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散文新作

迟子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十月秋爽,大地流金。在这个让人喜悦的收获季节,农安作协主席团成员、秘书处成员、部分骨干作者和《农安教育》兼职编辑一起聆听了我省著名作家格致老师关于散文创作的专题讲座后,掀起一个散文创作的高潮,精选部分作品,向老师致敬。</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目 录</b></p><p class="ql-block">1.刘立山:梅花三弄</p><p class="ql-block">2.胡香文:美的陷阱</p><p class="ql-block">3.郭光辉:大树,大树!</p><p class="ql-block">4.高 宇:赵军</p><p class="ql-block">5.李 薇:花大姐的幸福</p><p class="ql-block">6.赵雨晴:冷秋</p><p class="ql-block">7.郭丹丹:情系万卷书,圆梦在红旗</p><p class="ql-block">8.迟东晶:儿时过大年</p><p class="ql-block">9.迟东晶:跑赢一只狼</p><p class="ql-block">10.迟东晶:不再害羞的袄袖头</p> 梅花三弄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刘立山</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诉衷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作为金庸迷,我给学生讲课常常会联想到他的武侠小说,比如,对于元好问,学生大都不太了解,若要问大魔头李莫愁的出场词,每次学生都能大声齐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于是成功引入正题,引出那阕元好问十六岁时写出的千古名篇。《摸鱼儿·雁丘词》写的是一对生死相随的大雁的爱情,虽作于八百多年前,至今却仍能让很多人读后泪眼婆娑。茫茫天地间,痴情之鸟,除了大雁,还有很多,比如丹顶鹤。和大雁一样,丹顶鹤一旦确定伴侣则此生不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读了格致的散文《五号鹤》后,便对鹤乡向海心生向往,于是,有了白城采风之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地的作家朋友告诉我们,来向海,一定要看一次鹤飞。可是那天,当我们匆匆忙忙赶到通往鹤场的那条水泥路上的时候,看到如水的车流从鹤场方向迎面向我们涌来,作为向导的本地诗人葛筱强遗憾地说:鹤已经飞完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为了弥补错过看鹤飞的遗憾,葛筱强特地与一位饲养员沟通,让我们有了一次与丹顶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饲养员在衣兜里揣了些玉米,边走边喂,把几只在鹤棚里休息的丹顶鹤引了出来,于是,这几只鹤就跟着我们一直走到了一座铺着松木板的观鹤台上,几位胆子大的女士还从饲养员那要了一点玉米试着与鹤亲近,同时大家不失时机地为她们拍照。不一会,饲养员和女士们手里的玉米就喂光了,几只鹤就都迈着优雅的步子到草丛中找吃的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在我们刚要离开观鹤台返回鹤场大门的时候,有人喊道:“又来了两只!”于是我们看到,两只鹤一前一后,缓缓地走上了观鹤台,可是我们的手里已经一粒玉米也没有了,大家都只能静静地看着它们,显然,它们也不是冲着玉米来的,他们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体型稍小一点的那一只转过头来,用它长长的嘴梳理起洁白的羽毛,像极了一个待字闺中的羞涩少女,眸子里满是柔情,但我看到它的羽毛明明一丝不乱;体型稍大的那只则伸长了细细的脖颈,轻轻扇动翅膀,绕着身旁的那只鹤慢慢地走了几圈,停下来后对着梳着羽毛的那只鹤轻轻地鸣叫了几声,另一只鹤就不再梳理它的羽毛,也轻轻地回应了几声,随后两只鹤相对而立,两颈相交,好像在低声耳语。全场的人都看呆了,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纷纷上前和两只鹤合影,而它们也非常配合,并没有因为人们打扰而离开。饲养员说,他在鹤场这么多年,从来没看到过这种场面,我想,对爱情再怎么懵懂的人也能看出来,那是一只鹤向另一只鹤表白的过程,并且表白成功。我特意看了看它们的腿,一只编号是X21,另一只则没有编号,显然,有编号的那只是鹤场的留鸟,没有编号的那只是迁徙来的候鸟。那个秋日的下午,在向海湖畔,我们见证了一对丹顶鹤的爱情。</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万年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讲苏轼的时候,我经常以问学生杨过在断肠崖畔想起的是哪几句宋词开始,学生总能轻松答出“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豁达如苏子,至爱去世多年,依然年年肠断月夜松冈,那么,世间的爱情,是不是都能够,久如地久,长如天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白城采风的另一地点是乾安泥林。作为国内唯一的“泥林”潜蚀地貌景观,泥林的确壮观,但并没有让我感到多么震撼,真正使我震撼的是泥林附近大布苏湖东岸出土的两只生活在晚更新世的披毛犀的化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布苏湖博物馆的一间屋子里,一雌一雄两头披毛犀巨大的化石骨架并肩而立,据东北师范大学碳14实验室测定,他们来自20530年前。博物馆的资料显示,两头披毛犀的化石是从同一个土坑挖出来的。当然,泥林之侧,大布苏湖边,近些年陆续出土了猛犸象、原始牛、诺氏驼等许多古生物化石,但唯有这一雌一雄两头披毛犀备受关注,引人假想:它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是什么原因让它们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死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们的死亡原因自有地质学家门去考证,且不去管它。它们的关系生物学家们以现在的科技手段还无法断定,据说仍在继续研究,但不论结论如何,我都愿意相信它们是一对情侣,因为从体形上看,它们大小相当,已经成年,那么它们只可能是兄妹、姐弟或者情侣,而成年的披毛犀,兄妹或者是姐弟独处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它们更有可能是情侣。可以想见,就在两万多年前的某天,这对披毛犀情侣像往常一样,在大布苏湖东岸的草甸上悠闲地吃草,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瞬间把它们埋入地下。那么,不管它们是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至少,它们的的确确是在同年同月同日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它们信守了这一爱的誓言,这一守,就是两万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惜分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经常给学生拓展课外古诗词,有一次提到了乐府雅词《九张机》,学生们一脸茫然,于是再问:瑛姑送给老顽童周伯通的手帕上绣的是哪几句诗啊?“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学生大多都能随口答出。这首《九张机》用谐音双关的手法写出了女子对爱人的绵绵思念,可见,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不是每一对恋人都能“相对浴红衣”,也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刚刚从向海回来,就接到堂弟的电话,告诉我族中的一位长辈去世了,于是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故乡的小村白沙村。起灵后,依照族规,我们直系子孙沿路跪拜,为逝去的长辈送行,偶一回头,看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也跪在队伍里,和我们一样,走几步就跪下来磕头,极其虔诚。事后我问堂弟那人是谁,他说,那是疯子九叔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九叔是我所熟悉的。他原本不疯,而且在恢复高考的第二年就考上了大学,而在此之前,他已经与后村的一个女孩相恋并且定了亲。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九叔大学毕业之后,两家父母却无论如何都不再同意这门亲事,而九叔和那位女孩又都非常孝顺,不肯违背父母的意愿,最后,在家人的坚持下,女孩和同村的一个男孩定了亲。虽然九叔在县城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娶一个有正式工作的城里姑娘并不是难事,但任是亲友同事介绍怎样优秀的女孩,他都从不上心。就在后村的那个女孩结婚那天,他回到了村里,之后就再也没去县城上过班,后来,村里人才渐渐知道,九叔疯了。他每天都在村后的杨树林里走来走去,还经常面对着某一棵树自言自语,没有人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因为没有人敢靠近他,村里人说,那片树林是他和那位姑娘经常约会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后来村里人发现,他也有不在树林的时候,那就是村里或者是周围某个村有人结婚的时候,他总是不请自来地参加人家的婚礼,而且衣着相当整洁,不认识的人都以为是新郎或新娘一方的亲属。当然,大喜的日子没有人家会和他过不去,其实,还因为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是个可怜人,他也从不在结婚那一家吃喜宴,常常是看完拜堂仪式之后就不见了踪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问堂弟:“我记得他以前不这样啊,他从来都是穿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也理得整整齐齐的,还总参加别人家的婚礼,不管他认不认识人家。”堂弟说:“他早就不参加婚礼了,认识的也不参加,只参加葬礼,不认识的也参加,而且一直磕头给人家送到墓地。我问堂弟九叔怎么会变成这样,堂弟告诉我,后村那个姑娘知道九叔疯了之后不久就得了抑郁症,大约十年前死了,从那之后,九叔就再没参加过婚礼,也不再打理自己,从那之后,不管谁家的葬礼他都去磕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经常和朋友聊起九叔的事,末了朋友们都会感叹一句:那个年代的人对爱情真执着啊!我明白他们言外之意是现在的人不会再有那么执着的爱情了,对此,我是不以为然的,别的不说,这次白城采风已经让我看到:虽然远涉层云万里,历尽暮雪千山,丹顶鹤的此生所爱不会变;纵使深埋泥下百尺,石化黄泉万年,披毛犀的前世深情从未移,浩浩向海湖可以作证,悠悠大布苏湖也可以作证。</p> 美的陷阱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胡香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审美意识萌发得早,一方面遗传了姥姥和妈妈的基因,另一方面是受她们爱好绘画的影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姥姥是一位民间手艺人,会画水彩画。我打小生活在姥姥身边,经常看她身边摆着碗碗碟碟,里面盛着各种水彩颜料,画柜面、画寿木、画各种箱箱柜柜。民间画崇尚红配绿,崇尚各种鲜艳的色彩,所以,我喜欢让姥姥将粉绫子、绿绫子一起扎到我的辫稍儿上,还对着镜子左照右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谈到姥姥画画,我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幅画面:重度气管炎的姥姥拉风匣般地喘着粗气,捏着画笔的手不停地抖着,将饱蘸颜料的毛笔小心翼翼地描到柜面的花瓣上,那份专注让她忘掉疾病缠身,布满皱纹的脸和有些凌乱的头发散发着柔和的光。有时,她半张着的嘴巴还会流出涎水,涎水落到了手背上,这才让她回过神儿来,用手背抹一下,继续钻进绘画的世界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姥姥过世多年了,她画的大柜还摆放在妈妈屋子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妈妈是位勤劳的家庭妇女,每日里有忙不完的活儿。可是,冬藏时节,家务活儿忙完了,少有的空闲时间,她也画画。妈妈画铅笔画。记忆最深的一件事是:我将一位同学哥哥的画册拿回家,妈妈爱不释手,照着里面各种花的图案画了好多幅画,有菊花、牡丹、荷花……妈妈最爱画菊花,妈妈画的菊花线条圆润细致,花瓣灵动俏皮,花朵千姿百态。妈妈有一本自己画的画册了,里夹着给我们做鞋的鞋样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也爱画画,最爱画美女,尤其爱照着年画上的古代美女画。先用铅笔画线条轮廓,再用蜡笔上色,云鬓粉腮,红袄绿裙,珠翠佩环一应俱全。上小学时的我常常沉迷在一半图画一半想象的情境里。除了爱画画,我还喜欢收藏一些带美丽图案的包装纸,例如:烟盒纸、糖纸。上中学时,流行影视明星们的照片贴纸,不像现在的女孩子迷恋男明星,我那时迷恋美丽俏皮的翁美玲,塑料皮日记本里贴满了她的大头贴,还有米雪、汪明荃、朱茵、陈晓旭……全是美女,这种迷恋与性别无关,完全出于审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来自生活、出于天性的爱美,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爱美的兴趣如影随形,一直陪伴我长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近几年,因为爱好文学,喜欢民国风,便铁了心似的将自己装扮成旗袍一族。手机的功能越来越多,各种美的诱惑接踵而至。手机短视频中穿着旗袍、汉服、佩戴精致珠宝首饰的优雅女士,成了我眼中靓丽的风景。于是,在经济条件不足以支撑奢华欲望的情况下,我怀着买些小巧省钱的首饰戴戴的想法,成了某珠宝直播间的粉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偶尔,也嘲笑自己是《项链》里的马蒂尔德,可是,看见精美心怡的珠宝首饰就心动不已。怀着“大不了不买新毛衣了”的激动心情拍下一串南红玛瑙手链。手串是樱桃红色,珠子不大,但是红得可爱,绕手腕两圈,最漂亮的是手串上的两个佩饰,一个是白玉雕成的玉兰花苞,另外一个是以金色福字为花芯的方形金边白花,也是白玉雕成的。在我眼里,这手串比金镯子美上十倍,于是,花了买一件羊毛衫的价钱购得手串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直播间的美女不仅人美,而且珠宝知识储备丰厚,清脆悦耳的声音吐着“珠玑”,三下两下,又成功地让我迷上了一款耳饰。据说,这对耳钉是羊脂玉雕成,圆圆的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半圆球,洁白晶莹,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半圆球四周白银镶边,上面还镶嵌着两朵小巧的金色梅,粉色宝石做花芯,美极了。不拍下,意难平。于是,用买裙子的钱换回了这对羊脂玉耳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接着,一个用花丝镶嵌古法雕成的碧玉香囊,又成了我的心头好,宁可想方设法减去一顿大餐,也要收入囊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血珀除了有补气养血、美容养颜的功能,还有色随光变、晶莹剔透的珠宝品质,又合了我心意,手串、项链各买一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千年的琥珀,万年的蜜蜡,于是,蜜蜡饰品又成了必备首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知不觉,我的首饰盒成了吞金兽,银行卡里的钱迅速变少。我知道真正的吞金兽不是首饰盒,是我内心的欲望。对美的欣赏何时成了对美的占有欲?这种偷换概念可不仅仅涉及语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明明白白地往陷阱里陷下去。该读的书不读,该写的文章不写,该做的事情不做,我知道自己患上了拖延症。拖延症的病根一直追溯下去,恐怕要追溯到长眠地下的先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理性和责任感连拉带拽,终于把我从美的陷阱里拔出来。然而,理性和责任感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理性能把一个被欲望之酒灌醉的人叫醒,理性多么神奇!明明南红宝石的光芒已经拴住了我的心,可是理性的声音如洪钟大吕,他告诉我:“退掉这款戒指,它与你无缘。”“退出所有珠宝首饰直播间,那里是你堕落的陷阱。”我迷醉的心打了个机灵。理性的声音告诉我:“物质欲望是无底的深渊,它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全醒了,用崇拜的目光看向理性。责任感立刻来助攻:“赶紧做自己该做的事,你已经偏离了方向,再不调整状态,你就完蛋了。”说的太对了,他们的声音太美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果非要要掉进美的陷阱,那就掉进理性和责任感的陷阱里吧。总之,我是逃不出美的陷阱了。</p> 大树,大树!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郭光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窗外楼前,广场南边,有一条林荫小道。这里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家园。清晨或傍晚,附近的人们常去这里散步、流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在这里一呆,就是二十年。当年的小树苗已组成了林荫大道,高大挺拔,穹窿般携手相伴,共看云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是怎样变成大树的,七千多个日子的渐变,我并没去在意云深雾浅。惊愕它长成了大树的那一刻,我拥抱了它的躯身,心潮涌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我柔软的手指触碰到它,它竟以伤痕累累硌疼了我送去的温暖。那大树的干上,有曾被割裂开的一道,失去了直上直下一条的树皮遮掩。因为成长,裂痕已变有半尺之宽,但它依然坚毅,依然挺拔,勇敢地面对了人为的创伤、自然的风雨,一边自愈,一边不断地成长为春夏秋冬的风景,骄傲地立于世人的眼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十年后,终拥有了属于自己繁盛的绿荫一片。它们并没有抱怨,命运的不公和境遇的凶险,而是笔直地站成一排,更茁壮也更加威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树很小的时候,并没有人太在意它的形状,它的价值与意义,感觉它们在自然界里,就是那些不起眼的小豆丁,小不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没想到,二十年的风风雨雨,孕育了它们的成长。如今一棵棵,都成为擎天玉柱,架海金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走后,大树无声,我亦无声,可大树的伤却变成我心中永远的痛。我吃惊大树全身都是伤痕,整个树身,光滑的树皮也不到一寸。密密麻麻,满身都是裂开的小口,还有从上到下,那无法抹去的一道道长长的伤疤。</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目光触及一株,又一株,感觉很快从眼到神经又到心,为大树,为大树而疼痛愈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的,脑补着多少年前,当树还纤细又鲜嫩,小孩子们的恶作剧,用手中锋利的锯齿,把树划出了一道道的长长的口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孩子哪里会想到,这伤害,让大树一生在受苦,一生在自救。谁能想到,那些个曾经的小树呵,是怎样地日日月月修修补补,抵挡着风雨的侵淫,长成今天伟岸的模样,经历了多少的承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心痛就像一颗颗石子,投入了水中,泛起了涟漪,延展开来,就再也没有停息。由此,我想到了母亲,她苦难的一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没有错,母亲的一生,像极了这大树,这伤痕累累的大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的,我那年已八十而体弱多病、风烛残年的母亲,她多么像这大树,这些个受伤的大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样想了之后,我多少次走过,都要抱一抱大树,脸贴在树皮上,心中,一阵的雨泪纷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过去,在过分的男尊女卑的年代里,在纷纷扰扰的大家族大家庭里,母亲熬过了她金子般的青春岁月。虽貌美贤良,勤劳一生,可受到的,却不知有多少非人的责难,无端的伤害。她曾说若是没有隐忍的性格,勤劳的品格和宽容的情怀,那就不知是要死上多少次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母亲用娘家给的布票和钱票买了一块漂亮的布想给自己做一件漂亮的衣裳,可是大家族就误以为是私自动用了父亲的钱而被奶奶夺下锁起来说给叔叔做衣使唤,并使母亲遭受了一顿毒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说结婚后并未分家,父亲挣的钱一分也到不了她手里,她晚上时常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哭,而白天却依然勤劳操持家事,一声不响。她结婚后因为营养不良,六年未生育,大家族从上至下地慢待她奚落她,并喊着要休了她。母亲觉得实在活不下去了,大冬天的脱下了鞋子站在了井沿边,就想寻短见。刚好被村邻发现,劝救回家。母亲不计较,不忌恨,帮助父亲将父亲未成年的五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养大了,并且都供他们念了书,成了家,后来还养大了自己的四个孩子,做了无数件有益于这个大家族的事,却忘记了自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经年累月,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穿的,甚至也没有谁给几句好听的话。可是,为了一大家子人,为了丈夫和孩子能有一个团圆的家,她含辛茹苦,任劳任怨几十年,不争不抢,不辩不解,用大树的精神担当起了所有的苦难,所有的重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一次,回家,看到她已白如霜雪的头发,我喉咙哽咽,悄悄拭泪。</p><p class="ql-block"> 每一次,回家,看到她摘去假牙瘪下去的两腮,我的玻璃心,会陡然地一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一次,看到她挂起新衣而只捡旧衣穿在身时,我都要埋怨她几句,怨她为什么不可惜自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一次,目光碰触到她忧伤的眼神,我的心都好像突然掉进了无底的深渊,痛苦得无法救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她出生在旧社会,那时的中国还积贫积弱,还没有解放。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可以想得见她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和磨难,而又何止是一个大树所承受的那么多!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是苍天有眼,在那样的年代里,母亲却是少有的一个得了天花却幸运地活下来的孩子。她心地与品行的美好,也是四邻八乡谁都见得到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母亲因有了我们,分了家,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她不仅没有被劳累压垮,反而少了伤悲,更加坚强起来。母亲说孩子就是希望呵,所以,任凭有多少苦难,她都能默默地承受。她说那时的家,家家都差不多的,是一样的,有多少的母亲,也都是这样,为了孩子,为了活下去,一次次地去闯,生死的关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每母亲回忆起这些,我都会岔开话头,让她讲讲别的,说说开心的事。我不忍听下去,像刀子割肉一样地,句句疼在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许多年来,我一直想写写母亲,但是一直不敢写,因为她经历过的让她心痛的每一件事,也足以使我碎了心,不能缝。我不敢碰触那根脆弱的神经,我怕心头莫名就升腾起对岁月里人和事无边的怨与恨,也损了我这一世的修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一直小心谨慎而忧伤地爱着我的母亲,回避着她往日的时光,因为我深深地懂得,我没有足够的爱,可以弥补她的过去;我一直无比愧疚地爱着我的母亲,因为我不是一个有钱人,不能给她以更好的供养,更加优渥的生活。可我,还是发自内心地爱着我的母亲,因为我懂得:她用那一棵棵大树所拥有的坚毅和坚忍,挺拔在、希望在这个世界上,缔造着属于她自己的王国,擎举着我们这一个家,和这一个家族生生不息的愿望:儿孙满堂,世代相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寸草心,难报三春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唯愿此生缘,愈久长。</p> 赵军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高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起我的童年伙伴,我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赵军。赵军是奶奶邻居家的小孩,大概是他爸爸当过兵,所以给他起名叫赵军。赵军那时有五六岁了,长得黑黢黢的,身上的肉非常结实,眼睛不大,但油黑的,特别精神。我不太爱去奶奶家,但赵军却是我去奶奶家的最大动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赵军是我的小跟班,从来都是我指哪他打哪。有一次我在奶奶家院子里大便,对叔叔婶婶喊了一嗓子,“拿纸来”,没想到赵军从相隔三四家的自家院里听到了喊声,飞似的跑到了奶奶家,给我送来了一沓卫生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父母离婚了,父亲又经常不在家。赵军很会玩,因为他住在郊区,他除了吃饭几乎整天都在外边玩。是他教会了我很多新鲜的玩法,比如摔“泥炮子”,叠“啪儿叽”,做纸风筝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摔“泥炮子”就是我们用下雨后在水坑里挖出的淤泥揉成的碗状物体,把碗口朝下,垂直地面,用力一摔,能听到清脆的“啪”的一声,声音越清脆,摔得越响代表“泥炮子”制作得越好,摔得水平越高。为了能让“泥炮子”摔得响,我们反复寻找地方,最后发现奶奶家的水泥地上最适合摔“泥炮子”,为此我还被爷爷奶奶一顿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啪儿叽”是城里孩子常玩的一种纸片玩具,上面印有各种卡通人物,小说和影视作品中的人物等,小伙伴们有了特殊的啪儿叽都会拿出来炫耀。当然,最刺激的就是“真玩”了,所谓的真玩就是扇“啪儿叽”赌输赢,输了的话自己的“啪儿叽”就归对方所有了。第一次看到赵军叠的“啪儿叽”我还真有点不屑一顾,毕竟自己玩的都是丰富多样的买来的圆“啪儿叽”,这个四四方方,又大又笨重还没有任何色彩的纸“啪儿叽”还真入不了我的眼。赵军送了我几张“啪儿叽”让我和他玩一把。扇这种“啪儿叽”需要用很大的力,扇了几下,就累得我满头大汗。赵军见我累了,拿过来纸教我叠“啪儿叽”,本来对这个就不感兴趣的我自然也没有认真的学。可没想到,他送我的那几张“啪儿叽”被我拿到幼儿园后竟成了大家疯抢的对象,有的小朋友甚至想用几张买的大“啪儿叽”换我一张叠的“啪儿叽”,意识到手工“啪儿叽”的宝贵后,我果断拒绝了小伙伴的请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纸风筝的制作就比较简单了。第一次看到赵军把极其简单的风筝放上天,着实让我惊讶够呛。拿下来一看,原来他只是将一张薄薄的纸壳卷起来,用缝衣服的线穿过纸壳的两头并且打几个结。这种风筝很容易飞起来,但是风一大,就有可能断线,而且一般的小线团上的线也不够长。为此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偷拿奶奶家最结实的“开司米”线。结实的线有了,但纸风筝本身还是不结实,风一吹就容易碎,或者从线上飞出去。为此我又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把纸壳加固,我将几张纸壳贴到一块,中间塞上小树枝做骨架,经过改进后的风筝果然飞得更高更稳了,只是后来被奶奶发现我用了“昂贵”的开司米线,又被她一顿大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赵军身上学到东西的同时,我也教会了赵军很多知识。我给他讲幼儿园里老师和同学讲的故事,虽然有的记得并不全,还有很多人和事都记错了,但赵军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有时我还向他吹牛炫耀,说城里有多好,说得他对城市也格外向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过,再好的朋友也有有矛盾的时候。有一次我俩在奶奶家仓房里的柴草垛上玩,我戴的帽子不小心掉到了柴草里,当时不管怎么找都没有找到,那件事让我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还有一次,我拿着一把新买的玩具枪向他炫耀,他一把拿过去,我又怕他给玩坏了,就拼命往回抢,结果不小心把枪杆抢断了,我就此心生了报复的想法。不过一个人毕竟人单力孤,我终于等来了机会,那就是表妹的到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因为我们不管怎么说还是好朋友,因此我不能和他直接撕破脸皮,我就在玩的过程中怂恿妹妹拿玉米杆打他,可惜妹妹动作太慢,玉米杆没打到赵军,被他成功躲过后一脚踩到了脚底下。一计不成我又心生了第二计,这次我做出了周全的计划。他不是把我帽子弄丢了吗,我也让他尝尝丢帽子的痛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计划是这样的,每天早上赵军都会来喊我一起出去玩,这个时候让表妹把赵军拦住,抢下他的帽子扔给我,我再藏起来。计划定立后的第二天早上,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赵军早早就来敲大门喊我出去玩,表妹也听话的去开门并且拦住了他,但表妹迟迟不敢抢他的帽子,情急之下我只有自己动手了,我一把薅下赵军的帽子,拿起来疯跑,迅速的藏到了预先就想好的厨房水缸的后面。赵军丢了帽子,并没有进来找,而是哭着跑回了家。见计划成功,我兴奋得忙喊妹妹出去躲一会儿。一直玩到下午,我们两个实在饿得不行了,只好先回奶奶家吃饭,奶奶见到我说,“赵军来找我了,你把人家帽子藏哪了,我找了半天没找到,快还给人家吧,赵军他爷都把他打哭了。”听奶奶说怎么找都没找到,我心里不禁得意起来;赵军被打,我心里又一紧,觉得是不是玩笑有点开大了。不过既然藏了就不能给他,谁让他把我帽子弄丢了还把我的枪弄坏了。我一咬牙,一言没发。奶奶见我不说话,又问起了表妹,因为我早料到表妹可能靠不住,藏匿地点我连她也没告诉,妹妹当然也直摇头。见到这情景我又得意了起来,奶奶长叹一声,“哎,我自己去跟他爷说去吧。”说着迈着蹒跚的脚步去了老赵家。奶奶走这段时间,我心里特别不平静,想过几次把帽子找到给赵军送去;或者自己不好意思,让表妹去送。但想想还是狠下心没有行动。赵军家那边也隐隐约约听到哭喊声和打骂声,听得我直跺脚攥拳头,心中又有一些懊悔。不一会儿,奶奶领着赵军,两个人哭着来了。奶奶指着我大骂,你这心都不是肉长的,我去时赵军他爷拿棒子正打他呢,我去拦着一棒子打我腿上了,腿都要打折了,你说孩子能不能受了?还不把帽子拿出来。”赵军也在旁边一劲哭,我终于受不了了,默默的把帽子拿了出来。奶奶也改了语气,问我为什么要藏人家的帽子,我把事情原委全跟奶奶讲了一遍,赵军在旁边听了,连忙向我道歉,弄得我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更加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我想,我可能就此彻底失去赵军这个朋友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赵军还是准时的来敲大门了,我飞似的跑出去,边跑边喊赵军的名字,见到赵军一把就搂住了他转圈跳。这时赵军神秘兮兮的从腰里掏出个东西送到我面前,说,“看看这是啥?”我一看竟然是一把木头枪,说它是枪只能说形状像枪,木头脏兮兮的,上面还有一道红印,应该是血。我再看了下赵军的手,有好几道刀割的伤痕。顿时,我全明白了,原来赵军回家后就用家里的木料给我做了这把木头枪,为了做这把枪,他不知道被刀割了多少次手,见到这情景,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那一刻,我紧紧地抱住了赵军,永远我也不想失去这个朋友。</p> 花大姐的幸福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李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秋天来了,天气转凉。国庆假期之后的天气明显比之前糟糕了很多,连续的阴雨天,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潮湿,阴郁。前三天,我都在企盼远行的太阳快点回来,晒晒我快滴出水的心。每天坐在办公室里,我都眼望窗外的雨丝,风中摇曳的大树,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草,没有一点精气神儿的花朵,心里在默默期盼好天气的快点到来。那感觉,和小时候盼过年相比,有过之而不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许太阳听到了我的无数次的祈祷,也许太阳出游的时间有点长,他也想回家了。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我的心情在早起看到屋子里射进的一缕阳光时,好的一塌糊涂,犹如盼来了过年。那天从来没有那么快地收拾好自己,吃完早饭,几乎是一溜小跑着下楼,着急去和阳光约会。唯恐晚一分钟,阳光就弃我而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坐在办公室里,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惬意。一边写着教案,一边想象着自己正在海边度假。可是,我的美妙的度假之旅才刚刚开始,一只花大姐落在了我的本子上。没关系,就当它也想和我一起度假。刚一分神的功夫,脖子后面又一阵疼。用手一抓,拿近一看,又一只花大姐出现在眼前。再一抬头,窗户上方的墙上聚集着好多花大姐。有的像士兵似的,一排一排地贴在墙上,等待着首长的检阅。有的在信步闲爬,似在经历一场漫长的旅行。有的脚步急促,应该是着急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或者去见一个期待已久的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惊叫一声:“呀!那么多花大姐!”对面的同事抬头看了看,又低下头继续写字:“这孩子,大惊小怪的!天好了,花大姐也出来找个暖和的地方呆着了。要是咬着你了,打死就好了。”但是,它们很显然影响了我的心情。我只能时刻保持警惕,不让花大姐们落到身上,以免被它们偷袭。这时,我甚至开始讨厌晴天,怀念雨天,毕竟雨天不用这么紧张兮兮,防不胜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午,去室外厕所。厕所的外墙面漆的是黄色的涂料,朝阳,墙上趴着花大姐们。温暖的黄色当然是它们最爱的色彩。加上阳光的轻抚,花大姐们正在享受着日光浴。可是当我看到厕所里墙时,发现还有很多花大姐。这里阴暗,潮湿,和外墙的仙境相比,这里就是牢狱。“这些花大姐是喜冷不喜热吗?”我一边看着它们,一边自言自语道。等我再凑近一些看时,我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里墙上趴着的花大姐都是一个或两个大的,四周围着四五个小的花大姐,像在开圆桌会议,而且每一堆都保持着距离。我一一看过去,真的都是这样。我又跑到外墙去看,结果发现都是大的。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又跑回里墙,细细观察着花大姐们。但是它们一动不动。它们是冻死了吗?我捡起地上的一片枯叶,用叶梗轻轻地拨动着其中一个花大姐。它微微一动。没死,是活的。我还想触碰一个小的,但忽然意识到不能碰,因为它太弱小了。我的轻微一碰,它就可能掉在地上,而我又不能在地上的一片落叶中准确地找到它。这时,刚才被我拨动的那个花大姐,竟然向小花大姐们爬了爬。我的脑子灵光一现,恍然大悟:这是花大姐一家啊!里墙上的这些都是一位位母亲或者父亲,他们在守护着他们的孩子啊!他们在等待着自己的孩子可以飞向温暖的外墙,他们在阴冷的墙面上耐心地煎熬。不,不是煎熬。他们是阖家团圆,他们是相互陪伴!忽然之间,我觉得这面墙熠熠生辉,无比神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到办公室,又一只花大姐爬到了我的笔上。他正在缓慢而有力地沿着笔杆向前爬。我没有像之前那样赶紧把花大姐扔到地上,而是让他爬出我的笔杆,爬向另一本书上。他可能经历过很多的阻碍,才出现在我的面前,才和我有了一面之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前所未有地期盼着每一天都是大晴天,让花大姐的幸福延续得长一些,让幸福的花大姐多一些。</p> 冷秋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赵雨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卧室门外传来铁勺与锅亲密接触发出的叮当声,叫醒了正在熟睡中的我。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6:20,拉起身上的棉被,盖住头。两种声音在脑海里交汇着,“再睡一会儿吧,你昨晚熬夜了”;另一种声音也不甘示弱,“快起来收拾收拾,你要上班了”。挣扎着坐起来,打了个哆嗦,从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天阴沉沉的,看不见一丝阳光,怪不得这么冷。哎,真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儿,但又没办法,谁让我是一名身负祖国重任、培育祖国花朵的园丁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了床,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试探着把手伸向水流,又迎来一阵瑟缩。一咬牙,胡乱的洗了几把脸,把牙刷塞进嘴里,开始神游。缓过神后,只听见妈妈在耳边说道:“今天可冷了,上班时多穿点。”我嘴里含糊不清地答道:“知道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冷了,起的晚,连饭都变得冷硬了,胡乱地吃了几口,“妈,我去上班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站在一楼,深吸了口气,推开防盗门,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仍旧被扑面而来的硬风吹了一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大步流星地向单位走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路上步行送孩子的家长与我一样,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棉袄,将孩子送到学校后,匆匆往回赶;开车的家长穿着单薄的外衣,抱着膀,嘴里呼着哈气,看孩子进校后,立马钻进了车里,打开了暖风;开店做生意的也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上、玻璃上爬满了蒸汽,店里面的忙碌景象都看不清了;还有遛狗的大娘,穿着大棉袄,戴着棉手套,狗绳子牵得紧紧的,就连被绳套住的狗也穿了一件厚外套,伸出的舌头咝咝的向上飘着热气。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晨起锻炼的大爷、还有和我一样上班的人,无一不是裹紧夹袄,快步地向该去的地方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步履匆匆的来到办公室,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没碰到暖气,就已经感受到它的冰冷了,缩回了想要触碰的手。与暖气相比,还是我的手更热乎吧。坐在椅子上,拿起备在办公室的外套盖在腿上,放松放松被寒冷侵蚀的身体。不久,同事们陆续的赶来了,大家说着话,搓着手。慢慢的,被阴冷笼罩的屋子里,渐渐地被人身上温暖的气息驱散了不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来没有这么舍不得离开学生、离开教室,教室里真温暖。在教室里,我不用穿外衣,只需要在讲台上讲解,在台下与学生互动,就觉得浑身充满了热量。下课后,回到办公室的我又穿起了我的大衣,拿起了备用外套,全副武装自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整整一天都在寒冷中度过。终于熬到了下班,我裹紧大衣,不让冷风有一丝的机会从外衣的缝隙钻进我的身体里。大步流星走回了家,在热气腾腾的饭菜下我的身体暖和多了。准备好第二天需要做的工作,我麻溜的爬上床,感受起被子里的温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拉起被子盖住头,心想,明天我一定要多穿点!</p> 情系万卷书   圆梦在红旗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郭丹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依稀记得,我六岁时开始识字读书。那时的班主任王老师刚刚从农安师范学校毕业,总喜欢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给我们讲课时,她总是微笑着,抑扬顿挫的音调时刻吸引着我们: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那时起,我便和书结下了不解之缘。每天放学后,哥哥的小人书成了我最好的消遣。《大闹天宫》中,我结识了神通广大的美猴王孙悟空。《郑成功收复台湾》中,我与民族英雄郑成功并肩作战,从荷兰侵略者手中收复了沦陷38年之久的中国领土台湾。《两把菜刀闹革命》,我穿越回战火硝烟的年代,一睹靠两把菜刀起义建立了不朽功勋的贺龙元帅的风采……读到精彩之处,我总会忍不住拍手称奇,每每这时,旁边的哥哥都会怔怔地看着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中学时,认识的字多了,可是我们手中除了课本以外的书并不多。偶遇同学得来的一本好书,总会被它无穷的魅力所吸引。几经周折借到手中,即便是学习时间再紧张,那也是要通宵达旦读完的。细品着书中的字字句句,仿佛已和那些灵动的文字息息相通,融为一体了。后来,我把省下来的生活费,都用来买自己喜欢的书,每读完一本,我都会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直到现在,家里的一间屋子已经被我珍藏的书籍占去了大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学的生活比较简单,我有了充足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薛教授是我们的文学概论老师,虽已年过花甲,却依旧精神矍铄,目光如炬。他讲课时往往旁征博引,出口成章,妙趣横生。一些枯燥乏味、抽象难懂的理论知识,经他一番讲解之后,容易理解多了。我们都非常尊敬他,崇拜他。据薛教授说,他之所以能够如此,完全是他酷爱读书的缘故。他经常和我们说:“读书是最简单的美容之法,可以让你神采倍增,可以让你信心长存,可以改变你生命原本的面貌。”受他的影响,大学时的闲暇时光,我几乎都是在读书中度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果说大学之前我是“好读书,不求甚解”,那么大学四年里,我则是尽量做到“博观而约取”。“博观”指的是大量阅读。“约取”可以理解为取其精华。也就是说博览群书固然重要,但是精取更重要。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厚积而薄发”。这个道理是早就被古人证实过的,而我更是深有感触。我自知天赋不高,在读书时不能读深读透,于是在读到精华之处时,就会反复思考琢磨,感悟作者的心灵。有时也会动动笔墨,写一写自己的感想。置身于万卷书中,我乐此不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学毕业以后,我毅然坚持了自己最初的梦想,成为了红旗小学的一名教师。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惬意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国度里,我丝毫没有感觉到时光的流逝。有的孩子活泼可爱,有的聪明伶俐,有的乖巧懂事……慢慢地,我和孩子们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可是欢快之余,我也遇到了不少困惑。上课时,有许多孩子词语匮乏,表达能力很差,而这一部分孩子写作方面也令人堪忧。即使写作的题目很简单,有些孩子还会在理解上有偏差,写出来的文章更是如流水账般,没有任何内涵,有的甚至还会出现语病。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坐下来,静静地想,其实读书和写作是息息相关的。孩子们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原因就在于没有养成良好的读书习惯。我的学生小宇,除了一学期学习的二三十篇课文外,就很少再读书了。这样的孩子,期望他能有很好的表达能力和写作能力,是完全不可能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想要提高孩子们的写作水平,必须要带领他们多读书,养成良好的读书习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于是,我开始推荐孩子们去读一些故事性、趣味性比较强的书籍,例如《狼王梦》、《鲁滨孙漂流记》、《汤姆·索亚历险记》……不仅如此,我还会和孩子们一起读,一起谈感悟。读《狼王梦》时,有的孩子读出了母狼紫岚对梦想的坚持,有的读出了紫岚的残忍,也有的孩子读出了紫岚身为母亲至高至大的一面……望着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我知道孩子们已经开始向成功迈近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读书贵在坚持。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只读了几本书,写作水平就会有突飞猛进的提高。因为任何成功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每天多读一页书”,这是我的读书计划,同时也是我给孩子们制定的读书计划。虽然现在读书的时间少了,但是读书的习惯,我却从未改变。工作之余,精力颇丰,我就会放下一切烦恼,携一颗宁静的心,走进意境悠远的文字森林,尽情地洗涤自己的内心世界。如果精力欠佳,我就会少读一点,但总归每天都是要读的,即便只是一首古诗词。孩子们亦是如此。“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没有量的积累,怎会有质的飞跃呢?只要每天多读一点点,那么如何提高写作水平,就再也不是难题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安静地读书,慢慢地欣赏。从万卷书中,我不断地汲取精神的养料,感知前进的方向,变无知为博学,变愚钝为聪慧。不忘读书的初衷,不忘最初的梦想,情系万卷书,圆梦在红旗!</p> 儿时过大年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迟东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时候,大人小孩都盼过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腊月里,母亲一边忙着剪裁衣料给我们做新衣服,一边随着剪刀咔哧咔哧的声音有节奏地念叨:小孩儿小孩儿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心里那个盼呀,恨不得明天就过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年根儿了,大人们忙起来,备年货,办年俗。我们小孩子也跟着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所有与年有关的事,都得从赶年集开始。我们镇子逢农历双号是大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乡邻们约好一起去赶集,坐着大马车,车上铺着干草垫子,用一个破大衣盖住脚。婶子大娘一路上七嘴八舌地列数着都想买点儿啥。路上的雪已被压成冰壳子,放眼望去,冰雪路像一条长长的白带子,反射着耀眼的光,伸向一片明灿灿的地方。马蹄挂着铁掌,踩在冰路上“咔登咔登”地响,马车随着这节奏一颠一颠地往前行进。赶车的大伯抱着鞭子一会儿跟着马车跑一段;一会儿又嗖地往上一蹿坐在车辕旁边的木板上,把鞭子甩得啪啪响。我们坐在车上,热烈地讨论着要买的年货,那些热热闹闹的话语和叽叽嘎嘎的笑声也跟着马蹄的节拍一颠一颠地,像蒸腾而起的热气笼着大马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集市上的人真多呀,摩肩接踵。小孩子从人缝中挤过去,手里的布兜子还夹在后面人堆里,要使个大劲儿才能拽过来。一般赶集都是一家来两个人,一个人买,一个人经管东西,否则年货都可能挤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要办的年货是买彩纸、年画、彩绫片和小鞭炮。我把钱攥在手心里,攥紧紧地,钱揣在兜里怕挤窜出去。我和一个同村的伴儿手拉手,在人群里挤进挤出,流连一个又一个年画摊,扎头发的皮套挤丢了,头发散了,早上精心梳好的小辫儿挤成大草筐,我们俩对着笑一阵,从兜里再翻出一个皮套胡乱一扎,继续挤年画摊。我们简直挑花了眼。最后,她买一张《哪咤闹海》,我买一张《碧波仙子》。我最喜欢仙子,衣袂飘飘的,多好看。我们又一人买一张胖小子抱大鱼,画名是《吉庆有余》。这是母亲让买的,每年过年都要买一张,贴在家里最显眼的墙上。我买四条穿金线的大绫片,两条红的给妹妹,两条粉的给自己,颜色是来之前定好的。我又自作主张买了四条短的黄绫片,扎在里边当花蕊,过年我们头上就能开两朵大牡丹花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买完了彩纸和鞭炮,我们就往大街东头走。集有点儿散了,不用挤了,我们两手小心地护着年画,别刮坏就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来时坐的马车,正在那歇着,赶车大伯抱着鞭子在车边来回踱脚,照看着车上各家送过来的年货。他看见我们俩过来了,从车箱里头拿出两个烤地瓜。这是母亲怕我俩饿,给我们买的。大人们赶集是不吃东西的。我们俩靠在车边,地瓜热乎乎的,我们一边吃一边说着刚才看到的乐事,叽里呱啦地说笑。等到大家都回到车边,我们就往回走了。车上堆着满满的年货,我们和两个年岁大的坐车上,其他人跟着车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到家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用彩纸染嘎啦哈。我把红黄蓝绿四色彩纸分别用水泡出颜色,要把颜色调得浓浓的,然后给我的嘎啦哈上色。中国画讲究“三皴九染”,给嘎啦哈上色也要一遍又一遍地往上刷。刷完一遍放在那儿等着干,干后再刷,直到把彩纸水用完为止。我的嘎啦哈就有红黄蓝绿各一只,四色一副,新鲜好看。也有人用别的颜料染的,但我觉得没有我这样反复染出来的颜色润。欻嘎啦哈时,伙伴们都喜欢用我的嘎啦哈,四个颜色,搬珍儿就不会搬错,一把就成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贴年画,赏年画,乐坏家里老娃娃。”过了腊月二十八,家家贴年画。我们成帮结队,挨家挨户赏年画,平常日子没串过门的人家,我们也去。我们最喜欢去读书人家看年画。他们家贴的年画多是一套连环画,两大张画挨着贴,一大张分八幅小画,每幅小画下面有字,讲画里的故事。我们把画看完了,就记住了一个故事,《西厢记》《空城计》《大闹天宫》《张良敬履》……我们仰着头,争抢着大声地读画上的文字,见我们有读不上来的字,老爷爷就抓一把糖让我们猜那个字的意思,猜对了就奖励一块糖。我们神七鬼八地猜,逗得爷爷满面泛起红光,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我们每人都能得到一块糖,甜美美地出门去赏另一家年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临近过年那几天,家里的事真多,母亲从早忙到晚也忙不完。我总是被母亲指使干这干那。不过,我很乐意干,每次帮母亲找东西或放东西,就会有新发现。母亲总是把年嚼货藏起来,留着过年吃,糖、花生米、瓜籽、冻梨……我帮母亲干活就会发现它们的藏身之所,当然我也会偷偷地拿出几个吃。母亲知道我在偷吃年货,也假装不知道,我也很自觉地尝到即止,绝不会贪吃无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除夕那天早上,母亲要炸年糕。我给母亲打下手——烧火。母亲烙饼,蒸干粮,煮饺子,都是我烧火。我会看火候,烙饼时绝不会烧冒烟,煮饺子火猛些,一定不会煮糗了。当然,我这么上心地干活,母亲是有奖励的。母亲把第一个年糕放在油锅正中间,嗞拉一声,年糕上刷地鼓起一层小油泡,周边的油像放烟花一样往上窜小气泡,年糕颜色由白变黄,再到微红,从锅里浮起来,就熟了。我们把这个年糕叫油锅底。母亲把油锅底夹出来放到碗里,它还在嗞拉拉地响。这就是我的奖励。我一边烧火一边吃,咬一口,酥酥脆脆,甜甜的糖豆馅儿就出来了。母亲一边笑一边问:“好吃不?”“好吃,又酥又甜!”母亲就笑了,把年糕一个个放到油锅里炸,油锅里像飘着一个个小铜锣。母亲看着油花里上下起伏的年糕,拉长声调提高嗓门念一句:“年——年——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正月里,活就不多了。母亲天天照着年俗歌,换着样做好吃的。“一鸡二鸭,猫三狗四,猪五羊六,人七马八……”初三烙饼,破五吃饺子,初七人日子吃面条……我们吃了饭,嘴上吃出一个大油嘴圈儿,也顾不上擦,就赶场似的玩开了,打扑克,欻嘎啦哈,追着秧歌队,跑东村窜西屯地看秧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快到元宵节了,我又开始做灯笼。我把玻璃罐头瓶找出来,用高粱秆做个小架子,固定在瓶子底,架子上露出一个钉子尖,用来固定小蜡烛。一切准备好,就等着过元宵节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乡下并没有城里那些闹元宵的节庆活动,但也有一些城里人没经历过的活动:撒路灯,走百步,看七家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刚眼擦黑,我们就聚到老叔家。老叔年年撒路灯。他装一大铁盆谷糠,拌上柴油,端到外面,沿路撒下一小堆一小堆,直撒到村外,点着火,一堆一堆桔红的小火苗曳曳地揺晃,暖暖地照亮乡间雪路。月光皓皓,天地清朗,村路两侧高高的大杨树在夜幕上织出朦胧的树枝网。我们每人挑一个自制的小灯笼,沿着老叔撒路灯的方向走百步,直走到村外,一边走一边念叨:出门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村外静静的,远处不时爆出几朵烟花,空气里弥散着浓浓的鞭炮味儿,忽地一下又被小风吹淡。元宵夜,真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黑了,看七家灯,这是我们元宵节的一大乐事。老人们说:读书人累眼睛,元宵节看七家灯,通眼窍,心明眼亮,不长眼疾。长辈们很支持我们看七家灯,差不多全屯儿的孩子都聚在一起,浩浩荡荡地看七家灯。我们挨家挨户地看灯,院子里都是孩子,叽叽喳喳,像落了满院小喜鹊。元宵节,家家都要放一点儿烟花。乡亲们跟约好了似的,都是等我们去看灯了,才放烟花。烟花像喷泉一样哧哧哧地往上蹿,闪着金星,噼噼啪啪地响,照亮了各种各样欢笑的脸。我们围着烟花又说又笑,惊呼声一波接一波,那热闹不逊于赶年集。院里越热闹,人气越旺,这一年运气才会旺。我们看了一家又一家,也记不清看了多少家灯,听见挂鞭响,我们就去看灯,他们就开始放烟花,从村东头闹到村西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过了元宵节,我们就开学,过年的乐事,在学校里跟同学们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记忆就是一棵树,树根扎在生活的泥土里,枝叶在时间里繁华。我在成长,它也跟着成长,一年又一年,那些俗世烟火结成一颗一颗甜蜜的果子,缀满枝头,四季飘香。</p> 跑赢一只狼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迟东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年我八岁,跑赢过一只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农历大年三十。一大清早,弟弟发高烧,圆圆的小脸烧得通红,往日乌溜溜的大眼睛,也因为发烧变得无精打采地。我拿玩具逗他,他的眼睛睁开一下,又一点一点闭上。母亲商量我,让我去供销社的药店给弟弟买退烧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让我自己去供销社!天啊,我都没自己走过那么远的路,可一看弟弟那可怜巴巴的小样,我心一横,下地穿鞋,披上大棉袄就出了门。母亲叮嘱我:“路上别贪玩儿,今天是大年三十,供销社只开半天门,到那儿晚了就关门了,买不到药了。”我使劲地点头,记住母亲的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不知道从家到供销社有多远,只觉得站在村头往供销社方向望,那条雪路被人走车轧,又实又硬,像一条大白绸带随着地势的高低起伏,向远处伸得老长老长,反射着白亮亮的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四周除了皑皑的白雪,就是秃枝老杈的树林和衰草狼藉的山坡,也没什么好玩儿的。西北风呼呼地刮,路边的杨树枝被摇得直打架,我的脸也被吹得生疼。我怕供销社关门,脚步一刻不停地往前赶。</p><p class="ql-block"> 我很顺利地买到了药,揣好,心里像放下一块石头,长舒一口气,脚步轻松地往回走,好像回去的路比来时好走。正午的阳光把路面照得更亮,反光的冰带像生产队里大铡刀的刀口,冷森森的。爬上那个最长的大坡,我就能走得更快些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嗷——呜——!”我刚爬上坡顶,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怪厉的长嗥。我心头一惊,这声音又长又尖,像一根钢丝从我的耳边穿了过去,让人心头发毛发凉。我猛地一回头,只看见几百米外的坡底下,有一只大狗从东边一条僻静的小岔道窜出来。远看那狗毛色灰黄,头一起一伏,正往我这边奔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疯狗!”我的脑海里立刻蹦出这个词儿。我吓得浑身一抖,转身玩命似的跑起来。以前总听大人们说人若是被疯狗咬了,就会得狂犬病,怕风怕水,像疯狗一样,直到疯狂而死,惨不忍睹。我的心里很清楚,我不能让它追上,更不能让它咬到。我们村里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只大黄狗,平日里上学,我们经过他家门口,那大黄狗总是冲出来追我们,每次我都能拼命跑掉,没被黄狗追上过,也从没被咬到过。这次我也一定能跑赢这只疯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回一下头,快速地看一眼身后的疯狗,还有挺远,但也比刚才距离近了些。我提住一口气,把所有的劲儿都使在两条腿上,只觉耳畔生风,路两边的白杨树飞快地向身后跑。据说疯狗眼睛直,不会拐弯。想到这儿,我迂回着跑了一小段。不行,这么跑太慢,非得被它追上不可,还得直着跑。我咬紧牙,使劲甩着双臂向后击打空气,想让自己跑得再快点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又回头看一眼,那狗离我又近了。这可怎么办?离家还有近一里地的距离。爬树?我边跑边用眼睛扫了一下路边的大杨树,想找一棵树杈大些、骑上去能舒服点儿的树爬上去。可转念一想,还是不行,这么冷的天骑在大树上,等到父亲来救我,那不得冻坏了,况且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谁给父亲送信啊?万一父亲来了,没有准备,疯狗咬到他怎么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疯狗越来越近,我也跑得快没劲儿了。就在我由恐惧到绝望,再到想象各种死法的时候,奇迹出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近前是一个十字路口,有两个伯伯正在那里说话,其中一个人一只手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搭在那个人肩上,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唠得可亲热了。自行车后座上捆着一张芦苇子编的炕席,苇席卷成一个大长筒,横在车后架子上。我见到了救星,紧抢几步绕到他们身后,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粗气。我的整个胸腔都要炸开了,像揉进去一把辣椒面,火辣辣干巴巴地疼。那两个人唠得太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女孩儿和一只大狗隔着他们俩对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个疯狗好像不疯,不但会拐弯,还知道躲避危险。它站在离人近二三十步远的地方,瞪眼朝这边看。它不敢过来,我也不敢跑,这么近的距离,我起跑就得被它追上。就这样,我和它对峙了很久。我呼吸喘匀了,满头大汗,身上像刚出蒸锅的包子似的,又闷又潮又热。时间不知又过去了多久,身上的热汗渐渐退去,后背的棉衣贴在身上凉凉的。幸运的是那两个伯伯还在唠嗑,他们唠什么我没心思听,只觉得他们那勾肩拍背的动作像父亲醉酒时的样子。路口的那边是一个山沟,叫亡莽沟,沟子有多大,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那里有许多吓人的传说。那只大狗可能实在熬不住了,转身向那山沟里走去,身后垂拖着一条又长又硬的大尾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家就在路口南边的坡下。但我不敢立刻往家跑,我怕那大狗折返回来再追我。我站在那里,两眼紧盯着那只大狗,看着它的身影在山边消失,又屏住呼吸仔细观察山边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确定那条大狗没有潜伏在山边等着追我,我才撒开腿往坡下跑,借着坡势,一路飞奔到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几年后,奶奶家买电视了,我和妹妹都喜欢看《动物世界》,这期播的是关于狼的纪录片。电视里传出一声狼嗥。我的头里像有一根深藏的皮筋被突然弹响,“嗡”地一声,整个人吓得一哆嗦,那个埋藏了很久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唤醒。天哪,那年大年三十我跑赢的,不是疯狗,是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一年我才八岁,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一只狼,不知道还有没有跑赢它的勇气?</p> 不再害羞的袄袖头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迟东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霜降一过,晚上气温达到零下,我们的小夹袄或薄棉袄就该上身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总是把棉袄袖子做得稍长一些,来年春天穿就不会被风呲手脖子。这就难为了我那件套棉袄的外衣。那是去年做的外衣。一年过去,我的手臂长长了,衣服袖子却没长。它套在棉袄外边,袖子口像害羞的女孩子,总是局促地往上边缩。棉袄袖头却像调皮的男孩子,总往外头挤。我总是悄悄地用手把它们塞进去,可是一会儿它们又挤出来,一遍又一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秋深冬近,很多同学都和我一样为袄袖头烦恼着。那些低年级的小同学,不太在乎袄袖头是否出来。他们穿上棉袄没几天,袄袖头就脏得像上漆一样,油黑发亮,他们依然乐着玩耍。我们高年级的同学,尤其是女生,可受不了黑漆的袄袖头。如果一张光滑细嫩的小脸,配那么一副乌漆麻黑的袄袖头,那是多么难为情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得想办法,母亲也帮着想办法。有的同学袄袖头上绷一块丝绒布,露出来真好看,真让人羡慕。我家就只能翻找旧袜桩儿了。母亲翻遍了旧袜子包,也没翻出一副颜色好看的袜桩儿。那些旧袜子底,已经是补丁摞补丁,最后连补丁也烂得缝不起来了,只剩一截严重褪色的袜桩。母亲最后翻拣出两个颜色稍好看点儿的,缝在我的袄袖头上。可是它们是冤只样儿(不是同一副袜子上的),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又没办法,那些又老又旧的袜子,颜色太难看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遮遮掩掩地藏着袖头去上学。秋风是那么调皮,总是故意掀起我遮挡袖头的花手绢;阳光也捣乱,把本不鲜艳的袖头照得那么刺眼。我一路紧张得要命,可算进教室里了,我长舒了一口气。坐在座位上,同学们投来的每一束目光都像刺一样,直直地刺到我的袖头上,甚至刺透棉袄,刺得我手脖儿生疼。下课我也不出去,把两只手塞进桌堂,身子堵在桌子口,假装在认真地看书。耳朵越来越烫,脸也涨得通红。邻桌发现我的异样,以为我在发烧,伸手摸我的额头,一边摸一边惊叫:“你发烧了?脸怎么这么红!”我一把抓开她的手,示意她小点儿声。可是她这一声关怀,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终于,一个调皮的男生发现了我袄袖头的秘密,扯开嗓子喊:“快来看啊,大班长袄袖子缝个冤只样儿!哈哈哈……”有人跟着笑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脸抵到桌子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个男生平日里总扰乱班级纪律,我这个班长没少和他结“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邻桌一把搂住我,回呛那个男生:“冤只样咋了?比你那埋拉巴汰的强!”“别听他的,我还觉得挺好看的呢,这叫个性,放学回家我也让我妈给我缝一副不一样的袄袖头!”邻桌一边拍着我肩膀一边安慰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天,我把两只袖头藏在书包后面,趁着同学们都在值日,快步地跑进教室。邻桌早就来了,见我进教室,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扑过来,把两只袖子举到我眼前:“看,我也缝不一样的袄袖头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定神一看,太夸张了吧,一只明黄,一只湖蓝。她今天特意穿了袖子稍短的外衣,两只鲜亮的袖头肆无忌惮地露出来,一点儿也不害羞。她又从兜里掏出另两只黄色和蓝色的袜桩儿,塞进我手里:“这两只给你,咱俩缝一样的,看谁还笑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放学回家,我紧紧地攥着那两只袜桩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一个深秋的早晨,金红的太阳刚爬上村头的老杨树,我就迫不及待地背着书包上学去。我想快点到学校,给邻桌看我的黄蓝袄袖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课了,我们手拉着手到教室外玩儿。操场四周的树叶红得发紫,地上铺了一层红叶子。我和她一人一只黄袖头,一人一只蓝袖头,捧起一大把树叶,往天上一扬,红叶在空中翻卷着跳舞,我们的笑声和袄袖头一样,在秋叶中那么明艳,那么鲜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女同学开始效仿,两个要好的朋友,互换袜桩儿,都缝成相同的冤只样儿。上课时,大家把手都放在桌面上,五颜六色的袄袖头一组一组的,不用说就知道谁和谁是好朋友。教室里盛开着一朵又一朵鲜艳的友谊花。老师发现了我们那颜色各异的袄袖头,特别表扬了我们,说我们又干净又节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放学回家,我露着两个冤只样儿的袄袖头,大大方方地从坐在村头闲聊的老奶奶旁边经过,听到身后有人啧啧地说:“看看人家这孩子,多知道节省,袄袖头缝成冤只样儿也照样穿着去上学。”我大步地往家走,头抬得高高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个调皮的男生,也悄悄地缝了冤只样的袄袖头:一只灰黑色,一只灰蓝色。缝袄袖头的人多起来,颜色五花八门,谁也不在乎两只颜色是否一样,即使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