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太太

可人

　　在我小时候，村东头住着一位老太太，至今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却给我的印象尤为深刻，她有一双曾被包裹过的小脚，但未成型的小大脚，走起路来颠跛颠跛的速度也很快；她每天早上起来坐在门外，用梳子蘸着一种刨花水，梳理着她那乌黑发亮的头发，然后用玫红色的毛线扎住头发，盘出一个典型的中国式的发髻，用黑色的网套着，再插上一支精致的银簪，银簪上的小饰物晃悠悠的，显得人特别有精神；她人长得瘦小，眼睛却很明亮，圆溜溜的甚是好看，一口牙齿就剩下门前几颗，而且有点向外扒，村上不知是谁给她起了个外号：叫“竹耙头”，因为她姓赵，所以都亲切的叫她“赵耙头老太太”，后来叫着叫着，村上人也渐渐忘记了她的真名。

她家门前不远处有口水井，村上的男人去挑水忘记带吊桶，只要喊一声：“赵耙头老太太，拿个吊桶来”，她立刻颠跛颠跛拿着吊桶递过去，到了晚上谁家有东西忘记在井台上，她会挨家挨户问着送去。

“赵耙头老太太“热心行善好管“闲事”，村上的媳妇妯娌们，个个喜欢她。一方井台是媳妇妯娌们窃窃私语和宣泄的地方，她们每天在这里洗衣服。尤其在冬天，井水暖和，她们一边洗衣服一边谈论着家长理短，“赵耙头老太太”不洗衣服时，也会在那里闲站着，听着她们七嘴八舌得，时不时地插上几句；这不，今天根娣婶婶不开心，洗着一盆衣服，眼泪汪汪说着自己的委屈，“赵耙头老太太”知道根娣婶婶性情懦弱，她的婆婆是明事理的人，只是今天根娣和婆婆之间有些误会了。根娣说自己男人还护着婆婆，“赵耙头老太太”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情，你婆婆岁数大了，你家男人护着你婆婆，只是哄你婆婆开心，晚上，你家男人可是给你暖被窝的”，说得根娣婶婶噗嗤一笑，委屈也没了。

仙云嫂嫂端着一盆衣服朝井台走来，还扯着嗓门：“我才不怕你呐”，一看就知道和家人发生口角了。仙云嫂嫂是个新媳妇，嫁过来时间不长，总要和家里的小姑子闹别扭，她看见“赵耙头老太太”在，要让老太太评评理。“赵耙头老太太”拍了下仙云嫂嫂的肩膀，和悦地说道：“新娘子，来！你先把盆放下来，消消气！你婆婆呀和你老公有多么喜欢你，你不会没感觉吧，别人都在羡慕你呐！你不要和小姑子计较了，她迟早也要嫁出去的，你现在让着她一点，等她嫁了人回娘家来，会敬重你这个嫂嫂的”，仙云听着“赵耙头老太太”的开导，觉得在理，气也消了。

村上的媳妇妯娌们习惯到井台边来洗衣服，就是喜欢听“赵耙头老太太”的劝说和安慰，老太太成了她们的贴心人！

“赵耙头老太太”自己的儿孙不在身边，对村上的小孩子们都很喜欢。遇到雨天，村上的孩子们不能在外面玩耍，媳妇们会把孩子送到老太太家里玩。“赵耙头老太太”会煮点黄豆，蒸一锅山芋分给孩子们吃，还会给孩子们讲“狼来啦的故事”，教孩子们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哄着孩子们开心，“赵耙头老太太”又成了孩子们的“小大王”。

记得六八年冬季的一天早上，太阳已经升起，大地银装素裹，经过昨晚一场大雪，地上积雪很厚，村上的媳妇妯娌们又到井台边来洗衣服了，和往常一样说着自己家的趣事，谈论着快过年了，要准备些什么年货。这时，根娣婶婶突然问大家：“哎，赵耙头老太太今天怎么没来”？一瞬间大家静默无声，大家的眼睛一齐朝向“赵耙头老太太”家门望去，看见门还关着，门前的积雪平整没有她走出来的脚印。有人说不应该啊，这个时候老太太也该来和我们一起说笑了呀！

　　一丝不详掠过媳妇妯娌们的眼神，此刻，仙云嫂嫂说：“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井台上的媳妇妯娌们，放下手中要洗的衣服，一起来到“赵耙头老太太”家门前，一推门，门未动！门被反掩着，仙云嫂嫂踮起脚，在侧门抬起手伸进去打开门栓，她们一起走进了“赵耙头老太太”的房间，发现“赵耙头老太太”与世长辞了，媳妇妯娌们看着“赵耙头老太太”像睡着了一样，那么安详，老太太走得无声无息，大家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赵耙头老太太”年事已高，享年九十六岁。出殡那天，全村的男人们，媳妇妯娌们带着自家的孩子，队伍排得很长很长，都来给敬重的“赵耙头老太太”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