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油忆旧（八） 归途遇险记（下）

蔡绍逵

我们的同志被驱赶至这家工厂进门的一个开阔的露天场地里，环顾四周，像一家大型化工企业，生产并不正常，厂子里一片肃静。这帮持枪的家伙按男女分开，男同胞靠墙站立，女同胞们偏偏不按对方的要求，手挽手组成一个圈子席地而坐。武装人员让女士不得坐下，没有人理会他们的鬼哭狼嚎。周围是持枪的武装人员，叱咤风云叫“地球也要抖三抖”的石油人没有了昔日的威风，这时更像一群被狼群包围的羊羔。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这样傻等不是办法！领队的那位勤务员心理暗想，在成都地区是“8·26”派的天下，我们同他们应该是同一派别的群众组织，问题好商量、好通融。勤务员向武装人员提出要面见他们的头头，有话要说。过了十几分钟，一个手持冲锋枪的家伙传话，只允许两个人进去。由于司机的助手需要重新包扎，他决定与该车司机一起去找点药。

在前后两名武装人员的押送下，勤务员与司机来到厂区里面一间办公室。刚迈步进门，两边冲出两位打手，二话未说，突然袭击、拳脚交加把二位打翻在地。勤务员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下马威”没有把他打蒙。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怒不可遏，大声地说：“我们是参加省革委成立大会的，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这时候进来一位三十多岁高个子很像这帮子乌合之众的头头，他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吵什么？喊什么？打你，是看得起你！”勤务员见他，提起嗓子说：“我们是‘川油司’的人，都是同一派的战友，你们这样做太不仗义了吧？再说我们的人被你们用刺刀伤了腿，得赶紧到你们卫生所处理一下吧！”那个头头模样的人很不耐烦地说：“啰嗦个屁！这里没有头头，还不赶紧给我滚蛋！”

交涉无果，他俩非常沮丧地回到原来的地方。同志们交头接耳，发出轻轻的声音。“不准说话！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武装人员呼呼大叫，还故意拉得枪栓夸夸地响，表示子弹已经上膛。正在这时，女同胞们的队伍响起了悠扬嘹亮的歌声：“远飞的大雁”、“心中想念毛泽东”。二十多位青年女工的声音冲破持枪汉子的嚎叫，像一股清泉温暖着同志们的心，像一群小鸟飞向了厂区内外。歌儿一首接着一首，武装人员制止无效，也奈何不得。

大约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初夏的太阳晒得人们越发难受。这是什么地方？这该如何是好呢？对方究竟要干什么呢？怎样跟外界取得联系？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突然从大门外走进两位解放军。他们臂缠红袖章、腰插手枪，一看知道是成都警备区的执勤战士。在大家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女同志们忽地一下站起身来，向解放军跑了过去，她们抓住战士们的手，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声说道：“我们是四川石油系统的，昨天参加了省革委的庆祝大会，今天路过这里，被他们扣留大半天了。”“突突突”一阵声响，两辆三轮军用摩托车开进大门，车上的解放军全副武装，乌黑闪亮的冲锋枪挂在胸前。崴的假的真不了，那群荷枪实弹的家伙见势不妙，一个个脚底板擦油，悄悄地溜走了。

“文革”中执勤的人民解放军。

勤务员迎了上去，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解放军。话没有说完，情绪激动的女同胞们已经热泪盈眶、泪流满面了。原来他们是成都警备区的武装巡逻队，路过这里，发现路边停着两台无人的大车，车子有被子弹击中的痕迹，估计出现了异常情况，准备就近找人问个原因。没想到他们无意中进入这家厂子，解救了被围困的同志们。

参加“三支两军”的人民解放军。

在人们的簇拥下，两位解放军来到刚才的那间办公室。推开门，先前那个神气十足的家伙正在“喔喔喔”地打电话。领头的那位解放军严肃地一字一板地问：“谁是这里的负责人？”那家伙拒不承认。解放军不容分辩地说：“立即通知你们的头头，第一，给受伤的同志进行检查与处理；第二、立即无条件地全部放人：第三、所有枪械就地封存，上交区人武部！”话音刚落，立即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毛主席万岁！”、“人民解放军万岁！”、“毛主席革命路线胜利万岁！”巨大的声浪把这间房子给抬起来了。那种兴奋与得意全写在人们的脸上。

时间已经中午，我们与解放军依依惜别。同志们大步流星离开厂子，回到车上许多人仍然泪痕斑斑、心绪难宁。受伤的助手说：“估计没有伤到骨头，血已止住，我还能走路，赶紧回家再说吧。”一场意外之祸落在人们头上，一出意外之喜让人感奋不已。天下事就这么巧。

归途遇险，事出有因。很快“川油司”通过成都“工总司”方面知道事情的原委。原来这家工厂群众组织的派头头前一天接到另一家厂子群众组织派头头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们，明天有对立派组织的两车人要路过这里。让他们截停汽车，报复一顿，出口恶气。所以这家厂子的“铁杆”兄弟伙糊里糊涂不明就里地出动所谓的武装民兵干出了这件蠢事。当解放军来到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与对方联系，被截停的是石油系统的人，不是对方说的那些人。知道闯下大祸，“请神容易送神难”，下一步该如何处理，他慌神了。他知道摊上了一块“烫手的山芋”、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他担心遭到报复，他明白石油队的人也很野、不好惹。

2020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