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说】长夜缘劫（文）

不不 行素

虞美人 纳兰性德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

从前，有一个读书人，名字叫善生。

善生夜里读书，发现茶杯里有一只溺水的飞蛾，他用毛笔把飞蛾从杯中挑出，放在桌子上。

没过一会，飞蛾晾干翅膀，飞走了。

第二天晚上，善生的书房闯进来一个顽皮可爱的少女，进门说：我是隔壁黄员外家的小女儿，乳名小娥。

善生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娥：爹爹不许我出门，我趁他睡着了，从花园翻墙来到你家。

善生：请问小姐深夜至寒舍，有何贵干？

小娥：听爹爹说你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我来考你一考。

善生：小姐请说。

小娥：枯木禅公案中，婆子为何烧庵？

善生：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气。少女抱住和尚，和尚如此应对，说明他并未修成。八指头陀云：自笑禅心如枯木，花枝相伴亦无妨。枯木禅的旨趣在于枯木逢春。止息妄念，恢复自性妙用，才得大自在。

小娥：那……少女抱住和尚时，那和尚该如何作答才好？

善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小娥笑语：好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以后我夜里伴你读书，咱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要告诉我爹爹知。

自此之后，小娥夜夜出现，磨墨温茶，红袖添香，侍奉善生读书。善生虽然讶异，但看小娥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心中喜爱，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相处久了，善生发现小娥虽是女流，却比书童还要伶俐几分。经中许多典故，一讲便通。有时候针砭时弊，提出一些问题也颇有见地。善生、小娥吟诗作对，猜画斗茶，好不愉快。

有一天，善生得到消息，朝廷要员赵大人将来巡视，乡绅推举善生前往接待。善生知道这是毛遂自荐的好机会，立志写一篇文章趁此机会呈交给赵大人。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善生久久难以成文，不论措辞还是立意，总是不尽理想，善生日日在书桌前忙到深夜，和衣而眠。

小娥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明天就要见赵大人了，看样子善生是要放弃这次机会。不如……"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善生发现书桌上放着已经装订整齐的文稿。粗粗浏览一遍，知是不可多得的好文。善生心中明白是小娥所为，但没有时间推辞了，善生带着文稿去接待赵大人。

赵大人与善生相聊甚欢，再读过善生的文章，直夸善生是国家栋梁之才，答应回京后必将文章呈于皇上，为善生谋求朝中官职造福百姓。

善生回家后，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壮志将踌，忧的是心中惴惴不安，觉得此事与自己多年来读书教诲不符，有辱君子作风。

这夜，小娥如约再来，铜壶煮水，盖碗泡茶，善生立在一旁，冷嘲热讽："你这水流时大时小，好好的茶叶都被你糟蹋掉。"小娥放下茶杯，转身寻出墨锭，滴水研墨，善生又立在旁边说："大小姐，你小心打了我的砚台。我不是说过吗，病夫磨墨，你力道太大了……"

小娥回善生：小娥平日也是如此，并不听得公子抱怨。莫非今日见赵大人，那篇文章不受待见？

善生：休提那篇文章，以后这样的事你莫要帮我，不要辱没我的君子名义。

小娥：公子有名义，那是小娥无气节了。公子以为小娥是轻贱之人，随便与人端茶磨墨红袖添香吗？

善生：说的正是，我且问你，你既是邻人之女，为何我从未在员外府上见过你？

小娥：实不相瞒，我不是什么员外家的女儿，我是……得道的飞蛾……

善生：啊，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有妖气！原来你真的是一只妖！

小娥：你救过我，我是来报恩的。

善生：报恩？我看你是来害我的吧。自从你来这里，夜夜施展魅术，害我无心苦读，才著文不成。说！你到底有何居心？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小娥：居心？我……我做这些是因为……我喜欢你啊。因这"喜欢"二字，小娥无视礼法，愿陪公子夜读作画，磨墨补文。小娥付的是真心，公子看到的却是妖术。

小娥说完这句，神色慌张而凄楚："人只知妖必害人，不知妖亦有情。白娘子被压于雷峰塔下，非是因为报恩，乃是因为动情。小娥今日于天地间袒露凡心，日后必为人所迫，或被仙降伏，难得自由。"小娥落泪："今夜小娥别过，公子好自为之。唯愿我对你的善缘大于恶缘，今生不相欠，来世不相见。"

随着话音渐落，小娥的身体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不见了。

小娥走后，善生错愕不已，呆坐于书桌前良久。不知何时，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夜半时分，善生醒来，看到茶杯旁晾着被救出的小小的飞蛾，忍不住唤出：小娥。

善生伸出手指，轻轻一触。没想到飞蛾的身体碎做一堆灰，忽有一阵风进来把它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