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冬天,在漆黑的夜里上厕所,是一件非常需要胆量的事情,脚下的积雪发出的声音,会给人一种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你的感觉。</span><b style="font-size:20px;">虽然害人的全是人,但每个小孩害怕却是鬼。</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大家都还住的是平房,用的是旱厕,会把厕所盖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记得有一次夜里,我点着一支蜡烛沿着家里的院墙根去上厕所,突然墙头上不知是从哪里,猛的窜上来一只黑猫,全身漆黑,眼睛发着蓝光,活像是个鬼影,吓的把我直接定住了,脑子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往家里跑,路滑,还没有来得及跑就给摔了个跟头,蜡烛也不知扔去了哪里,不顾疼痛,爬起来大喊大叫的就冲回了家。全家人也被突然狼狈踉跄冲进屋里的我,惊的不知所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是我和“库麦尔”(黑煤块)第一次照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概过了有半个多月,有天放学回家,我就看见我们家院子里的木床上蹲着一只猫,全身乌黑,脖子上栓了一根细牛皮绳子。我一眼就认出正是那天晚上那只像鬼影似的家伙。虽然这时天还是亮的,但我还是因它黑不溜秋的样子吓的没敢靠近它。后来才知道,这是爸爸一同事家的猫,上海知青,因为他们家要搬回上海了,就将它送给了我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被这家伙吓过,所以我当时是反对养这只猫的,但爸爸还是把他留了下来。猫是一种与人自然熟且很粘人的动物,很快我们俩就混的形影不离,因对它耿耿于怀,我给它起了个难听的名字叫酷麦尔(黑煤块)。</span><b style="font-size:20px;">猫其实并在乎你叫它什么名字,它只认与它熟悉和亲近的人的声音。</b><span style="font-size:20px;">每当我放学回家推开家门,第一眼就能看见它,蹲在门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每次我都会被它这别具一格的欢迎仪式,哄的很是开心。当然我对它也很是不薄,每天吃饭时我都会把碗里肉挑出来喂给它吃,因为这个我也没少被母亲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即便是我们已经混的形影不离了,但夜里我还是不敢带它一起去上厕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年我们刚搬回特克斯县没几天,父亲因工作要去一趟“蒙古库勒”(昭苏),我高兴的手舞足蹈,因为在暑假期间父亲只要外出总是会带上我。伊犁如果有十份的美,其中七份美在昭苏,盛夏的昭苏,草原美的就会像是天堂。百花齐放漫山遍野的,到处都绿意盎然景色,万马奔腾,这里是伊犁天马的故乡,名不虚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次去昭苏,我都会执意留到努尔太家,他爸和克尤木叔叔是商业上的合作伙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一次见努尔太是两年前,他陪他父亲送一批牛羊到克尤木叔叔的屠宰场,后由克尤木叔叔领着一起到我们特克斯县的家里做过一次客。当时我用一句汉语,一句维吾尔语和一句哈萨克语和他交谈时,他用极其惊讶眼神看了我好一阵子,看的我一头雾水。因为我们特克斯县家属院的孩子们,都是这样交谈的,有些时候还会夹杂一些蒙古语及回族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努尔太他们来家里做客时,特克斯县正好在上映电影《少林寺》,虽然这部电影我已经是看了不下十遍,但只要有人陪我去看,我还是很乐意再看一遍。特克斯县电影院,位于特克斯县八卦角西北角,是苏式的一个室内电影院,高大的铁皮门和梁都刷有墨绿色的漆,大门两边装有两个欧式的壁灯,天黑后发出一种懒散黄色暗淡的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电影院检票员是如克耶木阿姨,妈妈的一个朋友,只要我自己一人去看电影时,我都会剪一张电影票大小纸片,假装是电影票递给她去检,她都会会意一笑,故作认真的把纸片检完后还给我,然后摸一下我的头让我进去,有时还会从口袋里抓一把瓜子或大豆,弯下腰装到我口袋里。这当然不是逃票,那时特克斯小孩在大人陪同下看电影是不要购票的,但小孩自个去看就必须要购票,没有大人陪同管教孩子们,他们就会在电影院里撒欢胡闹,影响他人看电影。当我以同样的办法,用两张白纸片带努尔太走进电影院时,他再次用极其惊讶眼神又看了我好长一阵,但这次我是知道他看着我的原因是为什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电影开始后,他立马就被电影里的武打动作给吸引了,和所有男孩子一样,看完电影后努尔太也显的异常兴奋。奇怪的不是这个,而是一场电影下来后,我们俩沟通好像突然就没有了语言隔阂,交流自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努尔太有着惊人的运动天赋,不知这是否与他从小就开始骑马,从而练就的身体协调性有关。看完少林寺没过三周后我随克尤木叔叔的大儿子去过一次昭苏。没有想到20来天没见的努尔台,通过自学已经学会了电影少林寺里的,鲤鱼打挺,单踢腿,双踢腿,扫荡腿等武打动作,当时他在他们家毡房后面的草地上给我演示这些动作时,让我大感疑惑和羡慕不已。我曾一度认为他就是电影里说的骨骼奇异的武学奇才。加上他头上刚好有三个旋,这让我更加坚信我的判断是对的。我还多次劝说过他,让他去少林寺或武当山去学习武术,但我每次劝说他时都会惹的他和他哥哥塞力克哈哈大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然我执意留在努尔太家最根本原因是,可以和他一起骑马骑牛戏耍。开始我是不会骑马的,甚至连马我都不敢靠近。他觉得匪夷所思,因为草原上的八九岁的孩子那都是骑马的能手,不要说有马鞍子的马,就是那种不架马鞍子的马,他们也骑的马似流星人似箭,有的孩子更是可以站在奔跑的马背上,翻到马肚子下面。草原上的孩子每个都像是一个杂技演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们到昭苏后,父亲就送我和库麦尔去了努尔太家。努尔太对我抱着的黑不溜秋的家伙,感到很是的好奇,甚至认为它根本不是猫,说这或许是别的什么动物,他认为猫不应该是这样黑黑的。开始就像我不敢去靠近马一样,他也不敢去抱库麦尔,慢慢的他才敢去摸一下它的头,等他俩混熟后,努尔太还给它找来了几块骨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努尔太家当时养有一条大黄狗。我从第一次看到它起,就只记得,除偶尔见过这个家伙起身伸展抖动过几次身体以外,其他时候它总像块木桩似的,一动不动的,安静的趴在毡房小坡下面的,用木杆圈着的羊圈门口那一小片已经秃了的黄土地上。偶尔毡房里来了生人,它才会不紧不慢的站起来,用很不耐烦且低沉的声音叫几声。平时对见过的人爱搭不理的,很是高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猫是不啃骨头的,当我俩将几块骨头扔给库麦尔后,坐在离毡房不远的的岩石上,吃着他妈妈给我们的“乌热木其克”(“乌热木其克”是一种用牛初乳熬制一种奶酪,但远比一般牛奶熬的奶酪要好吃的多,不同于奶疙瘩没有那种酸味。)商量该玩什么的时候。好奇的库麦尔,被飞来飞去蜜蜂和蝴蝶等昆虫所吸引,就自顾自的追着它们玩了起来。突然那只趴着不怎么爱动的黄狗,就像是见了仇家似的,狂啸着向它扑过来。被猛的扑过来的大狗吓的惊慌失措的酷麦尔,拔腿就冲进了草丛,转眼间一黄一黑的一狗一猫,就这样消失在毡房后面的草丛里。平时看着木纳的要死的这条狗,突然间怎么就会变的那么矫健,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概过一个时辰左右那条大狗,只身一狗拖着疲倦的身体回来了,和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似的,一动不动又趴回了羊圈门口老地方,闭目养神。后来我和努尔太虽然骑着马把周围的草场,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库麦尔的影子。从中午找到下午,它就这样消失在了这茫茫草原上了。我猜或许它已经跑进了,远处积雪还未融化的原始森林。直到傍晚父亲来接我回县城,我都未等到酷麦尔回来。第二天我们准备回特克斯的时候,我闹着又让父亲带我去了一趟努尔太家,酷麦尔一夜未归。走的时候我只好给努尔太千嘱咐万交代,希望他找回酷麦尔,一定要托克尤木叔叔他们把它送回特克斯县。就这样带着沮丧的心情,我坐上了车。车启动后我摇下的车玻璃,死死盯着离我们渐远那个它走失了的那个草丛,期望看到车辆的库麦尔,能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奔向我们,但是事与愿违,我们走出去很远也没有看到它的影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上午阴,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这时慢慢泛起一层薄雾。空气中迎面拂来的是一种格外清新幽幽的草香。车前的小路,在各种不知名的野花装扮成美丽十分的草原上,一直延伸到了天边,云好比就在车顶上,压的很低。远处那些马儿牛儿,它们对欲来的风雨似乎无动于衷,习以为常,所以也根本没有因为风雨而要逃避的意思。一个个慢悠悠仍低着头忙着吃草,府首养育和接纳它们的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就像是它们永恒的姿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朵朵向后退去的,蓝色在风中摇摆的小花,让我想起酷麦尔的蓝色的眼睛。这是我对伊犁遥远的昭苏大草原最后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从哪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昭苏大草原。但我却时常会想起昭苏大草原上那些蓝色,在风中摇摆的那些蓝色小花。</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