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化许江岸村挥之不去的故乡情 文/张华泰

陽光萬森

我的祖籍在奉化区溪口镇许江岸，距离宁波市约55公里。村子山峦叠嶂树木茂盛、剡溪源头清澈的潺潺流水流淌不息。乡人称东边山为“毛头山”，翻过几座大山就是浩瀚的象山港大海。从村子穿过一条沙石公路西边山称为“方办山”它是四明山的支脉。因为我的太祖母住在许江岸，所以少年时每年曾有几次探望她的经历。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春末夏初的一天，父母因工作繁忙派我去故乡看望太祖母。跨过永宁桥，行走几十米便是宁波市鄞奉路南门汽车站。车站青砖灰瓦，洋松五角房梁结构建筑，古朴典雅。去故乡的汽车每天只有上午一班，那时汽油受帝修垄断十分短缺，汽车燃料只能由木炭来代替。据说：“汽车用木炭作燃料还是我国汤仲明教授发明的。”时速可达40公里，每公里仅耗木炭1市斤，因此市民还能乘汽车回乡探亲。

开车前司机把木炭放入汽车后的燃气大背包，用柴火点燃木炭，然后用风扇柄摇动几下，几分钟后一股浓烟冲出汽缸，驾驶员立即上车，发动机随之起动。售票员急忙招呼乘客对号入座，待点清人数无误后，绿旗向上一挥、哨子的一声响，司机放开手刹车，客车呼的一下开出车站。

客车往鄞县南乡行驶，树木和电线杆、稻草篷，一闪一闪快速而过。过了鄞县地界就是奉化江口桥，往东南是温台地区，往西南经溪口去新昌、东阳方向，所以江口是一个很重要的分水岭。

鄞奉公路建于1929年5月19日，是宁波境内第一条现代公路，从宁波南门外永宁桥经奉化溪口入山亭约49.3公里。

客车往西南方向行驶，到了溪口入山亭站客车停下来。乘客有下也有上，稍待几分钟后客车继续行驶，穿过武岭门，向南行驶溪口三里长街，东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剡溪水，西边是繁华的蒋氏民国式建筑群，各式商铺、饭店临街而设，市面繁荣。

客车跨越德国建造的钢构藏山桥，此桥从1932年始建，历时两年建成通车，钢桁架桥结构，主孔两个，全长156米。藏山桥：是指此桥建在青山茂林之中，取“闺阁藏娇”之谐音；又因桥南头的村庄名叫藏山村（现称上山村）而得名。桥下奔腾的溪水泛着白色的水花流向北边溪口而去。

过桥后客车行驶一刻钟就到了剡溪，它发源于宁波市奉化区和绍兴市新昌县交界的剡界岭，这里有风光秀丽的九处胜景，又称为“剡溪九曲”，奉化十景之一的亭下湖水库就在此地。剡溪出溪口后就称为剡江。客车向南行驶几十米停下来，又可见到与溪口藏山桥一样的康岭桥。藏康两桥都由德国人同年建造，钢材和水泥都从国外运来，当地人把这两条钢构桥称为“洋桥”。

抗战时期日军强抓村民，在藏康两处桥头分别修筑坚固的碉堡，过往的村民须向日军行鞠躬礼，才能过桥通行。碉堡如今还在，记证了日本侵略者侮辱中国人的罪行。

这两条姐妹桥建成，还早于1936年建成的宁波灵桥二年，是江拔线的必经之桥，北通宁波，南达金华等地的交通要道。据说：“当年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抗美援朝战争片《奇袭》，志愿军炸坑坪桥阻挡美国兵北进的精彩片段就取景于康岭桥。

这里就是终点站康岭，那时康岭是亭下公社所在地，故客车目的地设在康岭站。下车后沿着溪坑向东行走一刻钟，抵达九曲之七的班溪，然后转向南走。

进许江岸村的马路边，有一座颇有讲究的梅园石彻筑太姨父母坟墓。父亲曾说起：“那年他在上海学生意艰辛不易，承蒙他俩老鼎力资助，还常给吃喝，后来才能成家立业”。所以每次去故乡探亲，都会到坟墓嗑头祭拜俩老，以报答他们给予我家的恩情。

此地已能隐隐约约看到故乡的影子。

许江岸村依山傍水，从低攀高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村路，只有二米多宽，行走时脚底会被高低不平的鹅卵石触痛，但据说脚踏鹅卵石还具有养生保健的作用。

已是中午时分，但见村民厨房烟囱弥漫的一缕炊烟随风飘散升腾，闻着有一股松毛柴燃烧味，还有大灶烧饭做菜的香味，别有一番久违的乡土气息。

我家是村里最高的一座二层杉木结构房子。太祖母扶着门框，高兴地望着前来探望她的重孙，把长年的孤单生活一扫而光，使人觉得“慈亲倚门望，不见萱草花”之感。她分咐叔公、叔婆前来招待重孙，我从叔婆喜上眉梢的眼神来看，她真的出自内心的高兴和热情。她用脸盆，打来清澈的溪水让我擦去旅途的灰土，又刻意做了糖酒冲鸡蛋给我吃，虽说少了点甜味，在食物匮乏的年代能吃到这种食物已是最好的待客。我拿出随身携带的食品、烟酒分发给叔婆家，稍后她们兴高采烈拿着礼物回到家里去了。

我拿出买来的素食、食糖、糕点和零用钱给太祖母，乐得她眉开眼笑，甭提有多开心呢。

太祖母梳着绕绕头，缠着小脚，真如宁波老话：“小脚老太太，走起路来摇摆摆。”她肤色细腻白皙，说话轻声细语，和善可亲，谈吐优雅不背时，全不像快八十高龄的老人。稍后陪我去菜地看她种的南瓜、丝瓜、青菜、笕菜等，品种真不少。

南瓜开着金黄色的五角星花朵，她告诉我花蒂下有小南瓜的是雌花，花谢后南瓜每日增大，南瓜叶花藤摘下来可以炒菜吃。见我喜欢她种的地作货特别兴奋，命我随意采摘一些做菜吃。回家路上感觉收获累累。

回到家里，太祖母教我一起烧饭炒菜，太祖母拿手好菜是“酱烤洋芋艿”，食材需山坡沙土种植的洋芋艿，大灶铁镬文火烤煮，待熟后放入酱油，烧干后起锅。剝去皱皮，洋芋艿肉粉糯软，有点咸味，是下饭的好小菜。

春季是乡下雷笋上市季节，据说：近年许江岸村一季能收获五万市斤的雷笋。为奉化产雷笋质量最好的品种。

春雨过后挖掘的雷笋更加鲜嫩，剥去笋壳玉白色微显绿，有点甜丝丝的感觉，这种雷笋，只在故乡才能吃到。

雷笋可以做“红烧油焖笋”、盐烤羊尾松等菜肴。将雷笋下镬放清水、少许盐，大灶慢火煮，熟透放入油、酱油、黄酒；稍后放点味精、糖，可起锅。微红光油亮，鲜嫩味美，是下酒、饭的好小菜。

南瓜叶藤花炒菜：摘下叶、花，将藤皮剝掉，洗净后，切成小段；清水入锅烧开，放入叶藤花小段，放几点油在沸水中焯烫一下即出锅，挤去水分。下锅放入油、蒜丝、辣椒丝炝炒南瓜叶藤花小段，翻炒几下即出锅。就地取材炒菜方便，是下酒饭鲜美的小菜。

我们就把饭菜做好了！太祖母拿出早已准备的自制糯米酒给我喝：甜酒、美肴、米饭，既简单又好吃。太祖母健康长寿的秘诀就是这样的生活。

笔者虽是宁波人，因为祖父是奉化许江岸人，我虽出生于宁波，籍贯却是奉化。太祖母曾说过：“故乡人谋生活方式有三种，一是利用家乡盛产的树木做木材生意，原来民国时期祖父带着父亲在宁波开小木行，取材于其中之一，后来我们祖、父、孙三代一起同在木材公司工作，成为单位里的一段佳话。二是开汽车，在抗日战争时期，就有开汽车运送抗日物资的乡人。三是用家乡出产的资源做水蜜桃、羊尾笋土特产生意”。

每逢乡下特产上市季节，许江岸乡人常拉着大板车行走百余里路，来我家寄放土豆、雷笋、水蜜桃、芋艿头等，我祖母总是热情请乡人吃住在家里。清早乡人非常方便挑着土特产上灵桥菜市场出售。乡人非常感恩我家待他们似亲人，这也符合张氏家族都称自家人的情缘。

一天我与太祖母聊天，说起鄞州区邵江岸亲戚都姓邵，为何许江岸不姓许，而姓张呢？只见她笑眯眯与我说：“相传许江岸有个族长叫许财贵，膝下有三个女儿已到婚嫁年龄，但尚无合适人家？一次村里修祠堂，许族长从新昌请来了手艺高巧的张氏一家三位木匠师傅，张木匠不但手艺好，干活肯买力气，而且貌相堂堂，这下乐得许族长喜上眉梢，分付女儿一日三餐，另加两顿点心。三个女儿变着花样烧点心，三顿饭菜更是加酒添菜。一月光阴很快过去，祠堂修得一如新建，更称奇的是雕刻、油漆、泥水匠活儿都一步到位，而且工钿也出得特别公道，这下更使许族长既高兴又喜欢。心里拨起了小算盘，请来年长的许太公要给女儿做媒招女婿。许太公试问：“老大张木匠家里可有家室？”张木匠难为情地说：“哪有老婆，只有我们兄弟三条光棍。”许太公拍手称好！就把许族长想嫁女的意思转告给老大张木匠，乐得张氏三位木匠师傅高兴得手舞足蹈！许太公见事已成一半，但未知你兄弟三人能否做上门女婿，老大说做进舍女婿到无所谓，但姓氏要姓张，还有可否留一小弟与许氏小妹一起回新昌老家成婚，以传宗接代。许族长也是开明之人，拍手叫绝，此事一合联姻。自此，张氏老大、老二，两兄弟留在许江岸，张氏子孙大发，自此许江岸村大多便是新昌张木匠的后人了”！

那天晚上在张氏祠堂做绍兴戏，太祖母叫我去湊热闹看戏文，给重孙与张氏族人见面的机会。有幸与张氏家族自家人见面，乡人热情好客，拿出当地的色花（土产食品）给我吃，此情此景令人难忘！

我与太祖母同吃同住一个星期，她老人家教我很多做人的道理和生活常识铭记于心。

我曾很长时间援外去国外搞木材科研工作，有时也会感到孤独和寂寞；但是我想起奉化许江岸那奔流不息的剡溪水，族人的热情好客，总有一种挥不去的故乡情，一切都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