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重走长征路的老红军陈靖(下)

不期而遇

<p class="ql-block">  四、老将重走长征路,秉笔直书写信史</p><p class="ql-block"> 离休后的陈靖,定居在南京市玄武区高楼门66号11-3的一座幽静整洁的2层楼小院内。他那取名为“半月山庄”的书房里堆满了书籍,墙上挂着中国、世界和红军长征地图,书桌上铺满了宣纸和各种资料。他不满足于悠闲的离休生活,不想就此虚度自己的晚年生活,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再为党和人民做些有益的贡献。</p><p class="ql-block"> 他永远记得,长征途中,他是在九死一生中被“老太爷”救下雪山的。红军长征经过他的家乡,赋予了他新的政治生命;雪山顶上,红军前辈又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所有这一切,都使他刻骨铭心,终生难忘,他把自己的生命同长征紧紧联系在一起。正因为如此,他始终牵挂着长征路上的战友们,始终忘不了为长征作出巨大奉献和牺牲的革命老区人民。他决定重走长征路,再去寻找当年长征的革命足迹,看看老战友门和老乡们。</p><p class="ql-block"> 考虑到自己的年事已高和路上的不测风险,他临行前给家人立下遗嘱:“如果发生意外,当同当年长眠于万水千山的战友们一样,从简就地埋葬。我的任何亲人无权向组织提出非份要求……”</p><p class="ql-block"> 他的心愿得到了徐向前元帅等老一辈革命家的热情支持。徐帅为他题词:“温故而知新,老马当识途。”国家主席李先念和中央军委、《解放军报》、南京军区等都表示支持。诞生在长征路上的贺捷生给他送来三件礼物,一是他父亲贺龙的纪念邮票,二是心脏病急救药,三是人参。一位老红军战士对他说:“请你代表我这颗还在跳动的心,向老根据地的人民致敬,向长征途中牺牲的战友致敬。”</p><p class="ql-block"> 1986年5月,陈靖在北京写下《京华情》一诗:京华满园春,同怀庆登程。举杯谢祝愿,题词感慨深。“老马当识途,温故而知新。”勿忘众友托,莫负老帅心。</p><p class="ql-block">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工作,1986年9月1日,陈靖以68岁的高龄,在李先念、徐向前等老一辈革命家的支持下,带着许多老红军的心愿,毅然从南京出发去南昌,踏上了重走长征路的征程。他在海拔4500米的扎浪雪山上度过了他的70岁生日,他在天子山上(即今天的湖南张家界)摔伤了左脚,五天之后才拄着双拐,登上了天子山顶,在贺龙塑像前拍照留念。他一走两年才归来。在北京经过半年文字整理和向有关领导汇报,于1989年7月再次踏上重征之路,又进行了15个月的勘校,直到1990年11月,才基本结束了他的重走长征路历程。</p><p class="ql-block"> 在长达五年的时间里,陈靖把当年红军一、二、四方面军、六军团和二十五军的五条长征路线全部踏勘考察了一遍,沿途经过江西、福建、广东、广西、湖南、湖北、贵州、云南、四川、西藏、青海、甘肃、宁夏、新疆、陕西、河南、安徽等17个省、自治区的406个市、县、乡,行程72522公里。先后15次翻越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山8座,穿越草地4片共1190公里,穿越戈壁1166公里;拜谒革命先驱、先烈和战友邓恩铭、向警予、周逸群、林伯渠、董必武、王维舟、甘祖昌等人的故乡、故里、故居290多处,祭扫红军烈士王尔琢、段德昌、贺英、贺满姑、王炳南等人的坟墓约3850多座;访问流散红军309人,帮助湖南新化县流散红军刘笃生、四川杨文庭等20余人落实了优抚政策;为冉少波、席大民、麻孜阿布等5人的冤假错案进行了平反正名。并和当地党政部门领导座谈300多次,为沿途群众作红军传统报告数百场,直接听众达10多万人次。</p><p class="ql-block"> 他在去西路军西征故地调查访问时,本着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对过去否定西路军光荣历史的做法,感到太不公平,大胆提出自己的看法,强烈呼吁要正确对待,给于公正评价,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他在《祁连追怀》一诗中这样写道:“两万颗心志与愿,八千里程雪和风”,粉身碎骨毫不怨,“西征路错”太不公!</p><p class="ql-block"> 《解放军报》为他专辟了《重征书简》栏目,将他发回的八九十篇文章刊登了70多篇。此外,还写下了大量的调查考察记录,积累了十分宝贵的历史资料。重走长征路的实地考察告一段落之后,陈靖怀着强烈的历史使命感,又开始了他那近百万字的“重征系列”作品的写作工作。他把在重征路上写成的八九十篇文章汇编成册,请徐向前元帅题写书名《重走长征路》,由解放军长征出版社出版。他在重征途中每经一县,选取一片当地最有特色的树叶作为代表,在上面题上诗词,或画上漫画,以资纪念。一路下来,已收集了700多片树叶,装满了好几大本影集。从中精选编辑的《重返长征路集叶》一书,也由贵州美术出版社出版。他在重征途中创作的500多首诗词,汇编成《诗言史》一书,由李先念题写书名,在1993年12月由南京出版社出版。“重征系列”的最后一部约40万字的《寻根溯源录》,是一部全方位、多角度地系统反映红军三个方面军五路长征历程的纪实作品。在这部大部头的上、下集作品中,陈靖以他“不唯书、不唯上、坚决唯实”、秉笔直书的大无畏精神,真实地记录了红军长征的革命斗争史实,歌颂了红军不畏艰难困苦,英勇拚搏奋斗的光辉业绩。特别值得注意和一提的是,在这部书中,第一次披露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历史事实真相,恢复了历史的本来面目,是一部十分珍贵、不可多得的革命传统教育的生动教材。它的内容,它的观点,它的思想深度和生活广度,以及其它等等方面,完全可以和五十年代出版的《红旗飘飘》、《长征回忆录》等革命传统教育书籍相媲美。</p><p class="ql-block">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陈靖在重走长征路途中所写的《溯梦》—-和李淑一《惊梦》一词,真实地记载了他为李淑一查清柳直荀死因真相的经过。</p><p class="ql-block">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这是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在《蝶恋花·答李淑一》词中的名句。至于柳直荀究竟是怎么死的?长期以来一直没有确切的说法。《毛主席诗词》的注释中也是笼统地说“1932年在洪湖战役中牺牲”。柳直荀逝世后,他的妻子李淑一一直不知道消息,多方寻找不得音信。悲痛之际,于1933年夏夜写下了一首词《菩萨蛮·惊梦》,予以纪念。全文如下:</p><p class="ql-block"> 兰桂索寞翻身早,夜来触动愁多少。底事太难堪,惊侬晓梦残。 </p><p class="ql-block"> 征人何处觅,六载无消息。醒忆别伊时,满衫清泪滋。</p><p class="ql-block"> 同时,她立下誓愿:不弄清直荀所受冤屈的原委,决不另组家庭。</p><p class="ql-block"> “文化大革命”中,造反派将红二方面军的军战史档案从绝密的档案柜里捣出来。群众中有人向李淑一反映:柳直荀是被第三次“左”倾路线的执行者夏曦下令杀害的。李淑一认为不可信,因为她觉得柳和夏之间的友谊和革命感情太深了,两家当年曾同住在长沙兴汉门外留芳岭24号的一幢二层小楼上,夏曦夫妇住楼上,柳、李夫妇住楼下,毛泽东、杨开慧夫妇常去那里接头议事。夏称柳是“人生难得一知己”的“知己”,怎么可能杀害他呢?</p><p class="ql-block"> 直到“文化大革命”后期的1978年,搞军战史研究的陈靖带着第一手史料,并带上贺龙的女儿贺晓明,一起去看望李淑一,大家敞心细谈,证明红卫兵抄出来的的材料是可信的,柳直荀的的确确死于“左”倾路线执行者夏曦之手,于1932年9月19日被杀害于湖北省监利县周老嘴心慈庵。因为党的“七大”已经有明确结论:柳直荀是被三次“左”倾的坚决执行者夏曦所杀害。只不过李淑一和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样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而已。</p><p class="ql-block"> 陈靖带来的第一手历史资料使柳直荀的死因真相大白了。李淑一老人感动地说:“直荀今天应当瞑目了!”后来她在柳直荀的一张照片上写下这样一段话:“看,他那双原本充满智慧的眼睛,此刻放射着仇恨的光芒,盯着他的老同学夏曦!”</p><p class="ql-block"> 悲喜交加之时,李淑一把当年写的《菩萨蛮·惊梦》一词抄录赠给陈靖留作纪念。陈靖“十几年来欲和之均未成”。1986年11月,陈靖重走长征路,来到沅水之滨---“她当年写这首词的地方,一气呵成这首《溯梦》”:</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来愁怎销,梦萦魂系路迢迢。底事隔一纸,如距十万里。 </p><p class="ql-block"> 寸寸断柔肠,导致毕生孀。“文革”败露时,征人方安息。</p><p class="ql-block"> 五、老马识途怀壮志,离而不休献余热</p><p class="ql-block"> 在陈靖的书房内,挂着许多名人字画,有邓拓、李淑一、魏传统的,还有齐白石、王遐举的,大都是有关长征方面内容的。他在重走长征路后,受有关部门委托,亲自搜集编辑《长征诗词歌》一书。该书分为格律诗、民歌、打油诗、快板诗、鼓动诗、标语诗、墙头诗、朗诵诗、儿歌、情歌、渔鼓词等各种体裁,编辑原则是:红军长征时创作的红军长征诗(后来人创作的诗作不在此列);保持原貌,不作改动,还历史以本来面目,给后人留下一份宝贵的原始资料。这本《长征诗词歌》共收集了毛泽东、朱德、林伯渠、谢觉哉、张爱萍、杨成武、萧克、张闻天、陆定一、熊瑾玎、黄镇、郑位三、鼓加伦等人的作品共120首,他还计划再写一部《金沙江畔》的续集,向建军节献礼。</p><p class="ql-block"> 陈靖是苗族人。晚年,他十分热心苗族历史和文化的研究,努力为家乡人民改变面貌走上富裕之路献计献策。他先后出席首届国际苗族研讨会,回老家参加贵州省“炎黄蚩”三祖文化研究会的成立大会,赴河北省涿鹿县出席“炎黄蚩”三祖纪念堂的落成典礼。他积极推崇“炎黄蚩”三祖皆为中华民族祖先的观点,建议今后应将“炎黄子孙”改为“华夏子孙”为好,以纠正人们一直沿用的“炎黄是中华民族祖先”的不科学说法,促进全中国各族人民的大团结。还就此问题专门给李瑞环主席写信。并和有关学者合写论文《蚩尤应和炎黄同为中华民族的三先人》,在报刊上广泛宣传……</p><p class="ql-block"> 他还积极为老家的建设出谋划策。他建议老家贵州瓮安在缺乏资源的情况下走红色旅游发展经济之路;而对自己的第二故乡南京,他则建议在有“南京九寨沟”之称的东郊汤山安基湖建立少数民族村,使南京的城市形象更加丰富多彩,变得更加美好。他在晚年还担任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名誉教授,中国解放区文学研究会、中国苗族文学、文史研究会和江苏省作家协会顾问,晋察冀文艺研究会副会长等职。</p><p class="ql-block"> “生命旅程有驿站,精神之舟无码头”。“不懂得过去的人,是不可能懂得未来的”。在陈靖的名片背后,印着这样一句充满哲理的话。他把现在的改革开放、富民强国看作是新的长征;而新的长征,仍然要发扬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精神。“魂系长征”,就是陈靖一生革命历程的真实写照。</p><p class="ql-block"> 2002年5月,陈靖突发高烧,住进南京军区总医院。五个多月时间,持续发烧不断,却查不出病因。直到9月下旬,才诊断为恶性淋巴癌。10月25日实施化疗。3小时后,因为药物作用陷入重度昏迷。5天后,10月30日23时25分不幸去世。终年84岁。</p><p class="ql-block"> 如今,南京高楼门66号上的那座小院早已被拆迁,小院的原址矗立起两幢现代化的高层住宅楼。84岁的翟羽佳和儿子陈冰也搬到附近的一幢新楼里居住。一切都旧貌换新颜。但是,陈靖两次长征的事迹和精神却永远存留在人们的记忆中,鼓舞人们在实现“中国梦”的新长征中继续奋斗、前进。斯人已去,精神永存!</p><p class="ql-block">(载《文艺报》《文学报》《中国信息报》《解放日报》、2014年第1期《城市评论》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