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青藏高原（一）

冬日阳光

　　西藏的每一座山都是一个神佛的化身，都有流传不尽的神话传说与之相依相伴，它们隆起的实在是神佛的灵魂，是让人举手齐额、低头闭目，凝思默念六字真言的神昭。

　　暑假，陪孩子看了一部名叫《冈仁波齐》的电影，一开始没懂“冈仁波齐”是什么意思，以为是一个人名，后来才知道：冈仁波齐是西藏的一座山，它与梅里雪山、阿尼玛卿山脉、青海玉树的尕朵觉沃并称的藏传佛教四大神山。

电影中的一群人，一路匍匐磕长头，翻遍雪山踏遍雪岭，只为到达心中的圣地去礼佛。朝圣路上有过彷徨，有过艰难，有过新生，甚至经历死亡，却难掩他们对圣地净土的向往。

其实，不独藏民如此，普天下的人，只要你是面对西藏高原那样空空荡荡，蓝得让人心悸的天空，面对广漠的空寂，被阳光晒热的旷野和静寂得令人恐怖的湖泊及冰山，你都会被一种巨大而莫名的力量所惊慑，不由自主地低下你高贵的头颅。

　　人类精神永恒的目标，是对理想高地不懈的执着追求，面对山的膜拜，是这种追求的外化，自古而然。远古时代，人类曾遭受过洪水的灭顶之灾，只有处于高山的采药人、牧羊人幸免于难，他们乘着洛亚方舟，成为人类的祖先。那恐怖的一幕刻在人类意识中，成为深深的伤痕，代代遗传。向往高山成为这种意识的不自觉流露。

　　天下名山，历来是人们游历的重点对象。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历代文人骚客的恋山情结，在他们的诗词歌赋里显露无遗。在这里，山已经不单是自然景观，也是人文景观，承载着人们太多的寄托。西藏，作为地球的高级，地球的山王，人们同时将他视为心中的精神高地，为它折腰，膜拜顶礼，也就毫不奇怪了。

公元641年，大唐君主李世民把宗室女儿文成公主嫁给了吐蕃王松赞干布，这位地球之巅的一代英主。当长安灞桥旁边的柳枝被送行的人们舞成依依惜别的情绪的时候，文成公主手中也握有一枝，那是她对故乡不舍的情怀，是她对自己茫然不知的神秘高原的绿色向往，也许还有一丝紧张和不安。

　 传说她原是观音莲座前的一名侍者，就像金童玉女那样的侍者。她想靠她的手，把上苍对芸芸众生的大慈大悲带给雪域那片寒冷而贫瘠的土地。后世人们在游览大昭寺时，透过文成公主自大唐国都长安请至雪域高原的如来金身，以及大昭寺前依依的唐柳，或许能大概理解文成公主的一片苦心。

　　在礼部尚书江夏王李宗道的护送下，文成公主一行五千人迤逦西行。文成公主此行肩负的使命，不单是和亲。她的慈悲心肠想的要比和亲这件事深远得多。她要把大唐的先进文明带到雪域。所以，随身带有大批的先进科学文化书籍和汉族工匠。现在，人们只能凭空去想：一千三百多年前，唐蕃古道上那五千人浩浩荡荡行进的样子。那时，通往雪域的路真是迢迢遥远，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常年累月赶路需要的是超常的意志。文成公主毕竟是皇宫里纤纤女子，她纵有齐天的爱心和无可比拟的坚韧，到底难耐无休无止的旅途劳顿。

于是，文成公主想家了，在如今青海的荒野上想家了，此时在大漠上孤零零地悬挂着的夕阳凄美地红着，风把她的长发吹得生疼。想到长安的爹娘，想到灞桥边上万千垂挂的柳条，此一去就要成为永别，公主内心的苦楚无人可说。一阵风吹来，扬起的尘土迷住了公主回望长安的双眼，铜镜从手中跌落，玉梳从手中跌落，成为现代地图上一个美丽的地名——乡思日月山。

　　唐朝嫁到吐蕃的公主有两位，另一位就是金城公主。西藏民间流传着许多关于金城公主的故事。比起文成公主来，金城公主的命运就显得凄苦多了。

当金城公主在唐蕃古道上跋涉两年，来到古拉萨城郊时，她看到前来迎亲的人群如风拂麦穗般匍匐了身体。可是，那个原说做她丈夫的男人却不在欢迎的队伍中。他死了，他的父亲，吐蕃的君主藏王赤德祖赞告诉她说，你可以有两个选择：要么原路返回大唐，要么依吐蕃人的风俗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

　　我们现在只能试着设想金城公主听到这一消息时的震惊和无比的悲伤，也只能设想她当时为什么会做出留在吐蕃的选择。那时的金城公主一定是孤苦无助的。她虽然贵为公主，但到底是女人，一个女人的命运，她自己能在多大程度上把握得住呢？也许金城公主想，在吐蕃人看来，他们一行是刚刚抵达拉萨。可是，在大唐的国都，长安的皇宫里，她已经是嫁出两年多的人了。再回去，路上再奔波两年，那就是四年了。因此她很难回去，也许，唐蕃古道上两年多赶路不息，所经历的旅途艰辛让金城公主视归途为畏途，她再也不愿回过头去重新经历两年的鞍马劳顿了。也许，她还记得临行前大唐皇帝对她的谆谆嘱咐，没有忘记此番她来到这个高原极地的使命。也许……

结果是，金城公主留在了吐蕃，成了吐蕃王赤德祖赞的妻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