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眼看《西游》——如来佛的一盘大棋

天狼星

《西游记》故事中，唐僧取经貌似是自发行为，其实背后是有人刻意策划、推动的。
谁策划的呢？
——如来佛祖。
他为何要策划唐僧取经？ 表面上看，如来佛祖“管四大部洲，无数众生瞻仰”，风光无限。但实际上，他是隐忧重重、危机四伏。
当时，上界（天界）有四大势力派系：以玉皇大帝为首的官僚体系，以元始天尊、太上老君为首的道教体系，以如来为首的佛教体系和非佛非道的散仙群体。四大势力派系有一定程度的默契与妥协，但斗争和博弈不可避免。佛教体系在其中并不占据优势地位。 再看看下界。以东土大唐为代表的南赡部洲地广人稠，却“不遵佛教，不向善缘”。唐太宗李世民尊奉李耳为先祖，实际上是倾向道教的。士大夫也多认为佛乃夷狄之神，中原不应该信——其他国家又如何呢？我们梳理一下唐僧取经途径的九个国家，列表如下： 宝象国 无信仰；
乌鸡国 国王不敬佛教，给文殊施刑；
车迟国 信奉道教，迫害僧人；
西梁女国 无信仰；
祭赛国 迫害僧人；
朱紫国 国王曾射伤如来亲戚；
狮驼国 妖怪大鹏自立；
比丘国 信奉道教；
灭法国 国王发誓要杀僧一万。 ——发现了吗，竟然没有一个国家是信奉佛法的！
只有根据地天竺国是如来的基本盘。可惜僻处西域，资源匮乏，“极贫极苦”（大鹏金翅雕语）。
可以说，佛教在意识形态的斗争、博弈中处于绝对的劣势。打开地图左看右看，如来愁的头发都掉光了。
如何破局？
用武力搞“圣战”显然是下下策。空间维度上，单单靠武力远不足以征服这样一大片文化多元、历史各异、地理隔绝的广大地域。而且这样做很可能会激起上界其他三大势力派系的联合反击。
斗争是复杂的，必须讲策略。斗争不仅仅是实力的较量，更是人心的较量。得人心者得天下。高高举起道德大旗，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才师出有名，也就能克敌制胜。
老谋深算的如来这才精心策划出唐僧师徒取经方案。 这是一招绝妙的棋。方案中宣传，唐僧取经的使命愿景是为了“普渡众生”，是合乎天意的正道，也为诉诸武力保护取经的行为提供了道德正当性。令阻挠者缺乏大义名分，无法得到大家的支持。所以说，真正的高手，一定是洞察大势，有破局思维，会做战略管理的。

“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如来反复权衡，决定由他的左膀右臂观音菩萨担任这一战略方案的总执行人。而观音则挑选了唐僧、孙悟空等组成团队，并制定了团队激励政策：取经成功就可以修成正果。 如来的弟子金蝉子“转生东土”，其实就是卧底于大唐。观音再借机游说唐太宗派遣三藏西天取经。在观音的帮助下，唐三藏陆续收服孙悟空、八戒、沙僧和小白龙。悟空等原本是道教或官僚体系中的人物，将其纳入取经团队无疑有助于分化异己、宣扬自身。唐僧收悟空于“两界山”，貌似是唐朝边界，实际是佛道之分界。 对于如来下的这盘大棋，绝大多数“棋子”都是身在其中而不自知。但聪明的孙悟空却曾有所察觉，提出过质疑：如来为什么没事要弄出个三藏之经，如果有心劝善为什么不送去东土却教我们苦历千山来取？（见《西游记》第七十七回）
《西游记》的作者有意写明取经路途是十万八千里。读者因此常有疑惑：孙悟空一个筋斗恰恰也是十万八千里，让他把经书送上东土，不是多快好省吗？

殊不知，取经只是个名义，是个幌子。如来真实的战略目的有三个：

一是抬高声望。唐僧师徒西天取经，成了如来最好的宣传队。十万八千里沿途，尽人皆知。巧妙地利用天朝上国、御弟圣僧的影响力把自己的身价抬高了几个段位——强盛一时、四夷朝贡的东土大唐皇帝都这样崇拜我，钦点御弟唐僧不远万里来拜佛求经，就问你们服不服？

二是扩大地盘。佛道两教斗争其实十分激烈。大人物不便亲自下场，往往便派出童子、坐骑等下界抢地盘，圈占资源。如太上老君的两个童子下凡成为金角大王、银角大王，不但占据平顶山，还勾连压龙山九尾狐狸、山后狐阿七大王等，声势极大；南极寿星私遣白鹿控制了比丘国王，尽掌宫内和朝中大权；车迟国国王奉虎力大仙等为国师，崇道毁佛。从长安到灵山，“敬道灭僧之处”原本所在皆是。唐僧师徒一路解救僧众、宣扬佛法，令佛教势力在沿途各国大为扩张。从前崇道的车迟国发出了招僧榜文，灭法国国王被孙悟空一番收拾后，国名都改成了“钦法国”。 三是消除异己。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下，道教人物成了唐僧师徒西天路上的重点打击对象。于是，平顶山被扫荡，虎力大仙等见了阎王。最有意思的一个事例：唐僧行至金兜山，被神通广大的兕大王所擒。悟空向如来求救，如来却说：“那怪物我虽知之，但不可与你说。你这猴儿口敞，一传道是我说他，他就不与你斗，定要嚷上灵山，反遗祸于我也。”后来在如来的暗示下，孙悟空找到兕大王（青牛精）的主人太上老君。迫于大义名分，太上老君只好收了青牛精——如来当然不会怕区区一个青牛精，但颇有城府的他不愿直接出手，因为那样可能引发佛道两教的生死决战，故假悟空之手除之。（见《西游记》第五十二回）

有些人物与如来沾亲带故却又不听话，也借保护唐僧的名义给拿下了。如霸占狮驼国自立的大鹏金翅雕，同如来有亲戚关系，以往不好下手。这回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如来就强行把他给收了当护法，狮驼国的财产自然也全部没收。

所以，“经不可轻传”，必须唐僧团队万里迢迢来求取。行非常之事，方有非常之功。用非暴力的手段战胜对手，达到自己的目标，无疑是极具智慧的。

如来的如意算盘，被道教大人物看穿了。在道教势力看来，唐僧团队名为取经，实际上“沿路上专一寻人的不是”。他们不好公开搞破坏，于是一边暗派徒子徒孙拦截、阻挠，一边还放风说“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鼓动沿途妖魔鬼怪伏击唐僧师徒。可惜，在如来、观音等的强力干预下，阻击图谋全都功亏一篑。唐僧取经回程途经通天河，遭遇狂风雷电，“阴魔作号，欲夺所取之经，劳攘了一夜”。孙悟空就气呼呼地说这是取经“为天地不容，鬼神所忌，欲来暗夺之耳”。（见《西游记》第九十九回）

唐僧师徒历时十四年，取经回到长安。唐太宗大喜，钦设水陆大会，“佛光普照帝王居”。有了皇室的供奉、加持，佛教从此在中华大国也广为流传。新的江湖格局由此形成。“天下名山僧占多”，道士从此就再也干不过和尚了。 唐僧团队虽然历经艰辛“修成正果”，其实却并非取经的最大受益者。如同影片夺得票房第一，作为总导演和投资人的如来才是真正笑到最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