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想浸死我呀?凉猪手。”钱留生手一缩,忙按到了自己的后背先温热下。郎芬芸这下不躲了,鼻子里又闻到了逝去了的熟悉的味——带点奶油香。假如,假如佘少群刚才在相馆里得逞了,会是啥动作呢?这个念头一闪,郎芬芸立刻骂自己下贱,怎么想到了别的,又不是猪这么随便呀,何况他也不是专一的至性至情的男儿,被他夸了几句就得意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钱留生心事重重,田云都感觉了。五月份的奖金考评会像个约会的情人终于姗姗来迟,不能再拖了,下午必须开。办公室出奇的平静,整个大楼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寒暄没了,大家一个一个屏声屏气。天气闷热,乌云盖着太阳,空气也不清爽,给人烦躁的感觉。黄梅有了迹象,白雾雾的云层像是蓄积着万吨水珠,就要向大地飘洒而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明敏将草拟的月奖分配表递给他的时候,钱留生正想着石陵市企业管理杂志上的一篇关于绩效目标考核的基本做法,那上面认为传统中的绩效指标分解不尽合理,注重业绩数量,而现代绩效考核有个基本观点,必须重视固定资产的增值,尤其是质的指标的量化,特别是管理绩效,就不仅仅是时间量的概念了。接过明敏的发言稿,他就在一边注释了刚才的想法,准备引进固定资产增值和质的量化考核机制,先作宣传,然后在适当时机进行必要的改革。刚写了几个字,束伦温电话找他,叫他去他办公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钱留生对田云说:“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反正我们按企业规章制度办,就算下了我,我也无所谓。为了工作,他们总没有话讲吧。”田云又拿出几个职工代表联名写的“三拉冷了职工心”的材料给他,他赶紧翻翻。原来是厂里职工对中层以上干部的隐形收入公开化议论纷纷,基本观点是这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是工资拉开档次无来由的扩大化。岗位工资已经按级别拉开了两至三倍的档次,如普通员工一档的才七百来块钱,而厂级最低档已经达到二千四百元,而涨工资的时候当头的涨两级三级,普通员工一级,美其名拉开档次;导致级差盲目双重增大。二是奖金季度奖年度综合奖拉开档次更是没理由。风险抵押金到了年底本金乘以三到四倍,明里暗里不正当的占有了职工的福利收入,更不符合风险责任先富原则。三是缴税拉开档次简直是犯罪了。材料上写道,个人所得税,应以个人收入为基数,现在倒好,厂里统一扣,总数交了回厂职工再分摊,税率是不一样的,这不是头头拿钱拉开档次,缴税却向职工看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拉冷了职工心’怎么不交给柳昌勤姜志云,交到企管部门干啥?工会管这件事的。”田云说:“代表们说了,工会也交了一封,但是他们讲企业管理有这个责任理理这些事,还有呢,他们说,企管部门不是工厂的,成了少数人的工具。说机构设置人员职数配备建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哪有我们的建议?我们就是听听他们的指令,写个通知文件发发。就说企业干部家族化问题,大家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当头的不对职工负责,偏对上级负责;不对国家资产增值负责,偏对少数人的利益负责,这些正常吗?我们是国营企业,又不是私人老板。为什么不能到社会招聘厂长经理,至少应该全厂职工投票民选厂长,看他们还敢这样?!”田云点点头。说归说,钱留生心里有数,老子当头子孙不能当头,谁规定的?这些代表也是,说话办事要讲个法律制度,不能以上下代来划分当官的资格,主要看其为人和能力。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就是只会打洞。这些代表将材料交给他,不是把他推向矛头的尖缘么?干谢东也是,你是专门从事民主管理、监督考核的,厂务公开至今也不搞,文件来了有年把,企业创优就有这么一条。嘿,叫他向公司反映,这漏子能捅么?!再说,你就怎么知道上级不卫护他们?自己任命的头,这头有点什么事,还能不千方百计遮掩过去?文化大革命谁纠正的?老头子在你试试看:“反革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钱留生不言语,既然受命于长,就得听长的,硬着头皮也得干。他将月度奖金稿和代表们的意见材料一并夹好往二楼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到束伦温办公室,里面还有三个人:郝大正、汪狄、官林,一个个正襟危坐,钱留生心里嘀咕:这大郝回来,那姜志云肯定也来家啦?于是顺口问道:“郝厂回来啦,姜厂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这,”没容郝大正答腔,随着这声音,姜志云跨了进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坐,”束伦温一指边上的沙发木凳对钱留生说,自己则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姜志云。姜志云明显胖了些,脸又白净了许多,一点不显老,哪象六十虚岁的老头,精神刚刚的,莫非吃了壮阳补肾丸?肾气外溢,白净中透出了粉红,唯独头发稀疏。“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要不就有“聪明绝顶”的成语?那“顶’乃头顶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说,你们到硬币分厂去了?调查的怎么样,慎洁写得那反馈表给我看看。”姜志云一脸和气,也许到了退休前夜,脾气也格外变好;说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这也是与国际接轨,客套寒暄话拜拜。看起来,是要不断出国,听说那德国人办事,雷厉风行,大加工中心就定在德国,下月设计师到厂,根据需要调整设计方案,三个月交货,再派人来安装调试,一沓刮子就四个月,五百多万美元二千多万人民币的生意就成了,没有半点扯皮。人家公司就是讲究个效益效率,谁叫他是资本家?资本家哪个不是惟利是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钱留生看着脸色由白净净到红堂堂的姜志云,从夹子里拿出材料,姜志云一看火了说:“什么三拉不三拉的,还冷了职工的心?谁写的?该查的就要查,小束,你叫柳昌勤开展珍惜岗位教育,你今天不珍惜,明天就让珍惜远你而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几个职工代表写的,干谢东主席那里有了。我拿错了,在这!”钱留生回过神来,忙将反馈表送给束伦温,他略略看一眼,转呈姜志云说:“姜厂,这个里面主要是反映管理有点问题,老马呢?”一听束伦温问起马休安,官林忙说:“他在下面,我去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姜志云边看那“三拉冷了职工心”边说:“现在这分配制度,就是按照岗位,不同于以前的技能工资制,技能工资制又是在八级工资制基础上改造而来,有许多不完善的方面。岗位工资制实质上就是按照权力职务职称高低大小拿钱,有啥好议论看不惯的?思想观念不转行么?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在企业就是要让当头的多拿几个钱,它的风险大,责任大么!人家地方企业,那总裁老总,年薪少说十万二十万的,报上都在登载百万聘老总,我是只看不信。你不能给他带来千万产值他能给你百万薪酬?我们才拿多少?也不过才九万出点头,工人还拿三万呢。像我里外奔波,忙忙碌碌,家都很少光顾,大禹治水七过家门而不回传为美谈,我们不去宣传干部加班加点干事业,眼睛只盯住几个钱。什么你有我有大家有?这不是平均大锅饭思想在作怪么?水浒思想要不得。现在还放这些电影电视,不搅乱了民众观念才怪呢?沈丹企业所在城市都发生两起人为的爆炸案件了,我们特殊企业不要提高警惕?原始积累阶段就得先有部分人先富么。”汪狄说:“按照现代经济学理论,责任风险与报酬应成正比例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你倒不要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咱这特殊企业、垄断计划,又不找市场的,哪有什么风险?说风险是面子上的话,舆论需要。实质上,咱们就只要抓住质量安全保卫就成,否则就叫‘一票否决’?我出国三个月,厂里的任务照样完成说明了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姜厂说得对,”马休安一踏进门一落座就说:“今年才过去五个多月,三个兄弟企业失了窃,听说卢编林副总专程到沈丹硬币厂去处理了,连部省厅的公安都惊动了。”汪狄才刚说了现代经济学理论问题没得到响应,耐着性子又问:“马处,他们企业失窃了什么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北方一个印钞厂,在眼皮子底下丢了几包税票,押车的就坐在车上,但是不在车厢,而是驾驶室里。主管安全的副厂长停职检查,安全处长撤了,听说一把手也倒了霉呢。不过这还不希奇,沈丹企业竟然丢了上万枚的贺岁币,你说安全不重要?这风险多大。但是有风险更要讲奉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官林说:“税票掉了万元的好说,要是掉了十万百万上亿的,那损失就大了。汪厂你说的沈丹企业贺岁币不是破了么?追缴回来了就行了,说啥奉献的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好了,讲讲我们自己吧。”姜志云朝束伦温看了一眼:“喊老巴过来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