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遍世间苦楚，创造生命奇迹 ——王庭德《这个世界无须仰视》读书分享

闲情逸致

文：米小红

　　王庭德，1981年生，陕西安康市旬阳县人，患有先天性侏儒症，入选2017年陕西好人榜，获“第四届安康市道德模范”称号，曾获陕西省残疾人优秀作家奖，2020年11月4日，《人民日报》环球人物杂志专访，标题为《侏儒作家王庭德——这个世界无须仰视》。今天我分享的《这个世界无须仰视》这部小说，入选全国中小学图书馆（室）推荐书目。

　　王庭德身高仅有1.16米，发表作品70余万字，2020年7月，王庭德完成自传体小说《这个世界无须仰视：一个侏儒青年的奋斗之路》。这本书记录他出生到2004年23年间艰难的人生历程，表现了他顽强拼搏、自食其力的感人事迹以及社会各界对他的关爱和支持。文字平实质朴，思想积极进取，读后能给人以启迪、激励和鼓舞。

提起王庭德时，贾平凹曾说，立足脚下的文化沃土，去俯视生活，这是指陕西乡土在王庭德身上的烙印。王庭德有一幅对家乡的记忆拼图：家家户户都在高山上，远远望去有野坝，大山层层叠叠，河水很清。在这里，却发生了许多让王庭德刻骨铭心的烙印，回首过往，是心酸，是希望，是泪水，是成长，是苦难，是梦想。

分享一、童年的八哥

王庭德出生就患上肌无力，父亲早逝，母亲智力低下且视力不清。在爷爷去世前两月，帮五六岁的他捉到一只八哥，这只八哥也实在精灵古怪，开始关在笼子里，后来放开也不飞走，只有他一叫，八哥就会从树上飞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不离左右，它成为爷爷死后唯一与他相依为命的活物。有一个叫波儿的孩子，骗他摸摸，没想到一把抢了过去，还将王庭德推了个仰八叉。待他拐着扭着赶到孩子家里，看见八哥已被栓在桌子腿上了，他去抢，却被这个孩子一把推倒，孩子母亲来了，将他轰出门。黄昏时分，孩子父亲回来了，问明原由，说：“没见过啥的，不就是一个八哥吗，先让我们波儿玩几天再给你。”接着威胁说：“再要是不走，小心我打断你的腿”。幼小的王庭德只好流着眼泪委屈地走了。第二天一大早，他又上门去讨要结果被告知当天晚上八哥被猫吃掉了。

一个陪伴他如若生命的唯一慰藉的鸟儿，就这样眼睁睁被抢夺而自己无能为力，且使八哥断掉性命，对一个幼小的心灵而言，这是何等残忍的事件。一个身体正常的小伙伴，可以逞心中之义愤，不顾死活，拼命打一架，捍卫自己的权利。可我们的王庭德连打架的本钱都没有，这是多么令人沮丧绝望的现实。可以想象，这个残缺的身体里，跳动的这颗魂灵该是多么痛苦！

于是，王庭德明白了“仰视”是宿命般的状态，是他的残损的肢体带给他与世界相处的窘境，他无法不仰视这个世界，这幅皮囊就是别人俯视、漠视、蔑视的理由。但他强大的内心世界，又驱使他超越这种身体的仰视。假如王庭德接受它、习惯它，再进一步以麻木、冷漠、仇恨而待之，那么，魔鬼的诡计就实现了，这个诡计的手段就是：我给你以不平，唤起你以仇恨。但是，这样的作用力竟然在作者身上失效了，它不但没有唤起仇恨和报复，却让生活中的点滴之爱，如黄钟大吕一般，响彻心扉。他从那些对他有些许帮助的人那里，感受到社会之爱，获取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他记住了每一个对他有点滴之助者的名字，生命中那么多屈辱和冷漠，仿佛就是为了让他在感受点滴之恩时，引起他内心的狂喜！这一点简直太神奇了。

分享二、关于上学

因为先天条件，上学便成为王庭德“遥不可及的奢望”。于是，他便“在村小学教室外的窗台下偷偷地听老师讲课”，这样，竟然坚持了两年，一直到他1991年9月正式被免除学费而上学。这两年期间，他遭遇了种种磨难，被小同学嘲笑，被班上同学排斥……曾因一场雷雨大风而“一头栽倒到公路边的烂泥沟里”，在雷雨交加中爬回去，几乎不省人事了。还因为寒冬雪天，长久站在窗外而“腿冻僵了，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风寒加上摔伤，彻底地病倒了。但他心里关心遗憾的是“不能去听课了”，而不是自身的病痛。他哀求他的婶婶，到她嫂子家，“把他们家何玉英的书本借来学习，还有她用过的本子也要一些回来，在反面写字。”这是多么强烈的一种渴望，一种内在力量？是什么在支撑他，让他这样不屈不挠向着读书这一个方向狂奔？在他生活的环境里，我们看不到任何支撑他学习的力量，村民冷嘲热讽，眼光中充满的鄙视，所有一切反对性的意见，带给他的却是相反方向的力量。人的心理矢量，真是世间最为神秘之物。我知道，明晰的头脑和残损的肢体之间的巨大反差，就是他的痛苦之源，一个有强大的精神驱动力的健康人，尚且常常跟自己的躯体产生冲突。王庭德清醒的头脑，敏锐地感知着世间的一切，指挥着这个残损无能的肢体，去完成在常人看来都会望而却步的事情，我们的心灵怎能不震撼！

分享三、关于霞

有一个姑娘，她叫霞。王庭德上一年级时，霞上四年级。小时候，霞是唯一愿意和他玩的伙伴，他们常去河边，拿石头起个灶生火，放上瓷碗，从河里抓螃蟹放碗里煮来吃。霞毕业后给老师当保姆做饭。“我对她有种朦胧的感觉，就给她写信，写到一半去上厕所，信被其他同学拿去谈笑风生”。结果，这事儿传到霞耳朵里，霞生气了，放学后挥手打了王庭德。自那之后，霞给大家打饭时，把他放最后一个。后来，他们就再没联系过了。

王庭德说，长大后无论经历了多少次爱情，“霞”给我的感觉最特别，所以他一直觉得，文字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无论你干哪类工作，生活总有不顺心的时候，但只要提笔，就能写，“文字给我信心和动力，心若在，梦就在。”

初中毕业后，有一段时间，拼全力写作新闻通讯报道。新闻采访必须到现场，有一次，他到孙家坡采访水窖发展现场会，距离他家40里地，他凌晨4：00出发，到早晨7：00，才走了5里地，所幸碰见了骑摩托车去开会的村文书，搭了个便车。会议结束时，天下起了小雨，怕路滑摔倒，开会者骑车骑摩托走光了，他一个人往回走，在黑夜的雨中孤独前行，已经不知摔了多少次跤，浑身疼痛不堪，他后来已经没有一丝气力，就咬紧牙关爬行，爬了两里地，到了五保老人周运香家门前，这时天已经亮了，虚脱，疼痛压榨到他晕厥了过去。这个与他一般可怜的五保户老汉，给他盖上被子，翻身烤火，喂白菜豆腐汤，照顾他三天三夜，他终于活了过来，他说他永远记住了老人的恩德。

孟子以舜为例，说圣人与野人一样，都居于石洞茅棚之下，与野兽同出没，两者没什么区别，所不同则在于：舜能“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一句话，就是圣人能从日常微小的“善言”“善行”中，一下子打通内心强烈而澎湃的情感，感受到那种日月星辰一般的光亮和能量。是呀，王庭德之所以是王庭德，在于他能从别人的点滴善行中，感受到强烈的温暖和力量，于是，他身上就像被注入了这种奇特的因素，一种对抗世俗屈辱的反动力，如此倔强，如此强大，如此不顾一切，他要反抗的就是命运加在他身上的限定。一切正如王庭德所言：“梦想有多远，就能走多远。”

分享四、新的生命

既然上天的一次次考验，没有摧毁王庭德强大的内心，那只能给他阳光和雨露，滋润他成长。他终于从这条艰难泥泞的路上走出来，通向了一条光明的大道。最终到安康市图书馆去工作，他以自己一步一步的努力，走向了自己想要的人生。我们不能不说这其中潜藏着某种人生玄机，你向着一个方向不顾一切地狂奔，狂奔到九死一生的地步，那个方向，定会向你打开一扇门，似乎上天就是因为你的艰难卓绝而奖赏你一样。我想，王庭德的生命印迹，在九死一生百折不挠之后，还是被他硬生生扳回到以文化和写作求生存的这条道上，这难道不是一种奖赏吗？这足以让人心生敬畏，只有在这样的感知里，你的生命体验才会升华。我想，假如他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可能就会升华到史铁生那个高度，写出博大宏深的好作品。

读完这部自传体作品，我明白了作者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书名，这里面饱含他的血泪，他艰难的生存历程。在作者看来，或者说在他自觉不自觉的感知里，这个世界一直是他仰视的，而不因为他的身高，处于仰视他人的位置，他曾经觉得自己是“女娲用她残剩的湿泥，和余下的力气在最后捏成”，到头来，原来都是错觉。人世间的法则，细细想来好生奇怪。比如，它并不因权贵者的显赫而必然留一条光明的通道，让他们一直顺风顺水走下去。对于弱势者、残疾者，也并不必然一直让所有人都陷入困顿，它也会选择性地开启一门或一窗，使他们看到人生的盛景。

王庭德曾说：“我的梦想就是，将来写出比《这个世界无须仰视》更好的作品，然后感染更多的青少年，让很多的青少年走出迷茫，让他们找出自己的梦想，让他们更加自立自强，哪怕有其中几个孩子受益，然后成功，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梦想本无色，因人发光，志向无好坏，因人定性。不论性别年龄出身贵贱，当为梦想聚集的时刻，当为梦想起航的时刻，就是人生开始绽放的时刻。作家陈忠实生前曾评价：“这无疑是地球村又一支青春壮歌、生命奇迹，是一本值得青少年阅读的励志好书。”阅读王庭德的这部流淌着自己生命血泪的作品——《这个世界无须仰视》，我从心底为他的苦难境遇而难过，情不自禁眼热心痛。作品的叙事真实而残酷，残酷中生长着人的尊严的光辉，在此境中升腾出温暖动人的力量，这是我读这部作品的强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