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父亲节到了,想起了那远去的父亲。</h3></br><h3>父亲在世时,总是有一块心病。就像谚语故事讲的是:有一个老太太,有两个儿子,一个卖伞,一个卖布!</h3></br><h3>晴天,老太太担心卖伞的儿子生意不好,雨天,担心卖布的生意不好!</h3></br><h3>那年9月,我回家参加了秋收,秋收的产品打瓜籽却滞销。父亲着急,我也着急。</h3></br> 天还没亮,父亲就出去了。听说连队要来一位南方的客商,不看打瓜籽片的大小,通货全部装走。 我醒来后,草草吃了一口馕饼喝了口凉砖茶,母亲催着说赶快给你大(新疆兵团人对父亲的称谓)送去。在连部门口,像我大一样的职工有好几十位。他们的衣服脏兮兮,满脸胡子茬,一看就是好长时间没有打扮收拾的。有的嘴里叼着烟,本地的雪莲烟。聚在一棵正在落叶的杨树下,说着话。但是,眼睛始终朝着晨曦里依然模糊的路。 父亲看见我,开口道:你来做撒。我说:给你送馕。父亲说:我不饿,你们去吃,不要管我。我说:我都拿来了,你就吃点吧。说着,我把馕饼递给父亲。父亲边抽着烟边接过馕饼,吃了起来…… 这几年,父亲老了,牙齿脱落得厉害,说话总漏风,一个字也说不真了,再加上脸庞塌落,越显得消瘦。其他几位,也跟父亲一样,消瘦。在深秋的寒风中,就连嘴里冒出的烟和气,都没有什么不同,包括晨曦里他们心中念念不忘的打瓜籽。 父亲给他们分了点馕饼子。他们抿着干裂的嘴唇,吃将起来。 一棵落了叶的杨树在寒风中摇晃,几片被风撕碎的叶片落在他们脚下,他们毫不在意。我看得出来,他们对于我拿去的馕,实在是莫心思品。虽然他们动着干裂的嘴唇,眼睛却始终朝着那条晨光中渐亮的路。 寒风吹来了,吹过父亲单薄的身体,吹过其他几位职工劳作近百天,日显消瘦且满脸皱纹的脸,也吹过我着急的心里。父亲和职工嘴里的烟,也被寒风吹散,飘向了远方。 我站在另一棵大杨树下,望了一眼远方,没有动静。他们叫我回去,不要挨冻。他们说:你拿来的馕饼子我们都吃了,心里暖和得很,只要南方的客商人一来,我们一定想办法搞定。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卖打瓜籽的事:“四倍,你也是没脸了”,“我还不是想多卖俩钱?”,<h3>父亲说:“这不是两毛钱的事,这是信的事。”</h3></br><h3>“你不也是没少卖2毛钱,要不你婆娘能饶了你??</h3></br><h3>”父亲嗫嚅的接腔:“唉,真正是人穷志短了,真是不能没有诚信呀”,看不出父亲是对那几个职工说,还是自言自语。,,“如果大家都这种做人做事,明年呢?后年呢?这个连队就完了”。</h3></br> 我没有回去,想着就是2毛钱,没父亲说的那样重,连队还是连队,场部还是场部,还能因为你多卖2毛钱就变了??看着东方太阳射出的万道光芒,心里也有了一丝温暖。终于,那条路上有了咔哒咔哒的声响,职工们知道,这是南方的客商开着大卡车来了。 客商们一下车,职工就像迎接上级领导一样,一拥而上。 南方的客商不会说兵团话,虽然我们称他客商,也不会对连队职工们有多客气,完全把说话的机会交给了代办(骋了一个本地人)。代办有点执拗,说话总是磨磨蹭蹭,往往话说一半,后面的只有想象。(我们背后叫他二鬼子)代办闻不惯职工们(用四川话pie“撇”)吞吐的烟,(带有不好、水平低、)叫职工不要抽了,职工个个都很听话,迅速丢掉了烟,然后说:你家多少?父亲说:筛过的大概3吨。代办皱了一下眉,说:哟,这么多,今年恐怕要坏着倒了。父亲慌慌的说:你少给点(钱),我们差不多就卖了。代办瞟了一眼父亲说:今年行情你也清楚,10粒横排90(mm)起步,2.3元每公斤。 父亲和职工看着代办,眼里生出了一束乞求的光,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你再搭一毛钱,我们就卖,瓜籽莫麻达(新疆的方言),都是过水压的,绝不翘板,黑边边白芯,绝对信誉。 代办看了一眼南方的商人,然后说:你甭给我说信誉,去年和你们签了合同,你们为了2角钱就给了另家,害我老板失了大客户和车皮。。。。。二元三就二元三,一毛不搭,要卖就卖,不卖拉倒。职工对于这个价,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们一年的辛苦也换不了几个钱,他们还有何求?父亲语无伦次:我上年秋就说得讲信啊,不可只顾2毛钱啊…… 一位职工掏出了带嘴的红雪莲烟,给代办和商人递过去,代办和商人没有理会,他们用听不懂的浙江话嘀咕了几句,然后消失在连队期盼的那条路上…… 一大早,就盼啊,等啊。谁也没想到,为加一毛钱,就让屈尊的希望化为了泡影。 寒风肆无忌惮,吹得职工都低下了头。我不忍心说了句:回吧。职工们不想继续挨冻,陆续回了。 父亲独自一人,还站在队部门口。嘴里叼着燃得飞快的雪莲烟,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父亲从路口回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了。看见我一个人在院里独坐着,拖着疲惫的身躯说:瓜籽的事让人操心,农场的职工们单薄,经不起折腾。脑子跟浙江不行,还非要耍脑子。你的事更让人操心。然后,吹了吹身上沾满了一天的灰尘,接着说:像你这么大的都成家了,就你一个还单着。 站在寒风里,我并不觉得冷,有父亲的关爱,心里暖暖的。说句实话,这几年应征入伍,除了为国家服役外,我还从未想过给自己也找一个“瓜籽”。这“瓜籽”,不是买卖的,而是爱的。或许,缘份未到吧!这也是最近几年来令我着急的事,也是令父亲着急的事。父亲不但要操劳他的“瓜籽”,而且还要操劳我的“瓜籽”,这无疑给父亲增添了不少烦恼,使父亲更显苍老了。 冬日的阳光倾泻下来,凄惶寒冷。一对小鸟徐徐飞来,吱吱喳喳,似乎有说不完的情话。我坐在院中,观望着,祈盼着某一天,我心中的小鸟能朝我飞来。我也祈盼着我的打瓜籽,成为一个可以让我们更好的生活的家园。这里不是什么神秘的伊甸园,但是,可以让我尽情地寻找着属于我的那只“瓜子”。 伊甸园,打瓜园,我坚信,我的“瓜籽”就在不久的将来。 期待,是以后的事情。眼前,我家的瓜籽没有售出去,连队的诚信也没信,我心中的“瓜籽”还没有来。这成了父亲的心病,当然也是我的心病。 一阵瑟瑟寒风吹来,也吹跑了我的遐想。回过头来张望,父亲早已不在院里了,那两只寒号小鸟也没有了踪影。 我对着蔚蓝的天空发呆。瓜籽,连队职工多年的诚信,为了2毛钱,成了父亲一块不老的心病,可这连队的特产,销路,又何尝不是职工的一块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