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 五里一徘徊

江边一子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纪念沃溪中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吉丕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听说沃溪中学撤了,说白了是“垮”了,我虽然没有感到很诧异,但仍然有些隐约的哀伤,尤其是读了魏启新君纪念她的文章,正如面对某一位尊者爱者友者的离去,我原是忍着的,结果有人先放悲声,崩溃了我的泪堤,我不能不为她放声恸哭一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她是我们的第二故乡,却在我们情感深处,占据着第一的位置。近三十年来,我的百分之八十的梦境都活跃在她的怀抱,这个地方真正的一直令我沉醉,难以忘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她是我的摇篮。我的事业就在这里起步,我的“第一次”——第一堂课就发生于斯。那一年,才20岁的我迈进高二年级的课堂,面对那些仅小我两三岁的、见多识广的、操着一口动听沃溪普通话的少男少女们,心中的忐忑使我带有浓重外乡方音的“塑料”普通话,更加的颤抖和别扭,一片嘘声久经不息。我一字一顿道:语文必须背诵,像《孔雀东南飞》这样的长课文都要全文背诵。课堂立即反响起一片质询:老师,你背得么?片刻寂静,可怕的。我没有了退路,道:我试试看,请同学们打开课本,帮我对照。“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竟然一气呵成。静穆,长时间静穆后,掌声山洪般涌起。我就这样征服了我的人生第一课。一直到现在,要求学生背诵的课文,我总是先背诵,学生的背诵一律到我这里过关,我并且因此练就了能同时听三五个同学背诵不同课文的“特异功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一期的中途,我代课初一(77)班,与那些小屁孩混得鱼水难分,第二期我便请缨做他们的班主任,于是,他们的优秀,他们的顽皮,他们的快乐,他们的忧伤,无一遗漏的融入我的生活里,以至两年前,当时被我称为神童的小诗人曾红曼送她的女儿来一中读书,特来看望我,我竟然给她翻出了当年的班务日志:某一次课间操,有三个女生没有出操,又不说明理由,我要惩罚她们跑圈,是你的半句话一个眼神,点醒了我这个不懂生理卫生的大男孩班主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是一段真正做“孩子王”的美妙日子,除了正常教学,还有诸如灯谜活动,书画展,篝火晚会、野炊野营等一系列活动,将学校点缀得生气盎然。甚至班里几个男生剃了光头后,要求我替他们撑腰也剃光头,我竟然照办,当我走进教室的时候,男生齐刷刷立正喊“总司令好”,女生则笑得东倒西歪。所谓师道尊严荡然无存,真是好开心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的第一届班主任得到的公、私褒奖至今不忘:被矿里评为优秀班主任,奖励到张家界旅游;一个学生家里杀了年猪后,悄悄给我送了一坨肉到宿舍门口。后来暗查出送礼者竟是班上所谓的双差生,当然如今很有出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沃溪中学当时名师荟萃,语文组的前辈更是身正学高,均为师范楷模,如陈尚义、魏腊之、张声凯诸位,在他们的无私指导帮助下,我们得以速成速长。以至后来我们各奔东西之后,依然是新单位的干才。</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她是我的伊甸园。我的爱情在这里发酵,在这里传奇,在这里修成正果。自从路遥的《人生》电影放映后,我便被唤作了“高加林”,只要“巧珍”一出现,同事们尤其是哥儿们便以十二分的热情接待和怂恿,使我最终没有做成陈世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在这里,演绎了少年维特的烦恼;我在这里,演绎了徐志摩式的浪漫;我在这里,还几乎将琼瑶的《窗外》故事重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那园中园的夜月,那机修厂郊外的林荫,那尾砂坝的杜鹃,那鱼儿山的清泉,都录制了我们畅谈文学憧憬未来精彩片段。</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正如福楼拜所言:说他和她们是逢场作戏,那是大错特错,一个接一个,他都是真爱,首先是真情,后来便是文学,是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很感谢这里的浪漫岁月,啼成了我一百多首爱情诗篇;谱就了近百万字的情感日记,如今特别敝帚自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有情何必成眷属,茫茫人海,我们曾擦肩,我们曾驻足,我们曾回眸,我们只是有缘无份罢了。那份曾经的爱情,淳化为友情上升为亲情,弥足珍贵。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不会忘记。这不仅不是对爱情和家庭的背叛,恰是对情感历史的尊重和敬意。妻能理解,在此遥祝红颜知己幸福,也祝曾经的那些月老健康长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至于我的择偶“名言”被矿山人“传诵”几十年,是始料未及的,当然这调侃中没有揶揄嘲讽,所以我不生气。</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她是我们的桃园,更是我们的桃源。我们在此收获了无穷的关爱和友谊。陈克珩书记的正面鼓励,张道生校长的反面批评,尤其是舒畅科长的严厉关爱,是我成长的路标。那一年学潮中,我振臂一呼,结果招来上面的“调查”,舒畅科长在老师大会上对我一顿严厉批评后,话锋一转做结论: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任何人不要再提起!令我终身不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再就是学校几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和传统,特让人倍感温馨。即每逢节假日,有“家”的老师就接我们这些无“家”的单身汉到家里打牙祭,海吃海喝,海侃海聊。李娣玲老师家,庄雪珍老师家,几乎就成了“收容大本营”。尤其一提的是数学老师燕怀国,在自己捉襟见肘的困境中执意要宴请我们,硬是举办了一次家庭“独菜”招待会——宰了两只大公鸡,炖了一面盆!今天在此一并说句廉价的感谢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中学的这个山旮旯是我们友谊的酵池,几十年的窖藏,弥久弥香。我们十几个青年男女在这里演绎了我们躁动的青春故事。先到的有魏启新、周建民君,同来的有金万君、石运其、宋文运君,后来的有颜学林、何禄鹏、罗文雄、刘岸屏君,年长些的有张声凯、郝继华、沈裕华君,还有点缀其间的红颜李枚凤、饶佳鸣、赵丽娜君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那栋单身宿舍筒子楼,那真是青春快乐的天堂。每天晚饭后的“走廊大侃”,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神侃;爱情友情同事情,情情纯真。我的处女作《走廊文学社秘事》就诞生于斯。</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同吃喝,有时可能只有三两人发起打牙祭,结果吃来吃去不知不觉蚁聚了里三层外三围,不知哪是东道主哪是客了,当然中间的那口炖锅里,也不知道是肉锅底还是鱼锅底了,如果那一餐酒瓶子满地,整栋楼就要疯狂起来,抱着吉他吼“酒干倘卖无”,敲着饭盆喊“我一无所有”,监酒的把住了门,逃酒的只有滚窗而去。酒醒后,打扫战场却没有自告奋勇的,便只有靠抓阄来定夺运气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同玩乐,那更是花样百出,其乐无穷了。最喜欢的是爬山,方圆几十里的无数大小山头,有名无名的高岗矮地,被我们征服“糟蹋”遍了。有一次我们爬上大雪山后,将所带的糕点等食物向空抛撒散落在雪地上,然后众人作野猪般趴在雪地上就用嘴拱“雪糕”;有一次我们野营,带着气步枪,枪杆上挂着买来的活鸡,充当“鬼子进村”,宿营地在一个大山沟里,将山民砍来准备烧炭的几千斤木材,做篝火料烧了个精光,我们十几个人,脚对火头向外成扇形躺着,其中还有两对是新婚的小夫妻。那一晚我通宵未眠,挎着枪给兄弟们“放哨”——实际是我吃了未烧烤熟的泥巴叫花子鸡闹肚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还“共产”。那时我们每人每月拿着3千多分钱的“高薪”,最大理想就是早日购得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品牌是“永久”和“凤凰”,要一万七八千分。于是我们有计划的攒钱,工作的第二年暑假,首先就将积攒集中给我,花了一万五千二百分钱,购得了我们的第一辆五羊牌自行车,接着一两个月内,我们的车就购置齐了。于是,我们的自行车队,或近郊疯踩,逢山爬山逢水趟水,启新君还因为车技不佳,摔到十多米深的沟壑,面部挂了彩,至今还有印迹;或远行长征,我们骑车到百里外的桃源,穿着统一的校服——银灰色的风衣,在沿途留下“我们是一片云”的青春风采。我们还决定去见识外面的世界,于是大家慷慨集资,五元十元,或几斤粮票,凑够了两千多元的巨款,我和万君兄在暑假里行程万里,做了湘黔蜀鄂赣五省社会考察,结果在报纸上留了名,在电视里留了影,一时成为了“明星”。</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我们甚至同“追求”。上个世纪80年代,还是一个很保守的年代,当时我们做校服时,大多员工选择中山装,我们几个年轻人订做了西装,在一个周末,我们统一穿着出校门,在矿区大道上做了一次勇敢的“闪亮登场”。可想而知,在那个还没有“玫瑰之约”与“非诚勿扰”开化的年代,我们这一群情场“处男”,既是多么的蠢蠢欲动,又是多么的胆怯懵懂。于是,我们一起对情书字斟句酌;我们一起商量着制造“艳遇”的机会;我们一起去相亲,不远迢迢百里;我们有的甚至还共同追求同一个对象,然后互相通报各自的进展,友谊第一竞争第二,化传统的“情敌”为“情友”。如果有一对成功了,我们同欢乐,为招来的靓女,召开温馨的茶话会;如果有失恋了的,我们同悲伤,一起同仇敌忾,陪他喝酒,醉中我们一起高喊“天涯何处无芳草”。如果有步入婚姻殿堂的,我们是掩藏着一份失意洋溢着九份得意,大家忙里忙外,将婚礼办得隆重热闹,我当年便是充当其中的“职业放炮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以中学为圆点辐射,我们还交接了很多校外的朋友,医院的,坑口的,选厂的,机关的,“年轻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我们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这首流行歌曲便是我们当时生活的幸福写照。</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还有很多很多的故事细节,滴水藏海,久蕴成珠,令人难忘。</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忘不了我们冬季晨跑,雪花消融在我们汗涔涔的臂膀上,目的地到马家坪,往返达30华里,精神抖擞,健步如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忘不了那次打篮球,我摔了一跤,下巴出了血,哥们飞速抬着担架将我送到医院“抢救”,此后几天轮班照顾,无微不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忘不了为了录制《宝玉哭灵》,我们提着录音机,到官庄电影院、矿工会电影院“现场”录制,效果不好,结果工会的放映员特别为我们在机房里重放映一遍,沈老师贡献的磁带竟然是不惜删了他的英语老师妻子的原声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忘不了几位长者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地给我们做月老,当时我们就暗暗发誓,将来我们也一定要多为大男大女们的牵线搭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忘不了文学朋友一起爬格子、改稿子、刻钢板、敲键盘,编报纸、办杂志,开办文艺沙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也忘不了,为了学生背书过关,我竟然固执地将学生留学到晚上十点,然后用单车将他们送到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但一切似乎都摆脱不了宿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随着“小家”的陆续建立,“大家”不得不渐渐解体;尤其是社会体制的改革,国有企业纷纷改制,学校被剥离冶金工业部湘西金矿划归地方;再就是外面精彩世界的吸引或家乡情结的思念,我们纷纷挥别了矿山,离开了沃溪中学;再后来,随着师资的外流学生的锐减,学校无奈地走向了萧条和没落,终至于今日的寿终正寝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学校没了,沃中的魂不会没,从这里走去的老师,从这里走出的学生,会用优秀来让她永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湘西金矿啊,大自然在地底下蕴育了丰富的有价黄金,人们在地面上用真情和友谊凝结了无价的黄金。当今和未来,黄金的价格会一路走高,我们的情感黄金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一路走高,弥足珍贵的,我深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仅以此文来纪念这爿浸蕴着我们美丽青春灿烂年华的平凡土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 22px;"> 2011-08-18</b></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