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碾场</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1974年元月，我和几个同学来到了黄土高原的大山沟里，插队下乡。</p><p class="ql-block"> 三夏时节，是农民最忙的季节之一。</p><p class="ql-block"> 东方还没有发亮，雄鸡的鸣叫就回荡在村庄的上空。当霞光洒向大地的时候，我们几个知青就来了打麦场上。在生产队长的指挥下，拆麦垛子，将麦子均匀地摊在打麦场上。</p><p class="ql-block"> 摊场完毕后，生产队长对大家说：“先回去吃饭，九点饲养员就放牛回来了，你们套碌碡碾场。”</p><p class="ql-block"> 九点左右，我们在生产组长地带领下开始碾场。我在打麦场里，一手牵着牛，一手握着鞭。转着小圈，老牛在我的扬鞭下，不紧不慢地转大圈。</p><p class="ql-block"> 一个多小时后，日头高照，阳光烈烈。老牛还是那样悠哉悠哉，漫不经心。可我在打麦场里，天旋地转，东倒西歪。打麦场上的炽热似火，口干舌燥，汗水和麦芒粘浮在身上，瘙痒刺人。让人难以坚持。</p><p class="ql-block"> 快两个钟头的时候，生产组长让其他人把我换下来。</p><p class="ql-block"> 生产组长带我到他家那深深的窑洞里。在大缸里搖了一瓢浆水让我喝。我端到嘴边尝了一下，酸溜溜的。组长对我说：“这是我每天下面条的面汤，积攒起来的。窑洞里的温度在十八度左右，面汤就会发酵，产生很多对身体有益的霉菌。这种浆水既解渴又解热。”</p><p class="ql-block"> 听了组长的话，我大口大口地喝起来，那种酸味越喝越可口。舒坦凉快。</p><p class="ql-block"> 日到当头，生产队长让我们翻场。大家一起上阵。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就把麦场翻完了。生产队长让大家回去休息。两点再来碾场，争取四点碾完，五点扬场。七点让麦粒入库。</p> <p class="ql-block">翻场</p> <p class="ql-block"> 我和同学们回到了知青点。没有做饭的心情，躺到床上就进入了梦香。</p><p class="ql-block"> 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喊“救命啊！有人掉到水库里了！”</p><p class="ql-block"> 此刻，生产组长用拳头敲着我们的门，喊叫着：“快，到水库里救人去！”</p><p class="ql-block"> 我和几个同学出门就跟着大家向水库跑去。</p><p class="ql-block"> 水库离村庄四里路左右，我们跑到水库，大约用去了十五分钟的时间。</p><p class="ql-block"> 在水库的坝面上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孩都穿上衣服，目瞪口呆地站在坝面上，唯有溺水孩子的一件衣服和裤子在坝面的石头上。感觉很凄凉。</p><p class="ql-block"> 我和同学，还有村里的几个年轻人，脱下衣服向着孩子们手指的方向游去。</p><p class="ql-block"> 在水中，潜下去浮上来，再潜下去，再浮上来。也找不到溺水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水库的坝面上，人越来越多，生产队的赤脚医生来了，溺水孩子的家长也来了，妈妈哭地撕心裂肺，爸爸急得六神无主。都在看着我们七八个在水里的救人的人。</p><p class="ql-block"> 我和同学商量一下，决定我们俩并排潜下去，这样摸索的面要大一些。</p><p class="ql-block"> 当我俩潜到三米深的时候，觉得摸到了软软的东西。知觉不容我们多想，抓住就向上浮。果然是溺水孩子的尸体。</p><p class="ql-block"> 在水库的坝面上，村里的赤脚医生按了按溺水孩子的胸部，又看看溺水孩子的瞳孔。对溺水孩子的父母说：“准备后事吧。”</p><p class="ql-block"> 生产组长脱下自己的衣服，把溺水孩子包起来。其他人搀扶着溺水孩子的父母回到了村里。</p> <p class="ql-block">山区水库</p> <p class="ql-block"> 两天后的中午，生产队长把我们几个知青带到溺水孩子的家里。悲痛的气氛笼罩着简陋的小院。生产队长和我们几个知青，在小院里围着小饭桌坐下。</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长是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人。高高的个子，他脸上的胡须从来不用剃须刀，自从我来到村里以后，他总是让我用理发推子给他剃须。所以，他脸上的胡茬总是整洁有序。让人感到老练、沉稳、庄重。是一位让人敬重的生产队长。</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和生产队长去宝鸡出差，住在旅店的的大通铺上，早上五点，生产队长就起来了。他把我的被子往我的头上拽了拽，掖了掖我的被角，就出去了。我虽然在睡觉，可我都感觉到长者对我的呵护。</p><p class="ql-block"> 我起床后，在旅店的茶水炉里找到了生产队长，他坐在一块砖头上，用废砖块支起了小炉子，正在茶水炉里熬罐罐茶。他让我喝一口。我说：“你的罐罐茶我连嘴边都不敢沾。又苦又涩。”</p><p class="ql-block"> 他笑着对我说：“我一天可以不吃饭，可以不喝水。早上的罐罐茶是必须要喝的。只有这苦和涩才能提起精神。”</p><p class="ql-block"> 溺水孩子的父母做好菜，端到了小桌上，并给我们的酒盅里斟上酒。</p><p class="ql-block"> 坐在酒桌旁，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自下乡自来，同学们高兴的时候喝口酒。在这样悲痛的背景下喝酒还是第一次。</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长说：“谢谢你们！我们一块喝一盅吧。”</p><p class="ql-block"> 端着这盅酒，心里五味杂陈。一来这种酒难以下咽；二来也不知酒里的含义。</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长含着眼泪，头一扬把酒喝了下去。我和几个同学也哽咽着把酒喝了下去。生产队长接着说：“在大忙的季节，是我把孩子们的事给忽略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就这样没了，我有罪啊！”</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溺水孩子的妈妈来到小桌旁。夫妻两端着酒盅要给我们几个知青敬酒。溺水孩子的妈妈对我们说：“要不是你们，孩子的尸体我们也见不到。人死为大，入土为安。我那可怜的孩子连今年的新麦子也没有吃一口。他才九岁，就没了。我伤天理啊！我如何去见我的祖宗？”满面的泪水，悲痛欲绝，</p><p class="ql-block"> 我们端着酒盅，不知如何是好。生产队长说：“喝了吧，要不然她会有心病的，能折磨她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我们喝下了这盅悲痛的酒。</p><p class="ql-block"> 生死离别就这样展现在我们的面前。</p><p class="ql-block"> 浆水、罐罐茶，白酒，都是生命所需要的。为了生命的需求人类不知付出了多少智慧和汗水。友情、亲情、爱情都是因生命所产生的。为了这些情，人类不知留下了多少动人的故事和千古绝唱。</p><p class="ql-block"> 浆水的可口，罐罐茶的苦涩，白酒的酸甜苦辣，也许就是生命的足迹，人生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而生命居然是那样的脆弱，味道确让人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 千百年来，人类为生命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人类为生命而建造着美好的家园，人类为生命构建着道德规范。都是为了让生命更加绚丽多彩。</p><p class="ql-block"> 珍惜生命！享受人生！</p> <p class="ql-block">扬场</p><p class="ql-block">照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