过父母的教鞭,为山区教育事业贡献力量。这是光荣在世时的梦想和愿望,也是他俩共同的愿望。玉茹的到来,使静宜老师进一步认清了现实,一种紧迫感,使命感,让她感到必须要传好,带好,教好这个后生娃娃,让玉茹从情感上,业务上,心理上热爱这山沟里的孩子们,热爱山沟里的乡亲们,热爱在山沟里教书布道的神圣工作。她想着在恰当的时候要和玉茹聊一聊,探一探这后生娃的心思。</p><p class="ql-block"> 放学了,静宜师母和玉茹送别了孩子们以后,面对着夕阳下的沉默而多彩的大山,静宜老师轻拢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花白的头发问:“玉茹,来学校一段时间了能适应吗?”玉茹挽着师母的臂膀笑着回答:“师母,我是生在大山,长在大山里的孩子,我就是为大山而生的大山里的孩子。我能适应这里的一切!”“玉茹,今天,巜山行》的场景教学和在课堂教学有什么感受吗?”“老师,从今天的教学效果来看,孩子们能较好融入到课文中,也能贴近诗人当时的环境感受,通过他们亲身感受到的,现实的远山、石径、白云、人家、枫叶,让他们去理解诗境中意象,这比在封闭的课堂上用意象去理解意象要好得很多。”玉茹谦和而又认真地对师母说。“嗯!让学生置身于诗的意境中,更加贴近诗人的语言感受,值得进一步去思考研究。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和我交流”。“好的!老师。”玉茹应答着。静宜师母停下脚步看着玉茹的脸,并伸手理了理玉茹的头发,一头短发就服贴地垂着,玉茹有些局促,轻轻地抓住了师母的手,她感觉到这手象母亲的手一样,温暖而又坚定,温馨而又坚韧,让玉茹在内心深处感受到爱的力量。她把头轻轻地靠在师母的肩膀上搂着师母的腰,继续慢慢地朝学校走,轻声说着:“师母,娘,我有一件心事要跟您说,今天收到了同学的信说,从去年底民转公就截止了。也就是说我们代课教师以后将不能有转正的机会了。因此,我心里非常难过,也很纠结。我热爱这里的孩子,也热爱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更热爱教师这个伟大而神圣的职业。特别在师范进修学校接触到象安老师等一批醉心于教育的老师,还有老校长和您,郝助理,你们扎根山区,不计个人得失,忘我奉献,教育下一代的精神,也深深地感染着我。我也想,象你们一样为山区孩子们的明天,做一个腊烛,当一个春蚕。现在政策的大门已经被关闭了,一边是社会对我们身份的认可,一边是自己喜欢的职业,我很难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想听听师母的建议。”师母怜爱地用手抚摸着玉茹的头发说:“我在和你一样年纪的时候也有痛苦的选择,是留县小,还是到山沟沟,最后我还是屈服了爱情同光荣一起来到山湾,在这二十多年的奋斗中,我们有过争执,也有过后悔,但我们最终还是坚持下来,并坚定不移走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虽然现在政策上对你们来说是不利因素,但也不代表以后政策上对你们没有转变的机会,你热爱这份职业,又爱这里的孩子,更爱着脚下这片土地。你内心的选择可能已经非常明确,你是难舍内心的召唤,那就让我们听从内心的安排吧!无论以后会怎样!”玉茹停下了脚步,紧紧抱住师母瘦弱的身体,象是倚靠着一座大山。感到非常的踏实稳重。她看着师母郑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师母,走!今天咱娘俩改善伙食,做辣子米线!”银铃般的笑声感染着静宜老师,师母看着玉茹飞燕般轻盈的背影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p><p class="ql-block"> 紧张的期末考试、考评工作在忙忙碌碌中顺利完成了,学校就放寒假了。山湾小学在全乡教学总结评比大会上,以优异的成绩荣获乡校小学第一名,李玉茹老师也被评为学校“先进教育工作者”,这让师母和玉茹都很高兴,那天从乡中心学校领奖回山湾。路过老校长的坟头,两人特地停下来,把这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了老校长。老校长仿佛置身于野菊丛中,开心的微笑着。这二天,师母和玉茹没有闲着,把教室课桌板凳检查完毕,将损坏课桌板凳用木头和钉子钉牢靠了,说是课桌、板凳,其实就是一块大木板,几块小木板加长长短短的木桩钉起来的,山区多的是木板,就地取材实用得很。又把教室的门窗检修完毕,用长木板斜跨钉死,这样做倒不是防贼,而是防风把门窗吹开撞坏。玉茹对师母说:“师母,你回去过年吧,学校我留守,到时我让大弟、小弟放假一起来护校。”师母笑眯眯的看着玉茹说:“好阿!我今年就回家过年,陪陪老人和孩子。欠他们的太多了!”就这样,姐弟三人开始了护校的工作,白天到山里帮爸爸妈妈干些农活杂事,晚上姐弟三人就在玉茹和师母的宿舍里值守护校。姐弟三人难得在一起,看看书,讲讲各自在学校的趣事,倒也开心自得。大弟是高一学生,他的理想是驾驶战机,翱翔在祖国的蓝天,保卫共和国和平美好的家园;小弟上初一,他的理想比较多,一会是和哥哥一起开飞机,一会是和姐姐一起当老师,再不然就是和爸妈一起开垦梯田,种很多很多的粮食,给哥、姐吃,吃得饱饱的。当小弟问姐姐的理想是什么的时候,玉茹抚着小弟的肩头,无比憧憬地告诉弟弟们,她要把山湾学校办成一个有幼儿园,有小学,有初中,有高中的大学校,让咱山里的孩子不出大山,无需翻山越岭,也无需攀崖过涧就能有学校上学。姐弟三人会围绕心目中的大学校讨论得很久很久。</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姐弟三人的宁静,那天,汤家林从师范学校放寒假,没有回九峪乡,而是特地绕道来山湾乡看望玉茹,他风尘仆仆,自行车的后架上绑着行李,车龙头上挂着用尼龙网兜装着的两瓶麦乳精,这是他在县城国营商店买来准备送玉茹的补品。当他见到玉茹时,激动地从车上跳下来,由于长时间的骑行,两脚一着地一阵酸麻,屁股生疼生疼的,便觉得两腿发软,飘飘忽忽地直打晃,要不是玉茹一把扶住车,家林差点摔倒在山路上。玉茹接过家林的自行车,推着同他并肩而行,心里狂喜,红着脸看着家林开心地笑着说:“怪不得今天大早就有喜鹊叫喳喳的,原来是贵人来了,欢迎!欢迎!”家林也深情地看着玉茹,笑眯眯地说:“太想你了!半夜睡不着就上路了。”俩人对视着,心照不宣地开怀大笑起来。大弟隔着窗户警惕地注视着这个陌生的给姐姐带来欢乐的男子汉。他隐隐的感觉到姐姐同这个男人的关系有点不一般,可能是姐姐喜欢的人。这个十七岁的小男子汉,嘴唇上己长出了密密的淡淡的长绒毛了,嗓音也在变声期,正处于青春期阶段。他有些局促,也有些害羞。不知道是主动走岀来打招呼,还是躲起来视而不见。姐姐在叫了:“大弟!大弟!玉清!来客人了,做米线吃!”他硬着头皮走出屋子,答应着来到姐姐和那个陌生的男子汉面前,“家林,这是我大弟玉清,未来的空军飞行员,这是我好同学,汤家林”。“你好!未来的空军飞行员,我叫汤家林”。“你好!汤...家林哥,我去做米线”大弟红着脸同家林打了招呼,急忙钻到厨房去了。玉茹一边笑着对家林说:“大小伙子还怕生人呢”。一边从桶里舀出一盆水让家林洗洗脸。家林弯腰洗着脸,玉茹轻手轻脚地走到家林背后,伸手轻轻地环抱着家林的腰,整个人也全趴在家林的后背上,家林一下子停住手,撑着小方桌的边缘慢慢地晃悠着玉茹,象是母亲摇晃背上的孩子。玉茹非常享受,在背上对家林说:“家林哥,我想你!”家林慢慢地直起腰,往后背一反手就把玉茹拖进他的怀里,一个大满抱,玉茹还没反应过来,家林的热热的唇就严严实实地盖住了玉茹温润的嘴,玉茹迫不急待地迎接着,两个人就热热地相吻起来,玉茹闭着眼,只觉得血流和心速都在加快,天旋地转,山和树木都一齐朝着她挤了过来,脑袋一片空白,家林如此热烈的索吻,让她无法站稳脚跟,她只能跟着家林的节奏,努力去追寻那份快乐。此时,家林温暖的胸膛和宽厚的肩膀,让她觉得无比的幸福舒坦,心里有种莫名的快感慢慢地升腾起来,使她飘飘欲仙。“咣当”一声巨响,让两人如坠人间,他们迅速地松开了手,惊慌失措地站立着,才发现是洗脸盆被他们猛烈的动作从桌子上弄翻下来,水洒了一地,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偷偷地笑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大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线,从厨房走出来,对着玉茹说:“姐,让客人吃米线吧”。就把大海碗送到家林的手上,“吃吧,家林哥!”他看着家林说。家林从玉清手上接过碗,用筷子挑起一叉子米线,拉起来又放碗里搅拌着,又挑拉起一叉米线,他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米线便在碗里充分地拌匀后挂满了辣𠧧酱汁,一根根排在筷子上下垂着,象挂在玉虎山口的玉泉瀑布,米线挂着红辣油卤汁,油亮顺滑,晶莹透亮,热气腾腾,家林用嘴在筷子头上一吸,哧溜哧溜米线就钻进了口,两个腮帮子鼓了起来,他使劲咀嚼着,“嗯哼!好吃!比吉婆婆家的好吃”。他的赞美让玉清很是自得,看着姐姐玉茹直做鬼脸,家林举着大海碗往脸上一盖,米线的卤汁就被他喝得干净净,他满足地巴嗒着嘴,朝着玉清竖起大拇指:“玉清!你的大大的好!我吃饱了”。是的,他骑了十几小时的山路,怎么能不累不饿呢!玉清收拾起碗筷转身去了厨房,“我的客人吃饱喝足了,走!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学校”。玉茹说着领着家林往教室方向走去。“这是一、二年级的复式教室,”“这是三、四年级的复式教室,”“这是五年级的教室”。玉茹象将军检阅着自己的队伍,脸上洋溢着甜甜的幸福笑容,家林微笑着看着她,阳光从屋顶的玻璃天窗射过来,光束中飞舞着灰尘的颗粒闪亮闪亮的,这束光象舞台的追光,刚好打在玉茹的身上,红色的羽绒服更加鲜艳夺目。家林由衷的感慨:“在你的王国,你就是王”!玉茹开心地大笑,伸手拉着家林继续向前走,她歪着头对家林说“家林!我已决定留下来,在山湾小学教书,暂不考虑是否能转正的事,你的考虑是?”家林停下脚步,把玉茹的手攥得紧紧的说:“我这次来,就是要和你商量这个事,我本来想让你和我一起离开文教,我们到深圳去闯一闯,很多年轻人都去了那,我堂哥初中毕业去的,几年的功夫,他现在己经有了自己的建筑公司,有好几十号人,那里很需要建筑工人,他们天天带晚,还创造了什么深圳速度,他想让我去帮他,现在看你留下的决心已定,我想我就一个人先去闯荡一番,到时候有了机会,你再过去吧。”玉茹听了,将手一把从家林手中抽出来,用几乎喊的声调说:“不行!不行!家林哥,你这么有才华,你应该留下来,我们一起为家乡,为这穷山沟的孩子们教书,让更多的孩子走出去,走出大山,我们不还是代课教师吗?现在不转公办,以后再说呗,好吗?”家林看着这个既天真又倔强的女孩,陷入了沉思,片刻接着说:“玉茹,我们有必要用青春来赌吗?人的一生大好时光能有几年,我们就甘心窝在这个穷山沟沟里教书,没有编制,没有名份,做着牛马的活,拿着微薄的工资,这能养活我们自己吗?更别说将来我们的孩子们,一出生就在山沟里,就是这样的教育环境,他们也会如我们一样,再去努力,再去拼搏!玉茹!我们今天跨出去,就是要改变我们自己的命运,努力为我们的后代创造出更美好的生活阿!玉茹!你冷静想一想吧!天真不能当真,梦想不是现实,跟我走吧!玉茹,我们出去闯一闯,那怕碰得头破血流,青春就是用来闯的,不闯不青春”!玉茹一下子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她开始怀疑,这个人是自己爱的家林哥吗?是那个热血沸腾的汤家林吗?她狐疑地看着家林,退后几步坚定地说:“我意已决!你去留自便吧!”家林望着她,还想说什么,玉茹举手打断了他说:“别再劝我了,你走吧!”转身走出了大殿,来到了屋子外面,家林看着她的背影在阳光里闪动着,红红的羽绒服仍然象一团燃烧的火焰。只是这团火,是那么刚烈,那么执着,那么坚决,让人无法接近,这火无情地炙烤着他激扬澎拜的心,是那么痛,那么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八</p><p class="ql-block"> 家林推着自行车,在山道上沮丧地走着,心情很沉重,腿也象是灌了铅一样,扶着自行车,整个身体象是要全趴在了车身上,从山湾小学出来,他一路猛踩着车,崎岖不平的山路,车颠簸得很厉害,他左冲右突,泪水在脸上默默地流淌着,这一口气不知骑了多远,也不知摔了多少次,直到他无法再跨上自行车,他己身心疲惫不堪,连车都推不动了,他推倒车,顺势就“大”字型躺倒在自行车旁边,车后架上的背包己沾满了红色的山泥,车龙头上挂的两瓶麦乳精不知什么时候已打碎了,只剩下一些玻璃碎片和两个红红的塑料瓶盖,还有瓶身上的招牌纸。家林仰面朝天躺在山道上,阳光是那么晃眼,天空湛蓝,几朵白云在空中悠悠地飘着,象个怪兽,那山头,那山树,那山道一齐向他挤压过来,仿佛要将他细小的身躯埋葬了似的。一只山鹰在他头顶盘旋着,张开的翅膀尽力伸展着,漂亮的身姿象一片羽毛驾着风又冲入云霄。家林的泪水已经流干,头脑被山风一吹,混乱的思绪也渐渐明晰起来,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极力地呼唤着他:站起来!站起来!他努力支撑着身体,坐在地上环顾着四周,山道弯弯缠绕在青龙山上,象一个罗旋的天梯直插云天,四周山峦叠嶂、莽莽苍苍,雾霭茫茫,人在这大自然中是多么的渺小,这一切又是多么沉寂,象一个睡着的老人。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面对着重重的大山,猛地大吼着:“汤家林!你一定要走出大山!一定要闯闯世界!”嘶哑的声音在漫漫的大山里久久地回荡着。他弯下腰一把拉起自行车,另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拍自行车坐垫,双手扶着车把一偏腿,就蹬上了自行车。 </p><p class="ql-block"> 家林,从此义无反顾选择放弃同心爱的人一同坚守大山施教育人的初衷;从此风风火火踏上了一条勇闯世界的奋斗之路;从此天涯陌路和初恋的情人错失交臂。三十年在深圳拼打,终于功成名就,在深圳拥有了自己的集团公司;并建起了爱巢,有了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p><p class="ql-block"> 玉茹,也从此义无反顾选择坚守初衷,坚定自己的选择;也从此风里雨里扎根大山孤灯冷火施教育人;也从此把初恋永锁心底,孑然一身。她在山湾逐梦前行三十多年,终于桃李芬芳。每当玉茹送走放学的孩子们之后,她总是习惯性地𠊿立在学校门前很久很久,直到孩子们的背影消失在山湾尽头的夕阳里。这彼岸花开了谢了,谢了又开了,花,红彤彤的;叶;郁葱葱的,始终没有改变。花不见叶;叶也不见花,也始终没有改变。立志乡村教育,扎根贫困乡村,玉茹的心从十八岁到近半百之年也从沒有改变。用玉茹自己的话说出来更明白:这是我毕生的选择!毕生的追求!毕生的梦想!我至死无悔!(完)</p><p class="ql-block"> 后记:巜彼岸花》,今天终于脱稿了,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在班余饭后写一些文字,陆续地码些砖,有一二天不写,也象女人涨奶一样难受,挤挤内心就非常舒坦了。但,因个人学识水平的局限,没能将故事和人物写深刻透,在此只能深表歉意!也在此向一直关注的文友、挚友、铮友们致以崇高的敬意!感谢一路陪伴,有你从不敢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