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喝汤这个词语,朋友们都懂。改革开放前,因为粮食短缺,那一家没有喝过菜汤,面汤?改革开放后,老百姓的餐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北方人的餐后汤,南方人的餐前汤,如蛇汤,鸡汤,甲鱼汤,菌汤,蛋花汤,五花八门,林林总总,可谓“无汤不成席”。但本文所说的喝汤,不是此“喝汤”。</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70年代初,我来到渭河北岸的关中平原,成为一名上山下乡插队的知青。</p><p class="ql-block"> 初到农村时恰逢春耕季节,生产队为了照顾我们,在安排农活时特意把我们几个男知青与妇女们编在一个劳动小组。刚开始我们还有些不习惯,不自然,觉得堂堂男子汉与女社员搅和在一起,整天听她们聊锅碗瓢盆,酱醋油盐,担心让村里的男劳力们瞧不上眼。几天后,发现这些大婶大嫂都非常善良,不但给我们教授农活,还介绍村情村貌。一个星期后我们没有了陌生感和不自然。</p><p class="ql-block"> 小凤和小雪是刚刚返乡的高中毕业生。这两个女孩不仅长相出众,性格开朗,而且穿衣打扮与我们知青相似。很快她们就与我们知青点的女知青成为伙伴。在田间地头干活时,她俩喜欢和我们结对子,休息时就找我们聊天。刚开始我们几个男生有点羞涩,放不开。渐渐地把她俩当成我们知青队伍的成员。放工后,她俩经常结伴到知青点串门。</p><p class="ql-block"> 一天,小凤问我,你们城里人一天做三顿饭?我回答是啊!她不解的摇摇头。“奇怪了,我们农村人只做两顿饭,晚上不做饭,只喝汤。”我望着她满脸狐疑的表情说,这有什么惊奇的,这是常识呀!小雪听见我们两个说话,赶忙凑到跟前。“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一惊一乍的样子,说给我听听!”小凤脸刷的红了,“没有说什么,你才大惊小怪的。”转身就走。小雪不依不饶问我,“她说什么?是不是说喜欢你?”我坦然一笑,“不要乱猜测,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小雪贴着我的耳朵说,“你可要注意,小凤私下说过,三个男知青里,你显得文质彬彬,相貌堂堂,最喜欢看你说话的样子。” “小雪,这些话不能乱讲,你是个有文化有素质的女孩。”看到我一脸严肃,她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离开了。</p><p class="ql-block"> 她们两个找女知青聊天去了,我把小雪说得话也没有放在心上。但小凤说得喝汤一词却记住了。</p><p class="ql-block"> 随着时间推移,我们 慢慢与社员们都熟悉了,晚上与他们在村里碰面。“喝了没有?”成为每个人的问候词。我又想起小凤曾经的话语。</p> <p class="ql-block"> 一天晚上从饲养室门前路过,听见里面人声嘈杂,推开大门,探头一看,几个社员坐在炕上谝闲传。那时,农村文化设施缺少,没有图书室,没有棋牌室,生产队的饲养室自然而然成为社员们聚集的“俱乐部”。大家看见我,招呼我上了炕。借机向众人请教“喝汤”问题。有人说,这事让小凤她爸给你讲。</p><p class="ql-block"> 小凤的父亲叫张忠信,我们称他张大伯。他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解放前后曾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50年代初曾在西安市四府街一家商铺当学徒,深得老板赏识。公私合营后,他嫌报酬低,辞职回到村里种地。后来村里成立了互助合作社,他毛遂自荐当了副社长。人民公社成立后,转任生产小队副队长。前两年把副队长辞了,在队上干些零活。 </p><p class="ql-block"> 张大伯听完我的话后,眼光环视四周,接着哈哈一笑,“喝了没有?就是问你喝汤了没有。喝汤这个词,在关中平原广大农村,不仅指吃晚饭,还有喝水的含义。从历史小说作品里看,古代人把热水称为汤。如《水浒传》里董超,薛霸两个衙役在押解豹子头林冲去沧州途中,就有烧汤洗脚的描写。”张大伯话语刚落,几个社员都用钦佩的眼光看着他,并冲他竖起大拇指。</p> <p class="ql-block"> 过了几天,一天下午我正在棉花地里除草,只见小凤扛着锄头走到跟前。她故弄玄虚地说“晚上收工后,我约你到村东头小树林里说个事。” “不去,一对男女青年跑到小树林里,让别人看见会说闲话。有话就在这里说!”她噗嗤一笑,“看把你吓的。是我爸请你到家里喝汤!”我这才松了一口气。</p><p class="ql-block"> 下工回到家,天已近黄昏。洗了个脸,换了一件干净衣衫,揣了一包火柴,直奔小凤家里。进大门后,望着袅袅炊烟,寻到院落厨房。暗淡的灯光下,只见小凤坐在一捆柴禾上,拉着风箱烧了一锅开水,炉火映红了她俊俏的脸庞。小凤母亲站在案板前把中午烙好的锅盔切成几牙,整整齐齐摆放在木盘上。</p><p class="ql-block"> 小凤抬头看到我,喜笑颜开,站起身来,对我说,“走,我带你去厢房!”“我留下帮你拉风箱!”“那不行!我们村里的男人都不做饭。快走,传出去,丢死人了。”小凤一边撅着小嘴在我耳边柔声细语,一边轻轻推搡着我。</p><p class="ql-block"> 张大伯闻声过来把我招呼到厢房。一会功夫,土炕中间的小桌上,沏了一壶茶,放几盏茶杯,摆一碟酸菜,放一碟辣椒,木盘里盛了十几块锅盔。张大伯喊了一声“喝汤了!”24岁的大儿子狗娃和21岁的二儿子牛娃走进房子,围坐在桌旁。“大妈和小凤呢?”“咱们开始。你可能不懂!咱们农村请客吃饭,女人不上桌的。”张大伯说完,给我倒了一杯茶。我想了想,客随主便,就吃喝起来。</p><p class="ql-block"> 时间不长,晚饭结束。只见小凤一声不响地进门来,把吃得干干净净的两个盘子和剩下的几块锅盔端了出去。“我家条件比较好,隔三差五喝一次茶水。大多数人家喝汤,就是馍加辣子白开水。”狗娃送我出大门时说了一句。接着把两角钱塞进我的口袋。我明白,他给得是火柴钱。推让几次,只好收下。“长安哥!下次来,我给你烙油旋饼!”小凤银铃般的声音透过夜空传了出来。</p> <p class="ql-block"> 在农村插队三年时间,也曾经被几个熟悉的社员邀请到他们家里吃过饭。记得吃过烩搅团,清汤面,菜卷子,素包子,但这次“喝汤”的经历记忆尤为深刻。我曾经把喝汤的故事讲给妻子听。听后她却说,“喝汤不过是一顿简餐。忘不了?关键是你忘不了那个漂亮的农村姑娘小凤……”</p> <p class="ql-block"> 2022年10月20初稿,10月25日定稿。</p><p class="ql-block">写于西安市未央区景园。共计2189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