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的美篇

小荷

为女儿每天能吃上一个鸡蛋

那是公元一九八一年春节后。女儿还不满两岁。我的每月工资34元，爱人每月36元，俩人加在一起是70元。爱人每天在学校食堂就餐，我和女儿及来帮忙看女儿的侄女在医院就餐，两地就餐就花钱更多些。每月的工资我们医院扣下5元钱做互助会，就是医院里的同事每人每月5元钱凑在一起，放在医院会计那里保存，做同事间的应急之用。有点事情借钱用，就从这里拿。每月给老人5元钱，这就去了10块钱。我的侄女是我丈夫大哥家的女儿，在这里帮我看孩子只在这里吃饭，穿衣，不拿保姆费。家里多了一个孩子就等于多了两口人，一个月60元钱怎么分配，怎么计划也不够花的，总是捉襟见肘。

女儿从生后由于奶水不足，三个月后就每天一个鸡蛋，那时候也买不到牛奶，每天除了一个鸡蛋，就是面食，饼干。一直到快两岁的时候一直是一天一个鸡蛋。大人都没有鸡蛋的。就这样，每月到月底的一周就没有饭吃。我们医院食堂里进门的北墙上挂着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左上角穿了一个绳子，挂在墙上的钉子上，到月底这几天，我们去食堂打饭都得排号在本子上签字，画正字，一道杠代表一个馒头，一个正字代表5个馒头。或者拿了饭再过来记上，几个馒头，菜金多少钱，都不够，怎么办？我们那里承包食堂的赵师傅特别善良，我们每月去借他从来不烦，他都是说，嗨，大家总不能饿着肚子上班吧，我只要有钱买粮，就不能让各位大夫挨饿。我和赵师傅到现在就像亲兄妹一样亲，因为我们都是从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助过来的。我们的同事们也特别自觉，发了工资先去食堂还账。余下的钱再拿回家花。

自从生了女儿以后，每月60元钱从来都不够花。

女儿是春天生人。当年秋天的时候侄女来的，侄女那年13岁，正是吃饭的时候，两个半人的粮食三个半人怎么够吃啊。那个时候大家都穷，公婆俩年纪都大了，没有劳动赚钱的能力，还经常有病，我在医院，吃药理所当然的就是我家的了。每年的药费都是我花，到年底丈夫四哥的单位报销一半，剩下的一半是我报销。每年都是100块钱左右。79年的秋天，侄女只穿了一身衣服来我家的，总得洗换洗换把，当时实在没钱给她买衣服，我就把我的一身旧衣服改了一下给她穿着。天冷了，没有袜子，我就把我的几双袜子找出来，做重新分配。新鲜点的给侄女穿，老气点的给了爱人穿，剩下的几双我自己穿。侄女来的第三个月，天气逐渐变冷，穿一件衣服也不行了，发了工资我就扯了1.2米的军黄色的的确良布给爱人和侄女每人做了一条裤子。冬天还给女儿和侄女做了棉衣和外套。我们俩就没有添新衣服。

那个时候穿衣服都是讲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所以我们都是几年才添一件衣服，都是这样过来的，那叫艰苦朴素，勤俭持家，穿补丁衣服不丢人，只要保持干干净净的就行。

就是这样，到了一九八一年春节过后，女儿还不满两岁的时候我们家的资金链彻底断裂了。我的父亲的腿春节前摔倒骨折了，在张家庄医院住院，去看了他几次，出院又到家里去看他给他去病，家庭开支加大，资金出现了赤字，连给女儿买鸡蛋的钱也拿不出来了。爱人说，怎么办，看看停几天行吧。

那时候，除了60元钱的工资，一分额外的收入也没有，比如奖金了，出发补贴了什么都没有。每个夜班费2角钱，一个星期上一次夜班，一个月8角钱。穷死了，从来没有这么穷，我和爱人开玩笑：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感觉到现在这么穷，我要知道结了婚受穷，我才不结婚。爱人说，您是没受过穷的人，俺比现在穷的时候还有，我在学校的时候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就因为没有8分钱，在头枕底下放了一个月，发了助学金才发出去。在学校上学的时候，从来没出去吃过饭，都是学校食堂做什么就吃什么。有一次，我一家人家的侄子当兵去济南出发，叫着我去外边吃早餐，喝的豆汁吃的油条，我觉着太香了，我就想，等我有了钱，我一定天天喝豆浆，吃油条。

给女儿停了两天鸡蛋，星期天上午，我女儿看到邻居家门前有个鸡蛋皮，她指着鸡蛋皮和我说：“妈妈，我吃蛋蛋”我说：不吃了吧，女儿抱住我的腿说：妈妈，我要吃。我下腰抱起女儿，泪水滴在女儿身上，和女儿一边亲，一边说：吃，一定要吃，妈妈给你去弄地。

我和女儿的对话爱人在屋里都听见了，我抱着孩子来到屋里，他说，看来没鸡蛋不行，我想办法。他说我记得哪里有牙膏皮来，他一边说，一边找，我说在门后边，他找到数了数十三个牙膏皮。那个时候的牙膏皮都是铅做的，不像现在的塑制的。一个牙膏皮大概是8分钱。用完了牙膏都把牙膏皮留起来，攒多了拿去废品收购站卖。他对女儿说：我去废品收购站卖了，买回鸡蛋来，你和妈妈等着我。

他骑着自行车去了废品收购站。拿了十几个牙膏皮去卖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怕碰见熟人。怕什么就发生什么，结果他一进收购站的大门，就碰见了他同学的爱人小赵。小赵热情的打招呼。她接过老王从兜里掏出的牙膏皮，数了数才十三个，能卖几个钱，她也没和老王说，就把牙膏皮洒在了装牙膏皮的废品筐里，她接着大声地和会计说二十个。那个会计付给了老王二十个牙膏皮的钱。老王不好意思的接过会计付给他的钱和小赵告别。出门给女儿买了鸡蛋，急忙赶回家，给女儿炒了鸡蛋，解了燃眉之急。

二十年后我们还在一起说起这件事，小赵说我一看王老师拿着十几个牙膏皮上俺那里去，就知道是遇着困难了。她爱人说：你看看，你知道遇着困难你家来说，你也不能那样干。小赵说：和你说有什么用，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咱们也一样穷，也帮不了他。

我就想，大人怎么也能吃饭，孩子小，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没有母乳，没有牛奶，再没有鸡蛋，那怎么能行呢，怎么也得保证孩子的营养。这几个鸡蛋才吃几天。我在屋子里萨摩着有什么可以换点钱的东西。第一就想到我的自行车，当时一辆上海凤凰牌自行车180元钱，可是跟上现在的一辆奥迪了，那是我毕业后爸爸给我买的，结了婚以后我爱人就骑着来回上班，卖了家里这唯一值钱的家具，爱人就没有代步的工具了，从学校回来7-8里路就更不方便了。正在犯愁的时候，突然邻居小陈掀开门帘进来，她说：曹姐姐，我看着你们家墙上挂了这么多照杯子（当时都叫照杯子，就是挂在墙上的一种较大的镜子，我不知道是哪几个字），您给俺一个行不行？俺也不白要你的，您说多少钱俺就给您多少钱，俺俩在部队结婚，什么也没买，回来以后，去了几次百货大楼想买个您这样的镜子，也没找到有卖的。

我一听心想非常高兴。正在想办法搞点钱呢，但还是不好意思要她的钱，就说：嗨，你相中了哪个就拿哪个，给什么钱啊，她说：那可不行，我俩说了，得给您钱。我说都是老王调动的时候他的学生送的，还写着名字，这样吧，你拿过去你自己处理吧。我说着就把靠近门的一个比较好看的，古香古色的镜子从墙上的钉子上摘下来，递给她。我说：你有钱就给钱更好了，没钱你们就用了。她说：有钱，您说多少就是多少。我说：你先拿着用，等你王哥回来问问他多少钱我再跟你说。

小陈拿着镜子高高兴兴的走了。小陈的爱人是军干，当时是比较有钱的年轻人。

那个时候，社会上就流行着一个段子；一是权，二是钱，三是听诊器，四是方向盘，杀猪刀子营业员……。权就是指有权利，当官的，军干也在其中，那年头只要当了兵，媳妇就不愁了，军队干部就拿工资了。排级干部每月50几块钱的工资就很有钱了。

但是我们不会因为她有钱多要她的。晚上我爱人回来，我们商量了下，当时世面上一面那样的镜子可能十几块钱，我们的镜子一个原因是学生送的，不是花钱买的；第二是我们用过的，所以最后决定和她说明这个情况，要她8块钱，她拿了十块钱，说什么也不让找零钱。

遇着困难，正在犯愁的时候，就有人找上门来了，解决了女儿吃鸡蛋的问题，我俩高兴的不得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