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抄手

蜀山一片石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峨眉城里的抄手店着实不少,第一家扯出“夜抄手”旗号的最早出现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三台山街。此后夜色逐渐阑珊,夜生活悄然时兴,“夜”字号的抄手店牌越来越多地挂在大街小巷,而今不乏网红。这些店白天虽然照样迎客,以“夜抄手”为名是在提示人们晚上也不打烊,而且每天收工确实很晚,一般都在凌晨一两点光景。</p><p class="ql-block"> 于我而言,抄手从来没有在一天之中当过主食,都是晚上迟归或酒后补腹的角色。馨竹园附近一家店以“夜”冠名已有十五六年,名号熟、汤味对版,故而去得最多。此外文兄的家恰好也在街对面楼上,万一吃抄手时临时动议小酌,取酒也不过几分钟的功夫。</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抄手店的大锅里,水一天到晚不停地沸腾,旁边的盆中,重叠着不少已经煮好的盐鸭蛋。一碗夜抄手、一瓶夜啤酒、一枚盐蛋几乎成了标配。</p><p class="ql-block"> 吃盐蛋最好趁热,冷了后其香味串不出来,所以需要再次加热。为图方便,店主老是把抄手和盐蛋同时下锅 ,混在一起煮,抄手熟时 ,蛋亦热透。汤沸时看着蛋混迹于抄手之间上下翻滚,我觉得不妨按哪个大师的意思,给盐蛋取上一个响亮一点的名字:“混蛋”。假如几朋友去吃夜抄手,进得店来,直截了当地大呼一声:混蛋三个、抄手三碗,店小二一听马上就明白:要热的盐蛋,内盘。</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抄手的品味高低,缘自于一馅一汤。早先的抄手好吃,主要是因为肉馅香,那时的猪们,生逢其时,赶上了绿色生态文明的好年代。还有肉馅也是要一刀一刀的人工剁碎,不像现在的用机器搅成。电视剧鲁智深拳打镇关西那场戏,花和尚要给卖唱的父女俩出气,到郑大官人的肉铺找茬,叫郑屠剁10斤精肉馅,再剁10斤肥肉馅,郑屠双刀飞舞剁肉的功夫实在了得,让人看得赏心悦目。汤呢,都是以猪大骨熬制,骨多时长则浓,骨少时短则寡,如汤中再加土鸡婆一只一起熬,其味更郁。</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夜抄手的功效不只是裹腹,还是一种国富民安后的闲适,一种晚安前的生命补充与放松。红汤浓郁、清汤淡雅,性味有别 、随性而择,有如世间万物,人间诸君,抄手的历史和发展无不暗含此意。倘若有幸再读过那首咏抄手的打油诗,你会不会悟到:太阳落山、神皆归宁,诸事纷扰后,放下心来吃一碗夜抄手,不也是一种十分低调的饮食文化享受吗。那首打油诗云:</p><p class="ql-block"> 包得馄饨味胜常,</p><p class="ql-block"> 馅融春韭嚼来香。</p><p class="ql-block"> 汤清润物休嫌淡,</p><p class="ql-block"> 咽来方知味道长。</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乐山本地的抄手,除了以麻辣、清淡来标记红汤清汤,块头也有大小之别。小的以马边抄手为代表。 其个小皮薄,看起十分乖巧,缺点是汤里不怎么用酱油,而多以盐来调味,缺了酱香,此其败着。还有以食材做区分的,如海味、鸳鸯等等。第一次吃鸳鸯抄手是朋友请宵夜,开初想象鸳鸯抄手可能如鸳鸯火锅原理一样,碗中 是否有啥机关将红白分开,问后才晓得不过是抄手加粉丝而已,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这样的搭配和鸳鸯一名是如何挂上钩的。朋友(不具名,免尴尬)喜酒,喝的时间久了,手有点哆嗦,拿筷子夹抄手时捏不稳,老往下掉,打得碗里的油汤四溅,因此吃抄手总要向老板讨一小汤匙,然后如小女人般,一本正经的将抄手捞起,吃完一个,再捞一个 ,“优雅”得让人有时起鸡皮疙瘩。</p><p class="ql-block"> 我吃夜抄手的传统,可以追溯很久远。九十年代中叶,陀兄在省城做记者 ,正“游向”主编彼岸。一日回嘉州采风,想起了峨眉豆腐脑和抄手,二人电话中商定:中午豆腐脑,晚上夜抄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县城西街的“✘二幺”豆腐脑店,是我们当年经常光顾的地方,当时二幺两姊妹尚在闺中,人也热情,桌碗干净,店亦当道,其粉蒸牛肉尤其令人叫绝。蒸肉一毛钱一笼,五笼装一盘。那天中午,我与陀兄吃酒聊天,蒸肉一盘一篇地上,吃了整整70笼。</p><p class="ql-block"> 吃夜抄手一定要在一天中的偏晚时分,此时避过人员集中的饭点后,晚点去,锅里的汤已陆陆续续换了一遍,加之下抄手时吃的人少,煮的东西也相对少,汤里的碱味不至于太重。</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们到店时已无甚客人,服务员正包抄手。包抄手是人工活,净手必须讲究。陀兄则认为,社会生活实践是记者的生命,于是给老板言明学点手艺,自己包来自己吃,然后骑上小木凳,一双手将面皮和肉馅拈来按去,包了七八个怪名怪眼的抄手。待经陀兄之手包的清汤抄手一上桌,我猛然想起他一天到晚挠头摸物、手也未洗,胃就犯别扭。幸好脑壳转得快,想了一个借口朝老板喊到:清汤不开胃,重来一碗红汤,那两碗清汤就自然归由陀兄自享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清代自传体散文集《浮生六记》里,芸娘的丈夫(也是作者沈复)相约几位朋友出游赏花,又觉得不在花前饮酒少了许多兴致。芸娘善解人意,专门花钱雇了一个卖抄手的店小二随行,一头挑炉火,一头挑食物。在春光旖旎、风轻蝶舞的花园取水升火,煮抄手而戏酒论道、听风吟诗,不亦乐乎,更是不同凡俗。要不哪天我和朋友夜游峨秀湖时,也像他们这般依样画葫芦。可以想象,湖光灯影中,清风月色下,煤气罐罐边,抄手伴美酒。夜抄手能吃到这种境界,就两个词———绝了、疯了。</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