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的秋天

亚冰老师

<p class="ql-block"> 我一直认为自己走过的,是墨尔本的一个秋天。</p><p class="ql-block"> 我对时间缺乏概念,天性上的条理缺失,让我方向感和时间概念无比混乱,所以对于过往的一些细节,印象中留下来的,似乎也只是一些情感上的零星感受。</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上飞机的时候,我穿了一件超大的羽绒服,这么一算,那个时候的澳洲,应该正值盛夏。这是我第一次去南半球,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南北半球的温差,也判断不出来接下来要面对的天气,于是我带足了四季的衣服。</p><p class="ql-block">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真的够漫长,莱昂纳多了不起的盖茨比循环了好几遍,身心疲惫的落了地。忘记了落地的具体时间了,只记得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后到达了一个小镇,印象中是一个下午,一片地毯一样的草地中站立几棵橡树,阳光从树的空隙照过来,那种慵懒和宁静,像极了小时候外婆那里的黄昏。</p><p class="ql-block"> 没有时差,却仍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时空错乱感,让人恍惚。</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在恍惚中过了一天一夜。实际的情况跟预想的有误差,又讲不清楚误差在哪里,空气水土壤让我感觉是在另一个星球,可是又是一种非常熟悉的味道,这种感觉让我情感有些分裂,我其实并不如自己预想的那样适合远行。</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计划去看一下周边的城市,发现离墨尔本最近,于是决定先去墨尔本。</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小小的车站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来了一列小火车。零星的几个人上了车,我怀疑因为不是高峰期才这么冷清,转念一想,诺大的一个国家才两千多万人口,哪里还有什么高峰期。</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是那么的奇怪。一直盼望的安静不拥挤的生活,真正到了眼前,却是那么的陌生且不适应。</p><p class="ql-block"> 记不得坐了多久的车,只知道花了折合60块人民币的车票。以为一路能够看到不同的风景,结果除了偶尔出现几头牛之外,其他的全是草。但是澳洲的草,不杂乱,一望无际的绿,一块柔软的地毯一样一直铺到天际。一开始看到这样的景色,惊叹的掉了下巴,可是看久了,就如同水手上了船,历经了久时的航行,看到的都是不着边际的海,也是无聊了。</p><p class="ql-block"> 一起同行的还有导游托尼。托尼是上海人,快50岁,80年代去的澳洲,第一代移民。一路实在太长了,就听托尼讲故事。托尼很乐意跟我们说话,因为这个时候他不需要非得用英语跟人交流,他在这个地方生活至今,英语仍旧蹩脚。</p><p class="ql-block"> 托尼说他的家庭在那个时候实在太穷了,兄弟姐妹三个人和父母住在一个40平方不到的房子里。早上起来,母亲就会到楼下去点燃煤炉做早饭,早饭其实就是用煤炉烧的开水泡头一天剩下的米饭。那个时候国内经济非常落后,只有初中毕业却一心想改变命运的他跟亲朋好友借了一笔巨款买了一张机票,也不管这辈子还能不能还得起这张机票的钱,就义无反顾的来了澳洲。他说那个时候是真卑微啊,在飞机上的时候,打死都不肯吃飞机上的餐,不肯喝飞机上的饮料,因为怕要钱。临行时带了母亲烙的葱油饼,可是看到大家吃的都是飞机上的餐,虚荣心使得他宁可饿着也不肯把葱油饼拿出来。空姐看他一天不吃不喝很担心出问题,不停的跟他说粤语,他听不懂,紧紧的护着手里的包一声不吭,那个包里是一张机票之后剩下的钱。第一次一个人背井离乡,他很惶惑无助,能依赖的,就只有那一点钱了,他紧紧的攥着,比命重要。那个空姐跟她没有办法沟通,最后找来了一个会讲普通话的香港空少,可是无论那个空少跟他怎么说,他还是不相信飞机上的食物是不要钱的,后来实在是无奈只好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他觉得这个应该是免费的,他终于在上了飞机十几个小时后喝到了一口水。</p><p class="ql-block"> 托尼说他下了飞机之后没有熟人啊,他就在路边等,澳洲这么现代化,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他不敢乱动。终于看到了一个黄种人,他认定那就是中国人,于是去问他哪里可以找到活干。结果他就很命好,虽然那个人不知道一时哪里有活干,但是大家都是中国人,看到托尼人生路不熟,说可以短暂收留他。托尼万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好人,千恩万谢的跟着去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人让他先洗个澡。他从不知道房间里居然还会有专门洗澡的地方,水龙头里居然还会有热水流出来。他小心翼翼的操作着,一切都是新生事物,他束手束脚但又充满了好奇。</p><p class="ql-block"> 洗完了澡出来,一天多都没有吃东西了,他忽然感觉饿了,于是他拿出葱油饼,那一刻,他眼泪瞬间下来了,他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烙的葱油饼啊。</p><p class="ql-block"> 托尼说的云淡风轻,脸上带着笑容,而我,已是沉默良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30年的光景,再回头,沧海桑田。</p><p class="ql-block"> 等到下了车,潜意识里应该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是不是,依旧冷清,那个车站,依旧是个小车站。</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就迷糊了见识这两个字。外面的世界,我看的不多,可是这里,也绝不是我想见的样子,我以为这里至少是繁华的,繁忙的,可是只有几座建筑零星的散布在那里,也没有太多的行人,像一个没有发展完善的地级市,就连世界著名的悉尼歌剧院,近了看,几片贝壳而已。</p><p class="ql-block"> 走了大半天的路,百无聊赖。这样的地方,适合旅居,慢慢的生活在那里,感受风,感受雨,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忘记时空交错,可是如果一眼而过,实在是没什么新奇。</p><p class="ql-block"> 也是走累了。托尼是个具有感染力和洞察力的人,他估计见惯了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游客期待而不得的无聊情绪,就提议去听音乐会。</p><p class="ql-block"> 我对音乐会没有什么兴趣,可是一行几人,做什么都不重要,大家一起开心就好,于是随行。</p><p class="ql-block"> 本以为无聊至极随便找个地方坐一坐缓解一下疲劳,可是当报节目单的时候,居然是黄河大合唱。到了一个陌生地方,时间被无限拉长,我觉得我已经出来好久了,久到感觉自己似乎是个游子,居然能在这里听到了祖国的乐章,一时来了精神。</p><p class="ql-block"> 整个音乐厅鸦雀无声,那个雄壮的乐章,就在这样的一个静默的气氛里骤然响起。我一时触了心,百感交集,一回头,看见托尼,他,早已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 多少年过去了,对于墨尔本的印象,似乎只有不需要按灯柱的红灯,还有几座零星的半高楼,关于这个城市,似乎没有其他重要的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那穿过橡树温暖却又萧杀的阳光,安静的小火车站,托尼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似乎,就在那么微妙的一瞬间,被定格在了墨尔本的秋天里。</p><p class="ql-block"> 或许,一个人一辈子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社戏,克服了重重困难看到的,就只有一个老生在那里翻筋斗,可是以后的日子里,却再也找不到比那一晚更好看的社戏了。我的记忆里,也似乎,再也找不到比墨尔本,那个过眼云烟的城市,更动人的秋天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