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本文原载2022年第6期《青春》文学月刊,2022年6月8日学习强国号《每日文摘》栏目转载,2022年6月21日《青春文学月刊》微信公众号推送。)</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那些晨昏和月夜</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系列散文《放不下的凤凰》之一</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文/刘义彬</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拎不起的青春,放不下的凤凰。</p><p class="ql-block">30多年岁月的沉淀,没能让我对古城凤凰有丝毫的淡忘。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想起凤凰的哪一个角落,我的记忆都还是那么的清晰,恍若一切就在身边,就在眼前。她就像一幅无可比拟的世界名作,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里,那么生动、丰满而具象,但真要让我提笔将其描摹出来,却总感觉心里是那么胆怯,那么无从下笔……</p><p class="ql-block">早些年先后几次回凤凰,热闹的感觉让人兴奋,也让我心生唏嘘。旅游业的发展推动了凤凰的繁华,就像一个安静的邻家女孩,披着一袭华丽的装束行走在彩灯闪烁的舞台上。这对钟情于她的我来说,心中油然生出荣耀和欣喜的同时,也自然地生出一种渐行渐远的距离感和失落感。</p><p class="ql-block">而今走在各个热门的景点,摩肩接踵的游人看到的是此刻明艳的盛装凤凰,而我却不一样。在我的眼睛里呈现的,是现时和过去两个不同凤凰的叠加,且我看到更多的是我遥远记忆中的凤凰。与此同时,还有我那虽然清晰但再也拎不起的青春岁月,以及敏锐而沉重的伤感情怀。</p><p class="ql-block">只要我稍稍闭上眼睛,浮现在眼前最多的,一定就是凤凰古城那些生动的晨昏和月夜。</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清晨起床,站在凤凰古城东边喜鹊坡上一栋高处建筑里,我从四楼阳台往前看去,远处的南华山是一幅青黛色的背景,由近而远、由青渐灰,分出两三个层次,一层或厚或薄的淡雾,轻轻地笼在小城鳞次栉比的青砖黛瓦上,披在青色中带着一段段闪亮的沱江河上,让整个古城看起来朦朦胧胧的,成为一幅浑然一体的浸染在灰色宣纸上的水墨画,安静而端庄。</p><p class="ql-block">每天早饭过后,我沿一条狭窄且稍陡的小路从喜鹊坡步行往下,从容来到沱江河边。太阳已经升起,薄雾渐次消散,小鱼在水草中顽皮穿梭的影子清晰可见。河两边都铺着平整宽厚的石板,沿河绵延数十米长,一级一级渐次没入水中。捣衣声和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在这水边石阶上、在我的耳边沸腾,棒槌捶起来的水珠溅起老高。每天早晚都会有女人们来此洗衣服,她们互相打着招呼,说着问候的话:“恰了吗?(凤凰方言:吃了吗?)”“还冇恰!(还没吃!)”家长里短的故事就在这里轻快地传播开来。</p><p class="ql-block">跳岩其实算不上桥。每隔两米左右在水中立一块高高的石头,并不整齐,石头上一截连一截地搭着用铁钉固定在一起仅经简单刨平的两三根粗木头,窄窄的,踩上去有些摇晃,不常来的外地人从这里经过是必须很小心的。涨大水的时候,木头偶尔会被水冲开好几截,漂浮在水中,好在总有一头是被铁丝拴在大石头之上的。有闲心的时候,站在跳岩之间某块大一点的石头上,往河的下游望一眼:前面不到100米处有一个水坝,河水哗哗哗,欢快地跳下坎去,再往下流经虹桥、沙湾、万名塔,那一段河水很深,两边都有极好的景致。近处,水坝的左边,有一架古老的黑色大水车,经年累月兀自慢慢地转,将水舀上来倒在河边的石板上,供妇人们洗洗刷刷后,又流到下游河里去了。河两边都是吊脚楼,一排排长长的木柱子站在水里,还有一边就搭在岸上,撑起几栋木屋和居住其中的几户人家,安静地与沱江河和水里的游鱼做着百年的对视。</p><p class="ql-block">小心地走过跳岩,来到北门码头,快要离开河边的时候回头一望,对面天上刚刚升起的太阳,在水面上悠闲地晃荡着,白花花的光芒让人眩晕。女人们捣衣服的声音还是那么响亮,但现在能听到撞在城墙上的厚重的回音了。收回有些不舍的视线,穿过北门城楼长年敞开的两扇有些锈蚀了的铁皮大门,就进入了老城区。再经过一条弯曲而狭长的青石板小街,听着左边箭道坪小学里孩子们的琅琅读书声,就到了道门口我所在的单位。我由此开启这一天的工作,去见各式各样的人,听安排做各种谋生计的事情。</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凤凰的美还在于它的黄昏,每一个黄昏都是我期待和眷恋的时光。这时候我最喜欢看古城上空的云,这或许是因为我居住在古城东坡之上且阳台正好面对着夕阳的原因吧。我给我的这套房子取了个雅致的名字叫“暮云居”,我在这里写诗、恋爱、结婚、生子。可能是年轻且不知足的缘故,住在这里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圆满幸福,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个阶段是我一生中最有诗意的日子。</p><p class="ql-block">晴天自不必说,看着夕阳携漫天的彩霞,将整个凤凰城和沱江水染成绯红或金黄的颜色,你油然生出岁月静好和历史漫长的感慨。特别是在夕阳将落未落的时分,天是蓝色的,云彩可能是白色的、灰色的、红色的,但沱江两边的吊脚楼、城墙和各式飞檐吊角的建筑物必定是被漆成了金色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沱江河愉悦地接纳着所有披金带彩的影像,轻轻地摇晃着,将它们加工成有迹可循的意象派画作。</p><p class="ql-block">即便是阴雨天的傍晚,这小城也会饶有韵味。特别是在春秋天,那一层朦胧的薄雾,总能将古城包装成恬静安详的江南水乡的模样。或翠绿或青黛的山岚和老树做底色,沉稳矗立着看不出年代的灰色城墙和低矮的老屋,不急不慢的行人,三三两两渐次亮起来的灯光,宁静、低调而真实。如果你撑上一把雨伞,顺着灯光往古城深处信步而行,你会发现这时候的古城才最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烟火气息。</p><p class="ql-block">老城里的街道都不宽,路面以青石板为主,湿漉漉的,并不一定平坦整齐,不熟悉的偶尔会踩到某块有些上翘的石板一角,溅起来的泥水于是就打湿了裤管和鞋子,并且吓你一跳。摊贩和店铺大都在外面的大街上,老街的小巷里面是清净的,不像如今这般吵闹。印象中只有一两家卖酸萝卜的摊贩,偶尔见一两个本地小孩端个小碟子站在摊子前静静地吃。一间老银铺,照例亮着灯,却少有人光顾。一个小餐馆,有时热闹有时清静,还有几家杂铺散布在各个小巷子里。其余紧挨着小街的是清一色本地人家的小院落。踟蹰之间,院落里偶有人影闪过,听得到关门闭户的吱呀声,老式柜台收工插门板的哐当声,老人喊家人吃饭的呼唤声,大人批评小孩的责骂声和小孩怯怯的辩解声。“你羌自搞的啊!(凤凰方言:怎么搞的!)”路人与屋里人家相隔可能不到2米,以致他们的声音你可以听得真真切切。如果遇上一个开门的正好是熟人,马上热情地招呼起来:“还冇转去?(凤凰方言:还没回家?)来屋里挫哈吗?(凤凰方言:来家里坐一坐?)”我马上用学到的凤凰话笑着回他:“正要转去,冇挫了冇挫了!(正要回家,不坐了不坐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凤凰更迷人的是它的月夜。晚上偶尔从古城深处的小街小巷走过,不经意间抬起头来,越过两边屋檐之间狭窄天空中黑漆漆的飞檐,突然看到那一弯被云朵缠绕的月亮,是如此的明亮,又显得如此的遥远,哪一个来自异乡的人会无动于衷呢?每每此时,我会有一种从纷繁俗务中遽然清醒的感觉,于是慢慢走出小巷,信步来到有着宽厚月影的北门码头,又或是被银光铺满的万名塔附近的沙湾码头,在河边石阶上坐下来,发呆。看月亮引领着灯光在河面上一闪一闪地跳跃,看三三两两的人影安静地在附近的跳岩或虹桥上来来去去,还有那边吊脚楼窗口里晃动的人影和远远传过来的他们说话的声音……感受着月光倾泻下的这些鲜活与生动,你会发现夜色开始变得寂寥,你会不由得想起月光下自己的故乡和故乡那些相亲相爱的人。</p><p class="ql-block">从前凤凰的夜晚是安静的。那时候凤凰城几乎没有外地游客,只偶尔在河边的某个角落见到几个写生的年轻人,一看就知道是某学校美术专业的师生们。夏夜的沱江河旁,很晚还能听到孩子们嬉闹的声音,或者可见年轻的情侣拎着鞋子在浅水中行走,追寻月亮或鹅卵石的影子……</p><p class="ql-block">夜色渐深,一个人默默走回喜鹊坡上自己的居室,看看书,或忙完其他琐事后,我会再次打开阳台的门,居高临下再看一眼被乳白色月光抚摸着的这个完整而熟悉的小城,然后上床睡觉。只有这样我才会睡得踏实。</p><p class="ql-block">真想再回到这样的凤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webkit-text-size-adjust: 100%;"></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刘义彬,湖南长沙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湘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曾任中国散文诗研究会理事、湖南省互联网协会副理事长、湖南省新媒体协会副会长、湘潭在线新闻网总监总编辑、政协湘潭市第十二届委员。作品散见于《散文》《散文选刊》《中国校园文学》《散文诗》《莽原》《湖南文学》《湘江文艺》《山东文学》《青海湖》《青年文摘》《海外文摘》《光明日报》《中国文化报》《解放日报》等近百家报刊及文学作品选集,公开出版个人文集《情感天涯》等两部,所编著作品曾被《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头条评介。</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