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

温情永远

<p class="ql-block">人生的际遇常常是无法预料的,书上把世上的道理都说尽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什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河向东流,到海不复回。可是嘴上说的再好,究竟是左右不了一个人的命。文字毕竟是苍白无力的,而一个人的命却是有血有肉的。其实每个人的命都是稀里糊涂的过的,糊里糊涂就上了贼船,也可能双脚踏上幸福路。每天的意外情况那么多,出事的人哪个心里不知道要小心,要注意安全,可是真正遇上事,谁也来不及想那么多。谁也是心存侥幸,谁也是得过且过。就像我们这里的收秋打夏,每年都有三轮车翻车这样的不幸的事发生,每年都有事,说起来都是想着自己可要操点心,可真正干起来谁能顾的上呢,都是着急的一心要往家里收拾,总觉得拉回来倒到自己院子里就放心了。很少像政府部门一样定计划,作方案,拍图片,写总结,都是像五和六月虎口夺食一样,锨䦆耙子锄,犁耙碾子耧,操起来干就对了。像我这样的坐在床上写美篇的时刻,大部分为生活奔波的人是没有这份闲工夫的,即使有这份闲空,也没有这份闲心。当然爷爷手里已经把孙子手里的事都安排好了的聪明人除外,像我这样的,这一刻不知道下一刻的命,然而我现在却是难得清闲,因为我现在正坐在汾西二中的教师宿舍里,今天上了五节课,学生表现还很好,倒不是学生没有触碰到我的底线,而是我一次次的把底线修改了。我像村里的赶着独拽骡子一天耕了三亩地的老农一样,累而满足,累并快乐着。我终于在汾西县城拥有了属于我的一张床,并且课也能上成了,就跟耕地一样,好赖耕通了,地里面没有的留下隔垄子,边边沿沿,角角落落,也凑合的差不多全耕通了。</p> <p class="ql-block">其实我的初中生活就是在汾西二中度过的,别人是三年苦读,我比他们多了两年,我是五年苦读。那时候年龄小,承受能力却那么大,等于我半辈子要遭的殃,在我上初中的那五年基本上是遭了一大半。前几天在家上网课时我就跟学生现身说法,用我自己的经历给初三的学生说,你们还有一年的难过日子,不要学我,一年的难过日子过了三年。复习的生活是怎么过来的,复习过的人都有切身的感受:每天起早贪黑,做不完的作业,做不完的试卷,一切的音乐美术体育课都取消了,上午下午的第一节课老是瞌睡,因为初中几年我觉得就没有睡够过。寒假暑假回到家面对父母的失望表情,在学校周围的小灶上吃了整整五年的水煮南瓜,醋调白菜,凉拌土豆丝,撒盐酸菜,油花少不说,最主要是菜不多,少半碗,一碗底,一碗米汤喝下去,刚吃的用三张肆两的票打的三个馒头好像全没了,当下就感到肚子里空荡荡的了。每个人最能吃的时间就是初中的时候,那时候看着小灶上别的同学晚自习回来了一人泡一包方便面,小箱子里每星期拿一瓶辣椒,或者是一瓶咸菜,或者是一包馍馍片,真是羡慕的要命。可怜我离家远,条件差,回家不方便,伙食费都给人家按时交不上,更不要说能像别人一样每小星期天都能回家一趟了,不光是拿零食啊,见见父母也行啊。狠心的父母现在想想真的是亏欠我的太多了,嘴上说的,在灶上整顿的吃饱,可不要省,家里不缺你花的那两个钱。说得好听,倒是不缺,就是没钱。要不是每年给灶上交的面都是没有折过头遍的一箩底的面,我那时那么小,要不是心眼多眼色多,不时的给大师傅家干点扫院拾柴抬炭的小活,灶上大师傅才一天到晚的旦旦旦旦的叫我的小名,对我比别人还照顾的还更好一些。唉,现在我在同样的地方当上了一名老师,当初的小灶离宿舍也不足一里地。时光荏苒,物是人非,那时的我年龄那么小,那么想家,学习压力那么大,竟然是初中五年,初三复习了两年,真是不容易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时的条件差,同龄人都是一样的,然而我还是要佩服我自己,年龄那么小,那么想家,学习压力那么大,居然熬过来了。想想从前,眼下或以后,真没有什么事能叫做难事了。</p> <p class="ql-block">那年初中毕业了以后,同学们有的照毕业照,有的写毕业留言,我因为年年落榜自己的死活也顾不上,也就没心思参与那些多少有点闲情逸致的事。早早的回到家里,每天都是干地里的农活。干活就好,干活能吃顿顺气饭,不干活家里的空气都不对了。我老爱提起原来的这些陈谷子烂麻子的事,不是我不忘阶级苦,而是历史不应该忘记,学校的历史书要从猿猴的时候学起,自己的历史才二三十年前的事,忘掉过去就觉得现在的生活是理所应当的,仿佛我所拥有的一切本来就是这样,仿佛是天经地义的就该这样,其实哪里有这回事呢?这些年网络发达了,网络上的很多话都把每个人的一生都说明白了,我们也就成了世界上活得最明白的一类人,其实这是最要不得的。人不敢活得太明白,一眼万年一眼望穿就没有对未来的好奇心了,没有对不确定的未知的挑战,没有了好奇心,每天的生活就跟门前的柏油路一样,平庸而无聊。如果一年没有四季变化,路边的花草不是各吐芬芳,凡事一条线,一刀切,整齐划一,令行禁止,上体育课还行,生活中是没有意思的。很多学生爱听好听的话,听不得不好听的,初中毕业那年我的老师见到我时说了一句非常普通的话,老生常谈的话,却鞭策了我后来的二三十年,常想常新,历久弥新,他说的一句话就是,你没有把力出尽。意思就是说我没有下苦学,没有把力出尽,贪玩了。</p> <p class="ql-block">就这一句看似普通的话,没有把力出尽,让我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师范毕业了那几年,我们这里的小煤窑还开着,经济一片繁荣,又没有新冠疫情,我们那里流传的一句话说拼命挣钱,拼命消费。我村里的很多外地人,白天在煤窑里下煤窑,晚上到霍州去消费,到年底回家的路费都没有。邻村的李家坡村,那一年就有头二十个人合伙去香港澳门旅游,经济的繁荣带来了思想的解放,每个人都活得有奔头,眼里有光,胳膊里有劲,村里人差不多就开车下临汾,上太原,甚至去西安,到北京,霍州汾西路边的饭店宾馆红红火火,就连各村里的旧羊圈都住满了前来下煤窑的外地人。车站码头人头攒动,饭店宾馆灯火通明,荒山野岭的路上运煤车尘土飞扬,一辆接着一辆,油路边的修车铺前排着很长的一溜待修的各种各样的破烂车,司机一晚上的敲修车师傅的门敲不开,因为修车师傅白天都累死了,晚上的活基本上不接。从滩里到李家坡的路也就七八里,拉一三轮车水五十块钱,如果拉一回挣五十块钱的话是没有人拉的,人家懒的不想动摇把。那时候我们汾西人的生活是多么幸福,不是这三年,动不动就静态管理,动不动就全城封闭,全员核酸。行动约束势必造成思想的拘束,人们都顾不上外面的远水长天,每天只能更多的关注于自己的柴米油盐。</p> <p class="ql-block">每个人的生活都是时代的产物,都是时代洪流中的一颗颗大大小小的石头。那时的我,年轻有力,没钱没关系,咱可以挣,在教师工资只有三位数的那几年,我跟着我村里的峰,小,小丢,邻村的坏坏,小坏,下煤窑,打矿石,星期六星期天干两天,寒假干十几天,过年都不休息,只要有人叫,提上矿灯换上衣服就走了。干活能挣钱的生活从来都是好日子,即使上夜班熬夜也没有什么苦恼的。成千上万的人都这么干,比我小的,比我老的,比我胖的,比我瘦的,就连有病的残疾人都知道钱装到自己口袋里自己花的方便,我怎么可能去置身事外,坐下来咬文嚼字,跟现在一样的写美篇,根本不可能。那时候一干活浑身是汗,从上班流到下班,干十个小时流十个小时的汗,衣服也不用怎么穿,一进窑里就脱了。我不会开三轮车,只好装车,装一三轮车三块钱,我们一个班要装二三十车,挣五六十块钱,身上冒着热气,三轮车拉走我们就睡一会,五六分钟回来了又接着装。那时候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四百块,下煤窑七八天就挣回来了。那时候在和平买的我的第一辆巴山摩托,在僧念买的我单独的电视机,VCD,都是现金,直接掏钱,拿走了事。哪是现在的年轻人买房买车又是贷款又是月供的那么麻烦。那时候的社会,人活得都简单,有钱给钱,没钱赊账也可以,挣够了还完就是,我知道的很多做买卖的,都说收不回来的账毕竟是少数的,还是能靠上的人多。现在的人有的抑郁了,有的烦燥了,今天头疼了,明天腰酸了,大多数是没有活干,闲的无聊,越养生问题越多。</p> <p class="ql-block">那几年的我结婚迟,二十大几了说不下个老婆,出了院门在村里都不想多呆,嫌有的人恨人有笑人无。那时口袋里有时候还有点闲钱,只是不多,十几年来积攒最多的时候肯定没有超过三千块钱,于是一个人就离开了村里,下滩里,上僧念,或者是到霍州,到临汾,等在霍州临汾的旅店里住熟了,就不想回家了。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句话红的时候,我已经北京去了三四次,西安去了五六次,苏州杭州上海南京,云南贵州新疆西藏的火车站,都留下了我渺小的身影。现在说起来好像我有多神奇,不是一般人,不走寻常路。我也自嘲我自己人恨话不多,说走就走,逼急了我连自己都打。其实没有那回事。那时候我说是旅游,其实是逃避,逃避别人的好生活,眼不见,心不烦。见不得别人的车水马龙,见不得别人的父慈子孝,见不得别人的花前月下,见不得别人的红火热闹。我就走了,不跟你玩了。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行我的独木桥。人家住宾馆吃特色,咱住旅馆吃小吃,人家成群结队,拖家带口,咱孤家寡人行影相随。每一次出去都无牵无挂,每一次出去都心情舒畅,坐着火车去旅游,这是一座山,那是一条河,这是一排楼,那是一行树。火车向前开,远方的山,近处的田,都飞快的向车后跑去了。眼睛也不敢眨,看不够路边的变幻的风景。昨天走的时候霍州是昏天黑地的阴天,今天却是色彩缤纷阳光明媚的晴天,走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秋衣秋裤羽绒服,过了一天短袖短裤漏榜子。你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穿着貂,我在南方的艳阳高照里漏着腰。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火焰山,九寨沟,关中平原,江南水乡,走不完祖国的辽阔江山,看不够远方的江河大川。那次后半夜在火车上邻桌的一个西安的老教师,给他的身边对面的人说,这次来了桂林,圆了四十多年的心中的梦,他从七月八号走的,那天是十三号,我从七月一号走的,回来也是十三号。我听着这位老教师,说起来是我的同行老前辈在我身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我把衣服领子往耳朵边一竖,糊里糊涂就睡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