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小时候吧

徐纯梅

当我还是小孩时，不知道故乡是怎么回事儿，即不懂得她的好也不懂她的不好。只知道吃饱了长个子帮着父母带妹妹，其他的什么都不懂。

小时候家里除了课本就是一箱子小画书，我爸买给我们的。四年级时全班同学摊钱订了一份《中国少年报》，大家轮流看。那时候的课外读物真是少得可怜，好在邻居有几家有点儿文化的家长订了连环画、故事会和民间故事传奇之类的杂志，孩子们就交换着看。交换书的时候我们也交换着讲故事。小时候的我们喜欢听故事也喜欢讲故事，尤其是女孩，玩着玩着就说讲个故事吧。

像金斧子和银斧子、瞎姐姐和小鹿等故事到现在都记忆深刻。比如还有一个故事一一

国王要在民间领养一个诚实的孩子，就给孩子们一人一粒花种让他们回去种，等花开的时侯国王就会来选一个孩子进宫当王子或公主。国王来的那天好热闹啊百花齐放！孩子们也被父母收拾得干净漂亮，有一个小孩子端着空空得小花盆在哭，他种下去的花籽连芽都没有发。可是国王却在争奇斗艳得百花中抱起他并慈爱得亲吻他的额头说，你就是我要找的孩子啊！

听故事的我们围了一圈咋咋呼呼得疑惑，为什么为什么呀？应该是谁的花漂亮就选谁吧？可是国王要找的是一个诚实的孩子，他给大家的种子是煮过的。

还听过阴森恐怖的红大腿绿大腿的故事，吓得晚上睡觉不敢关灯，害怕自家的房顶上也会忽然掉下来一条吓死人得红大腿或绿大腿。

那时没有电视，家里只有一台红波牌的收音机，我们只能在吃晚饭时收听或者星期天一大早收听。我们喜欢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还喜欢听孙敬修爷爷讲故事。小时候的学习和生活都简单明了，小小的平房火炉子旺旺的。我爸喜欢看报纸，尤其是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读房顶上的报纸印象最为深刻，那时家里的房顶是我爸用报纸糊的。

家属院里有一大群半大小孩子天天在一起疯玩，我好像都六七岁了吧居然还不知道孩子除了长高还会长大变成大人的，而长成大人后是要结婚生孩子做父母的！我以为爸爸妈妈永远是爸爸妈妈，我们永远是孩子，我们永远都在这个家里是不变的。哪像现在的小孩都鬼精鬼精的。

大点了我们也谈论四个现代化也想像二零零零年，可是那个时候讨论这些就好像在瞎扯毫无根据得未来，一点影子都没有。这个未来遥远得像要跋涉一辈子才能够抵达 ，它遥远得阻碍了我们的想像力。

等真的进入了二零零零年，中年的我们早就忘了小时候对它懵懵懂懂的憧憬了，也没了小时候的好奇。大大咧咧地就进入了曾经神秘莫测的梦想，只有电视里又隆重又热闹得好像特惊喜似的。

后峡的春天被冬天拖堂了还老刮风，然后夏天来了也不热就会潦潦草草地下雨，弄得早晚温差很大，冬天虽然赎罪似的不冷吧，但春天来了依旧还是老样子跟没有来过一样。男人女人全穿裤子，仿佛一个性别。

没有春暖花开的春天、没有烈日炎炎的夏天、没有华美丰富的秋天，根本穿不成裙子，还不如山上放牛放羊的哈萨克女人漂亮呢。她们就算拿着鞭子去放牛也穿着长长的裙子戴着色彩艳丽的头巾，漂亮的醒目。她们绣满金线的头巾紧紧得裹住头发，眼睛深遂面无表情，耳垂下夸张的吊坠耳环让她们看起来自闭又骄傲。

进入了青春期，到了爱美的年龄后我是不爱后峡的，后峡那么小、天气那么凉、夏天连裙子都穿不成，一点也不时髦，有什么好？

能悟到后峡的好时我已人到中老年，后峡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啊！三个月不发工资，也能在菜市场赊到肉、菜和米面粮油。不发工资，大家都不发工资，知根知底的敞亮，没有谁看不起谁，没有太多的精神压力，就算出差或工作忙，孩子可以放心的交给同事或邻居帮忙照看，没有顾虑。

就我这样的性格和能力，也只适合在后峡慢条斯理的生活。慢慢的，居然依赖上了后峡。

小时候的后峡雨水特多，而我们又长得极快，头年买的雨鞋次年就挤脚了，而新的雨鞋还没有被父母列入计划。小的时候什么都废，鞋子能穿烂，衣裤也能穿烂，最先烂的总是口袋。雨伞也很废，小时候上学的时候特希望下雨，那样就可以举着伞出去，边走边转着伞柄，让雨水从伞边飞弹着出去特好看，我们不停的转着伞快乐地欣赏着旋转出的花纹。可是我看到妹妹边走边跳边旋转着伞柄唱：

“我骑上那小毛驴，乐悠悠……”我就会学着我妈的口气大声斥责：

“不能好好走吗!都弄坏了！”那时候的小孩子调皮活泼眼睛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了喜悦。

现在买一把伞能用好几年，过去的伞可不一定能用一个夏天，我们姊妹四个不是一人一把伞，而是两个人一把，雨伞由大的保管。

下午上学早早的就出门了，喜欢跑到电厂的水池子边玩一会儿再去学校，喜欢风里带些细密的水珠子飘到脸上、身上、头发上，我们开心的躲着路面的积水往学校跑。偶尔也会穿过电厂的铁廊桥，那个廊桥在印象里也特别深刻，后来我在电厂工作了，还参加过“3.15”学雷锋小组的活动，抱着木板子去修补那座桥。后来发洪水冲毁了彻底的没有了。

后峡有三座桥，电石厂旁边的跃进桥最宽，电厂边上的铁廊桥最寂寞，学校旁边的铁索桥最好玩。

小时候最喜欢的桥就是学校旁边的铁索桥，喜欢和同学走在桥上抓着扶手左右晃，让桥像摇篮般的摇晃起来，那种荡漾在河水上的不平衡让我们开心且流连忘返。后来也被洪水冲毁了，在它的旁边又重新修建了一座桥，但小器了很多也无趣了很多。

小时候我们还经常到河边去玩，用石头垒城墙再挖水库，然后把河水慢慢的引流进来，看着河水很听话的沿着我们挖的小渠沟缓缓的进入垒好的水库里，真是满心欢喜。我妈也带我们到河边捡过石头，捡那种圆的无比光洁的鹅卵石洗干净，回家放在咸菜坛子上压咸菜。我妈发豆芽的时候也喜欢在篦子上压几块石头。原先家里的钢筋锅或铁锅被烟熏黑洗不出来了，也抱到河边的沙滩上来来回回摩擦，再坚实得油腻子也被洗的锃光瓦亮光洁如新了。

清晨的河边有一长串高高矮矮的学生，他们捧着书来来回回的踱着背书，那是我妈心里的好学生，我妈常叨唠鞭策：谁谁谁家的孩子到河边背书去了、谁谁谁家的在山边背书、谁谁谁在门口的路灯下背书；每天清晨我们也被妈妈责令到这些地方去早读。

小学和初中常去的是电石厂的河边，河边有附近居民种的菜地，菜园子就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垒砌起来的，有一个粗笨的木头门，我们就在那个河边挖过水库也背过书。

不止我妈要求我们去河边背书，老师也要求过，他们的观点是一致的，河边空气好脑子清醒有利于记忆。下午的自习课上，有时会被老师允许到河边背书，说来也奇怪，教室里的嗡嗡声显得很闹，而哗哗地河边却显得很寂静，如果沒有人捣乱打水漂的话。下午的河水依旧冰凉，但岸边的鹅卵石却被太阳哂得暖暖的。好大的鹅卵石啊，可以同时坐上去好几个同学，这时的背书变成了喧huang或讲故事。

后来搬家搬到了地磅上，我们经常会被妈妈教到山边去背书，每次背书回来都要拔一小把花回来，插在瓶子里。我妈发火训斥是去背书的还是去拔花的？以后就算没有好好背书，也不敢再拔花了。

山里的花成片成片的让人喜悦，所以远远的看着就是一片红的、一片黄的、一片淡淡的雪青色或者一大片白色的，又美又辽阔，和在花市场看到的花不一样。后峡山里的花更有亲近感，让人动心动情的忍不住的要蹲下来，深深地嗅它观赏它。在花市看到那些明艳动人的花也很动心，但就很有生疏感。就好像国际大巴扎里的美是风情万种的，连石头都美的让人惊叹，一大堆晶莹剔透的小石子50块钱一大把，但站到那儿忽然就想起了后峡的石头，想起了在河边踢石头捡石头的惊喜。溪水里的石头音符一般明亮还折射着太阳的光，被清澈冰凉的山泉水扶得叮咚作响。山里的风清凉沁脾夹杂着草木泥土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用全身的肌肤去呼吸它。

离开后才发现后峡是如此的慢条斯里，河水不慌不忙地流着，几条牛或走或卧心满意足地反刍着，山坡上的羊群缓缓移动着，枯树叶被太阳烤香的味儿很是浓郁，湖水一样湛蓝清澈的天空太阳暖暖的。我真想和它们坐到一起去，喝个慢条斯理的下午茶。

牛的眼睛很大像哲人的眼睛满是思索和坚韧；羊的眼睛也不小但却是傲慢的蔑视的。它们的眼睛深邃而寂静，好像盛满了前世的秘密。

小时候的冬天乌鸦好多，随处都能听到它们呱呱叫，随处能看到在地面上啄食的乌鸦和电线上黑黢黢的乌鸦，它们通身乌黑。

后来这种乌鸦少了，多了些红嘴巴的乌鸦。红嘴乌鸦胆大总是偷吃窗台上的冻肉，那么坚硬的冰疙瘩，隔着两层塑料袋都能啄食得坑坑洼洼地，嘴巴真够厉害的。

小时候经常看到的毛驴后来也见不到了，也许是童话先入为主的原因吧我总感觉小毛驴是吊着脸的很忧郁的样子。

马牛羊鸡鸭狗兔猪这些动物都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隔壁有养牛的、同学家有养兔子的（不是宠物，是改善生活用的），我家喂了几只鸡，夏天我们得轮流剁鸡食，拔点菜园子的小白菜到水管子冲掉泥沙剁剁再撒点包谷面就可以喂鸡了。

小时候大家的动手能力都挺强的，有的是兴趣激发了创作比如制做玩具；有的是任务必须要做比如做饭、蒸馍馍。等自个成家过日子了，发现除了要操心外其余的好像都是熟门熟路的不是很难。不像现在的年轻人离开了父母就得点外卖。

在后峡的节奏较慢，贫富差距也不太大，就一个幼儿园一个学校，无需费心选择，工资收入都大差不差，在穿着上更是不攀比，款式好看就行，没有谁在乎名牌不名牌的。小店、菜店里也没有消费不起的东西，没有，绝对没有。

如果有特殊高消费的也是大家伙不易看到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所以大家生活的平静安心，不争不燥。

目前我们由于疫情原因被宅了70多天了，想后峡了。想起八十年代初有过一次什么疫情吧，但忘了，只记得传说哪里的乌鸦飞着飞着就从天上掉下来了，挺吓人的，但后峡好好的；2013年非典袭击，后峡也安好无恙；希望这次也好好的。

在人的一生中，哪个年龄段是漫长的呢？想了想，好像是那个物资贫乏又急着成长的孩童时光吧。

回不去的小时候，忘不掉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