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宾六盘遇知音（下篇）

快乐人

上篇说道：雨雪天王洛宾被阻六盘山下，住在五朵梅开的小旅店里，听五朵梅唱花儿好不自在，转瞬两天时间过去了。

第三天中午时分，雨雪慢慢地停了下来，王洛滨一行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五朵梅和她的小店，沿着六盘鸟道踏上了翻越六盘山的行程。王洛滨一行乘的是一辆拉货的敞篷车，装了半车箱货，他们五人就坐在货箱子上面。

六盘鸟道，形象地概括了六盘山道的崎岖险阻，古人曾以“绝岩排空扼秦陇”、“东衔锁钥镇兰岷”相称。雨后的道路到处是烂泥，车行到半山腰时路上落满了积雪，车不停地打滑，司机小李望着路边的百丈悬崖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车到一个急转弯时终于抛锚了，车轮子溅着泥水在地上打滑，就是动弹不得。小李赶忙让王洛滨和塞克下车找两块石头支在后车轮下，车才停了下来。几人惊出了一头冷汗，后车轮离崖边仅一尺之余。

小李望着陡峭的六盘鸟道，心里犯了愁，车到半山上，上不去的下不来，他不好意思地对王洛滨和塞克说：“现在只有辛苦你们了，我在前面开着车慢慢走，你俩每人抱一快石头跟在车后面，如果车打滑时就赶紧把石头支在车轮下。”小李边示范边说：“支车轮时一定要站在车的侧面，决不能站在车的后面，以防万一。”又从车箱里取出一把铁锹交给萧军说：“车打滑时他们俩位支住车轮，你给前面路上铲着铺些沙土减滑。”小李开着车在前面走，王洛滨和塞克每人抱着一块石头，萧军扛着铁锹在泥泞的道路上跟着车跑，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慢慢地向六盘山顶前行。王洛滨忽然想起了清末变法志士谭嗣同的《六盘山转饷谣》，那也是一个雨雪交加的日子，谭嗣同在六盘鸟道上看见了一幅凄惨的雪地运粮图景：“马足蹩，车轴折，人蹉跌，山岌嶪（jí yè），朔雁一声天雨雪。”形象地描摹了六盘鸟道上运输粮饷的士卒和民夫的艰难辛苦以及六盘鸟道的坎坷、崎岖与难行，此刻，王洛滨感同身受。

走了三四个小时，车终于到达了六盘山顶，王洛滨、塞克和萧军已被车轮下溅起的泥水浇得如同泥人一般，这时，天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好在六盘山西麓的道路相对平缓一些。下山时并没有费多大的劲，车下到山角下的一个转弯处，不知什么原因就嘎然而止熄火了。

司机小李爬在车下修车，王洛滨见雨停了下来，就和塞克信步登上一个小山丘，观看六盘风光。塞克道：“洛宾，五朵梅说，在六盘山区，只要你漫上两嗓子花儿，准会有人和你对花儿，你就试试看吧。”

王洛滨学着五朵梅的腔调放开喉咙唱道：

“走哩走哩走远了，眼里的花儿飘满了，哎嗨的哟，眼里的花儿把心淹了。走哩走哩走远了，褡裢的锅盔轻哈了，　哎嗨的哟，心里的苦痛重哈了。”

唱罢他侧着耳朵听，看有没有人和他对花儿。听了一会儿，忽然山梁那边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高音。

“走哩（么）走哩走近了，久等的妹妹笑晕了，哎嗨的哟，荞花花结籽（呵）黑斗斗，妹给你炖下了红肉肉。走哩走哩走近了，屋里的妹妹亲晕了，哎嗨的哟，山丹丹开花一溜溜，妹给你扎下（个）红绣球。”

　　那清纯的歌声似小溪、似山泉，穿过山梁，穿过云层，在长空激荡。王洛滨循着歌声登上山梁，见不远处有一个姑娘赶着羊群向他这边跚跚走来。等她走近了，王洛滨上前仔细地打量着那姑娘，只见他头戴竹斗笠，身披草蓑衣，裤管挽在半腿上，脚穿麻绳鞋，细腻的皮肤中透着青春的气息，瓜子型的圆脸上镶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樱桃似的小嘴边露出两个逗人的酒窝，越看越美丽，越看越动人。王洛滨看得眼都傻了，北京的美女、上海的美女……他见过许多许多，可从来没有一个像牧羊姑娘这样动人，她古朴中含着典雅，清纯中含着隽丽，是西施复活？是貂蝉再生？不是！都不像！她是独具特征的六盘女孩儿。哦！常言道：深山出美女，貂蝉就出生在麟游山里，西施出生在洞庭湖边的一个小村。王洛滨简直不敢相信，在这深山荒岭中竟然有这样美丽的姑娘。他上前礼貌地问道：“姑娘家住那里，该如何称呼呢？姑娘道：“我家就住在六盘山脚下的那个小村。”说着她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村子，“村里人都称我为山杏儿。”王洛滨又问道：“山杏儿姑娘花儿唱得这么动人，不知是跟那个老师学的？”山杏儿调皮地抛了个媚眼笑道：“俺没上过学，这花儿是跟俺娘学的。俺娘的花儿可多了，唱上三天三夜也唱不完。”王洛滨想继续寻找六盘花儿的源头，干脆来个打破砂锅问（纹）到底。“那你娘是跟谁学的花儿，是跟俺外奶奶学的，俺外奶奶的花儿更多，一口气能唱几十首。”

王洛滨自言自语道：“没想到千年古县隆德有这么深厚的文化底蕴，六盘山不但是陇山之首，而且是花儿的高山，音乐的殿堂，可惜无人问津！”王洛滨惋惜地问山杏儿道：“敢问姑娘芳龄多少，一直在这里放羊吗？”山杏儿答道：“俺今年

17岁了，平时在家里干杂活儿，今天爷爷把脚崴了，我替爷爷出来拦一会儿羊。”

塞克见王洛滨和山杏儿拉起家长来没个完，就催促道：“走吧，天快晚了，我们给小李帮者修车去。”王洛滨深情地看了一眼山杏儿，没想到山杏儿也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四目对视，一股热流传遍了全身。塞克没有发现这一切，拉着王洛滨的手，往山下就走。

“哥哥走路要捡大路走，且莫要钻（哪）山沟沟。狼虫虎豹（么）不要紧，就怕遇到（么）大马猴。要抢哥哥（么）做新郎，苦日子啥时（啊）是个头。” 晚风中又传来山杏儿一曲动人的花儿，王洛滨深情地向山梁上望去，见山杏儿正在招手。王洛滨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被那优美的花儿勾走了。

傍晚时分，山杏儿把羊赶进圈，发现自己家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进门便问道：“娘，家里又来客人了？”西侧客房里走出一个客人，山杏儿见了惊得目瞪口呆。你道这客人是谁，正是王洛滨。

原来小李师傅修车修到天黑时也没修好，就开着车慢慢滑行到前面的村口，住进了杨家店。山杏儿本姓杨，她家在六盘山下开了一个小店，人称杨家店。山杏儿在山坡上遇到王洛滨后心里“咚咚”直跳，她看着王洛滨渐渐远去，心里有种昭然若失的感觉，没想到在自己家里又遇上了王洛滨。王洛滨见到山杏儿也是喜出望外，在心里自问道：“这是偶然巧遇还是天作地合？”

杨家店比和尚铺五朵梅的车马店条件要好一些。四合院里修着东西两排客房住客人，北边两座房里住着山杏儿一家。掌灯时分，山杏儿端来了了热腾腾的面条，塞克笑道：“洛滨，我看你就住在山杏家别走了，每天吃着热腾腾的面条，跟着山杏儿唱花儿，比你去法国留学强多了。”山杏儿脸上羞赧地飞起了两朵红云。王洛滨觉得心里甜蜜蜜的，却故意对塞克吼道：“塞克，快闭上你的臭嘴，要走要留我自有主张。”

晚上，王洛滨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北边山杏儿的闺房中还亮着灯，隐隐传来了山杏儿轻轻哼唱的花儿声。

“远去（的）哥哥走远了，你把妹妹（呀）莫闪了。三月里（来）麦苗青，想哥哥想（得）烂了心。四月里（来）桃花儿红，小妹妹远去（么）要嫁人。五月里（来）麦子黄，小妹妹就要做新娘。躺在洞房（里）想哥哥，心疼得就像（么）刀子戳……”

听着山杏儿动听的花儿声，王洛滨心都要烂了。止不住在被窝中哼道：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人们路过她的村庄 ，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她那粉红的笑脸 ，好像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我愿抛弃了财产 ，跟她去放羊，每天看着她动人的眼睛 　和那美丽的衣裳 。我愿做一只小羊 ，跟她去放羊 ，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

《在那遥远的地方》至今仍在神州大地广为传唱，经久不衰。有谁知道，这首歌儿的腹稿是王洛滨在六盘山下的杨家店里，躺在被窝里写的，那个美丽的姑娘就是山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