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205”

马踏飞燕

<p class="ql-block">坐落在校园西南角的行政楼启用了,各部门陆续从教学区的临时办公室搬离,有的择良日乔迁,有的精心打扮一下自己,为第一次落座来一小点仪式感。</p><p class="ql-block">我的新座位在七楼,向东向南向西眺望,东山安卧,南野旷荡,西阳垂绥,是绝佳的“观景台”。而再向北面俯瞰校园,对角线上的教学楼、学生公寓成了画面的远景,学生们的喧闹仿佛被装进水泥钢筋浇筑的盒子里,最有活力的运动场躲到了体育馆的身后,偌大的校园静谧成深山里的寺院,让人产生假期静校的错觉。</p><p class="ql-block">这是我从教三十多年来遇到的离学生、老师最远的办公室。</p> <p class="ql-block">记得初入职时,在一所乡村中学,一间宿舍既要住家又做办公室,门对着教室,一下课,蹦蹦跳跳的学生便奔涌而来。后来到了县城中学,办公桌就在教室旁,孩子们的书声和吵闹声成了最美的伴奏。直至三年前到了这家新学校,六位筹办者寄居他校,蜗居在一间屋里办公,忙碌而又愉快。搬来新校后,我与政教主任坐在一间,门正对着楼层教室,抬头望去,宽阔的走廊闪现的或是孩子们灵动的跳跃,或是老师们迈向教室的匆匆。隔壁就是老师的办公室,信步走进,聊几句教学,议一通学生,扯些许山南海北,要是遇上黄惠老师,定会吵着买奶茶喝。站在东边窗口,一黛远山,太阳从缺口处冉冉而起,铺金开道,照亮屋内的角角落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这间办公室编号为“205”,它离教室最近,离学生最近,它正好满足我喜欢“泡”在学生中间的愿望。一下课,学生们就会络绎不绝,有送捡到物品的,有反映违反纪律的,有送表扬信件的,有来接受教育的。它还是学生会和广播站的办公场所,自然学生出入频率就高了,甚至学生们还掌管着钥匙。</p><p class="ql-block">每天上午第一节课,宿管人员开完早会,负责人张红总是风雨无阻出现在“205”,她要把咋天寝室的问题反映上来:谁不按时睡觉,谁发生了口角,谁值日不到位,谁带了违禁物品,谁内务没有做好。一张清单直通班主任,班级内的班主任解决,跨班级的级部解决,跨年级的政教处解决,棘手的我自己主导解决。</p><p class="ql-block">接着,班主任来了,家长也来了,我们在忙碌中度过一天又一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初中阶段的孩子最难解决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早恋倾向,一个是无节制玩手机。从发现到干预再到矫正,一个流程下来,需要很长时间,确实考验着人的耐心。后面再跟踪,不停与“反复”作斗争,当所有的努力终于召唤出一个崭新的少年,意义感就会悄然站立,幸福的心流便潺潺地流淌开来。</p><p class="ql-block">亚里斯多德的声音总是在历史的深处幽幽传来:幸福取决于个体的心态。在我们的职业快到收官的时候,克服倦怠的唯一法宝,把手中每一件事做得更有意义。</p><p class="ql-block">在与孩子们的对话中,时间的海绵不经意饱和,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错过饭点,用方便面对付,一学期下来,空箱子一摞一摞的。有时跑到公寓煮一点干饭,就上一口小菜,哄一哄叽里咕噜的肚子,用“奥卡姆剪刀”剪去复杂和繁琐,简单的生活也是一种享受。</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晚上,面对白天的教育问题,翻资料,查百度,或者一个电话打到专家那儿,然后斜靠在座椅上,以最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这时总会等到一位女神送来一把金灿灿的钥匙。有时思绪野蛮生长,便忍不住敲打起键盘来,以最快的速度把飘忽的感悟挽留下来。走出“205”,星光点点,路灯朦朦,夜风习习,而倦意又悄然退去。</p><p class="ql-block">人到一定的年龄,最担心晚上失眠。我的失眠一般在写一些文字后,这时索性用心理学的“矛盾意向法”,不试图入睡,而是做相反的事:打开一款软件,静静听书,把智者的声音贴到耳旁,用经典应对失眠的焦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205”常会迎来家长的拜访。当他们知道我的年龄高他们一大截时,他们会用诧异的眼神问我:“您有这么大?”我会说:“人是老了,但心态不老。”</p><p class="ql-block">衰老的信号一般从眼睛开始,远处清晰,近处模糊,老花镜准备好几副,方便随用随取。原来出门手机、钥匙,现在出门,手机,钥匙,老花镜!但延缓衰老的方法是有的。我喜欢和学生打交道,和毕业的学生,和现在的学生。不知什么时候,应酬的事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了,但往届学生的邀约,不仅乐意去,而且会放开酒量,挥洒一下年轻时的豪情。即使现在的学生还只是少年,我却喜欢和他们聊天,喜欢进入他们的语汇系统,二次元、剧本杀、PUA、炸天帮,保持童心和年轻的心,为走进心灵,意外地也抗了衰老。</p> <p class="ql-block">205”的另一位就是“80后”的崔万能,高大而魁梧,挺拔而敦实,微微隆起的肚子,是一架音箱,把他的声音加工得更加高亢,更富有磁性。学校的大型活动离不开他,一声口令,如神鞭泠泠而降,整场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闻声而动。身处一室,自然交流很多,看到他忙碌的身影,井然有序的做事风格,欣慰之情挂上眉梢。有时情急之下,塞给他几句硬邦邦的话,他便咧开大嘴,亮出整齐而烟渍的牙齿,让人不禁感叹:“这家伙肚子大,能容事!”</p><p class="ql-block">我们这个单位年轻的人居多,平均三十六七岁,在和这帮人共事、交朋友的过程中,我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好像一棵经历风霜的朴树被移植到一片新树林里,虽不争绿,但也不能枯萎啊。我暗暗给自己定位:为年轻人铺红地毯,为年轻人搭舞台,为年轻人送祝福!</p><p class="ql-block">因为对学生的训话大多从崔万能口发出的,个别调皮的学生就在小纸条上宣泄情绪,写下“追‘杀’小崔计划”,用绳子绊他,用问题难他,用眼睛瞪他,一二三四,真像那么回事。我们看后,哈哈大笑,孩子们对“205”上心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一天,一位学生送来一封信,是反映同学在寝室谈粗俗话题的,开篇便是“尊敬的205”,省去了姓氏,省去了身份。这间办公室的编号成了学生心中的代号,我意识到,这是孩子们的认同啊!能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刻下印记,不是教育者的幸福吗?</p><p class="ql-block">我是自豪的。学校开办三年,没有打架斗殴,没有校园霸凌,没有安全事故,孩子们积极向上,学风浓厚,校风纯正,口碑甚佳,这与我们及时发现问题,正确引导学生,并且持续跟踪不无关系吧。</p><p class="ql-block">记得几年前央视一个街头采访,“你感觉幸福吗?”假如问到我,我该怎样回答呢?物质的富有?权力的拥有?似乎都与我不沾边。但我是丰盈的:把工作当作游戏,自定义目标,不断进阶让工作更有意义;把生活当作简笔画,除去冗杂,用爱好创造好的生活体验;把人际关系当作纽带,关心别人,在互动中求得精神共享。</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我的坚持下,学校为我们保留了“205”办公室,有人希望它成为“学生之家”。我知道,真要成为学生的“家”,还有很多路要走,但我会坚守这间办公室,与孩子们、与老师们、与我的同事们距离最近,这是我的最朴实的愿望。</p><p class="ql-block">我是幸福的,这所加有“前缀”的学校,有我奋斗的影子,无论后人怎么评说,我努力过,我无愧于心,而且倾其所有!</p><p class="ql-block">“205”是我永远的寄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