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丽华 <p class="ql-block"> 前一阵，曾约了朋友去“虞上茶铺”喝茶。一看它的取名，就知道这是个有意思的茶室。“虞”指掌管山泽的官。“茶铺”一词，最早出现于唐代，专指卖茶的地方，喝茶的地方则叫“茶寮”。我私下揣度，这可能是个以卖茶为主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走进里面一看，分明有个别样的所在，门楣上写着：“草庵茶寮”。“庵”的本意为草屋，抬头果见稻草。只不过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稻草，而是一种源自南非的人工种植的天然红茅草，因其本身质地坚硬，历久耐磨而被选为制作茅草屋顶。可见主人用心之良苦。</p> <p class="ql-block"> 这屋中屋恰似一处闲静的桃花源，小心地走过几块垫脚石，撩起帘子进到里面，发现这是一个经典的草庵茶寮，四叠半榻榻米只容得下五人，再不能多一人。壁龛挂画、插花，偏于一角，主次分明。床间悬挂着一幅字：无一物。“无一物中无尽藏，空无之处存妙有”。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对周遭的“空”和“无”做另一番思考，学习去体会“空无”的丰富意义，生命就不会空洞、虚无与荒凉了。</p> <p class="ql-block"> 我移过一个蒲团盘腿坐了下来，悠悠的灯光恰好打到肩上。仅仅是坐着，便能感受到此时此刻生命的美好。茶永远是一场茶会的主角，我们选了三款茶。第一款是引子，就喝云南生普吧。女主人亲自为我们泡茶、斟茶，举手投足极其自然熨帖。这是一个将茶室作为触角舒展自身对美的理解的人，我对她肃然起敬。</p> <p class="ql-block"> 第二款通常是这次茶会最主要的品饮对象，又因有男客在，我们选了一款武夷岩茶，共同品味缓慢而温暖的时光。这的确是一款好茶，味醇而霸，韵深远而悠长。前不久读《知堂书话》，知道周作人也是一个很会享受品茶乐处的人，而且对此颇有心得：“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一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喝茶，喝的其实是一种心境。</p> <p class="ql-block"> 第三款选了温和型的寿眉，作为收尾。好茶是遇到一次幸运一次，喝一次少一次的东西。没有什么比喝上一口自己心仪的好茶更令人倍感人生之富足、人世之深情大味的了。一片花叶历经磨难，一次次死去，一次次重生，水的呼唤帮助了茶完成最后一次呼唤，而这一段不平凡的生命历程，在喝茶人端起茶杯的那一刻，得以圆满。茶，因此被视为灵魂的饮料。</p> <p class="ql-block"> 主人离开后，我得以细细地端详桌上的茶器，它们看上去朴拙、粗糙，有些已经很有年代感了。所有的老器物，都是有物性的，经过时间漂流的釉质，来自植物的体胚，让它们重生在工匠手上，恢复尊严。细细把玩这些器物，却是温润动人，仿佛带着泥土和山野气息。有了茶碗，茶才有了生命；有了茶具，茶道文化才有了载体。</p> <p class="ql-block"> “寻觅无心之美，点滴积累，始成静谧坚韧的一服茶。”这的确是主人精心打造的茶室，连茶杓也格外雅致些。我注意到这个茶杓其实是一根竹枝，竹节处于茶杓正中略靠上的位置，高一分则太强，低一分则太弱，恰能塑造出张弛有度的美。感觉柔和舒顺！美是不容敷衍的。茶道本质上是一种对不完美的崇拜，就像一种在难以成就的人生中，希求有所成就的温良的企图一样。</p> <p class="ql-block"> 在这样一个宁静的茶室，我们避开都市的喧嚣，在清幽与恬静中收拾心情，摆上精致古朴的茶具，拿出自己喜爱的茶，冲泡的过程是满足的，看茶叶慢慢舒展开来，观叶子浮浮沉沉，冷静品尝其从苦涩到甘甜，又从甘甜到清淡……</p> <p class="ql-block"> 比起“在一段时间里做什么”，我觉得“在一段时间里感受着什么”兴许更为重要。这一刻，时间为茶停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