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着,就愉快了……”

久藏十一年路旭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作为新中国第一代艺术史论家和美术家,邵大箴先生的工作对中国美术的建设与发展发挥了启蒙与奠基性的深远影响。他在长期从事西方美术史和中国现代美术史研究并取得卓越成就同时,也是一位从事书法与水墨创作几十年的艺术创作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21年岁末,“文心墨韵——邵大箴艺术展”中国美术馆学术邀请系列展于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展览通过展示邵大箴对中国美术史研究成果的文献,以及他独具品格的中国画与书法创作100余幅,全面回顾了邵大箴先生氤氲着文心与墨韵的艺术人生。</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50年代,“留学到苏联”这一独特的历史现象,承载了一辈前驱对文化的理想与求索。“文心墨韵”展览既是邵先生艺术人生的回顾,也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一代美术家与一个时代的缩影。展览开幕之前,艺讯网对邵先生进行了访谈。邵先生从展览出发,为我们详细、生动地梳理并回顾了对于艺术发自天然的热爱与创作观的生成,于留苏岁月中发生的历历往事与他钟意于中国写意传统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回国后引介西方现代艺术的动机、过程以及他对于当下艺术发生的判断与坚持。</p> <p class="ql-block">邵大箴:我一直喜欢画画,喜欢写字,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发展个人创作。在苏联列宁格勒列宾美术学院期间,我学习的是油画和水彩,主要是西画。学习书法则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启蒙老师叫杨瘦之,他每天六点晨读时都会督促我们练字,可以说我只是学过一点颜体、柳体,留苏后便少有时间练字,但我对书法的兴趣一直都在。退休之后,我几乎天天都在写字,也开始画画,逐渐开始对写字和画画有点体会。最近这七、八年,我每天会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写字、画画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邵大箴《我和书法》35cmx216cm 2019年</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邵大箴《我的启蒙老师杨瘦之》 72x35cm 2019年</span></p> <p class="ql-block">邵大箴:在列宾美术学院,我们一周有两个上午要学习绘画,主要是画水彩、油画和水粉。退休以后我每天坚持写字、画画,虽然自知写得不好,画得也不好,但是很感兴趣。可能是因为受到卢沉、周思聪、钱绍武和周韶华的鼓励,我的邻居周思聪来我家串门,说我的字像黄宾虹,实际上我从未临摹过黄宾虹。我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过书法,因此我的字和画从来没有具体的临摹对象,都是发自天然的感觉。也有人说我的字很像弘一法师,其实我对他的书法也没有研究。可能有一点,我的字歪歪扭扭,不追求规整,也就显得自然不做作,我认为无论是书法还是画画,自然是最重要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画面线与块面密切相关</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邵大箴:西方人非常重视写意传统,真正懂得文化的外国人非常欣赏中国书法与绘画中的写意传统。有一句难以翻译的俄语句子大意是形容一种“有条件的、有限制的”的创作。在西方人看来,中国的书法、绘画等艺术语言是含蓄的,它的表达方式远离客观真实。</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邵大箴《雨中荷塘》纸本水墨 54x103cm 2016年</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邵大箴《可居可游》纸本水墨 48x79cm 2019年</span></p> <p class="ql-block">邵大箴:画画可以非常自由,基本上是感性的;而文字很理性,更多承载思考。画画甚至带有神秘性的,它神秘莫测,有时画家也不确定自己能画出什么,用王华祥的话说,“将错就错”。我画画从不打草稿,黄宾虹讲求创作有腹稿,我也没有。画出第一笔才会想到第二笔,进而想到第三笔,优点是自然随性,有时画错了,反而生出另外一种味道,缺点则是不够严谨,当然创作的过程不完全是享受,也有痛苦。有时画到“没有出路”,我便随意画下去,有时反而衍生出新意,打小稿反而容易拘谨。我写文章也从来不打草稿,没有提纲,都是拿起来就写,优点是自然不做作。这也近似于我做人,优点是自由放松,缺点则是欠缺严谨。</p><p class="ql-block">理性与感性,各有优缺点。对一些艺术家比如李可染先生,理性很重要。好比傅抱石是喝酒的艺术,李可染就是喝茶的艺术。傅抱石是随意的,是心灵突兀出来的艺术;李可染则是深思熟虑的,一个字一笔画都是经过思考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邵大箴《山水点线面,我喜欢未完成体》</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span class="ql-cursor"></span> 81x97cm 2021年</span></p> <p class="ql-block">邵大箴:如我刚才所说,写作、研究是理性,创作是感性。一是研究不能依靠感性,上课、写文章绝对不能马虎,好比我对艺术家的批评,必须非常严肃地去了解其生平,辅以大量功课研究,才能称得上艺术史的写作与研究,对于艺术家的看法层面,可以进行自我发挥,但是基础的东西要严谨。</p> <p class="ql-block">邵大箴:当时我在江苏师范学院中文系读大学一年级,留苏选拔实际上是选派制,在一个班的几十个学生中选定三人,从苏州到上海参加留苏考试,考试及格后便送到留苏预备部,准备就绪后到北京学习一年俄语,最后再去往列宾美术学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58 年 邵大箴与苏联同屋同学合影 (邵大箴藏)</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59 年 邵大箴在乌克兰基辅博物馆藏《罗马青年》雕像前留影为毕业论文《罗马青年人肖像考证》搜集素材时拍摄 (邵大箴藏)</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56 年 与时任列宾美院院长奥列施尼柯夫交谈 左起:全山石、邵大箴、钱绍武、奥列施尼柯夫、奚静之 (全山石藏)</span></p> <p class="ql-block">邵大箴:对,当时国内在文革期间,大家每天都在读毛选,林彪事件以后气氛自由了一点,我在毛选下面放一本俄文和英文书。有一本英文书是《现代美术史》,里德注释的英文版。我上面读毛选,下面偷偷看《现代美术史》。等到让我写文章时,已经来到了改革开放,我便开始写“现代派”。北京大学校长马寅初的女儿,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的马仰峰将《现代美术史》英文版交给刘萍君翻译,我也读到这本美术史,便根据该书的材料与俄文材料写成了《现代派美术浅议》。</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左:邵大箴《现代派美术浅议》1982年 河北美术出版社</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右:邵大箴《现代派美术浅议》2021年 湖南美术出版社</span></p> <p class="ql-block">邵大箴:我在留苏时期就在收集现代美术的材料,当时苏联现代派的艺术材料很多,早期现代派在东欧博物馆、普希金博物馆有很多画我都亲眼看过。当时中央美院、电影学院和戏剧学院都叫做中央五七大学。记得我那时写过一篇文章,将现代形式主义流派作为材料,也夹有对形式主义的批评,还被打印出来给大家参考。其实我很高兴,因为当时大家不能写现代艺术,而我写的批判现代主义流派,实际上资料也因此传播出去。这篇稿子现在我还保存着,也在这次展览中作为文献展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59 年 指导老师邱波娃教授写给邵大箴的信 指导他如何搜集论文材料</span></p> <p class="ql-block">邵大箴:我想,当下介绍外国艺术一定要“以我为主”,为当前的艺术繁荣、艺术发展服务,要把人家的东西为我所用。介绍西方一是扩大我们的事业,二是发展我们的意识,扩大视野。</p> <p class="ql-block">邵大箴:艺术的发展一定要重视基础,同时也要重视开放。基础的东西不能“开放”,开放的东西就是要不断更新眼光,更新建设与创造。一定要既保守传统又扩大视野,它们彼此结合,不能偏向任意一方。一味保持传统就难以发展,一味向外开放,就缺失了根基。</p> <p class="ql-block">邵大箴:我想还是要开放和交流,不要悲观自卑,更不要自大,要调整思维观念,不要怕批评。批评非常有好处,只有批评才知道自己的缺点,不能因为批评就感到受打击,要以此为契机学习别人的优点,而不是把外国人的批评视作敌对、仇视或污蔑,还是要心胸宽广。坦率地说,外国人思想与创作并不一定比中国更高深和进步,但必定有好东西,必定有先进的东西,我们要学习他们身上值得我们学习的部分。向人家学习是虚心,向外宣传是自信。虚心与自信结合起来,既不能卑躬屈膝,也不能妄自尊大,掌握这个度很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