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屋（2018初稿）

阮志坤

我家老屋在中国科学院黄庄小区813楼，西临中关村大街(旧称白颐路)，大街的西侧原本是海淀古镇，上世纪末全镇拆迁，今日已是一片繁华的高楼大厦—名闻全国的“中关村”创新开发区总部。

中国科学院黄庄小区813楼，西临中关村大街



老屋很小，只有56平米，但它是我们祖孙三代人的发祥地。我在这里度过艰难的中年时期，两个儿子在这里上小学，读中学，念大学，直至走出去工作。后来这里成为学区房，两个孙子又先后在这里上小学读中学。

老屋所在的中国科学院黄庄小区却是大名鼎鼎，它是文革后中国科学院兴建的第一个职工住宅小区，这里入住了数十户老一辈顶级科学家，像吴仲华、王大珩、关肇直、陈景润、郑哲敏、师昌绪、蔡睿贤等老院士，还有各所所长和数百户专家级老研究员。温家宝总理曾数次亲临小区拜访老科学家。

2002年3月2日，我离开住了21年的老屋，搬到回龙观文化小区居住。前些年，小儿子国晖清华大学毕业后去日本工作四年，我和老伴把他寄回来的钱积起来，在回龙观买了一套132平米的经适房。2001年国晖回国就业，并打算在老屋结婚成家，让我们老俩口到回龙观去住大房子。

岁月匆匆，一幌16年过去，我到了耄耋之年，多种慢性病缠身，耳石症常会晕倒有危险。儿子儿媳在黄庄小区811楼租了一套房子，把813楼的老屋腾出来，让我们老俩口搬回来住，突发急病时好方便照顾。就这样，我们于2018年4月22日，回到了阔别16年的老屋。

小儿媳张立已把老屋两个房间安排妥当，我把王大凡的瓷板画“福寿康宁图”挂起来，以祈祷身体健康和家庭安宁。

瓷板画福寿康宁图



小区有个中心花园很美，是人们休闲的好地方，昔日我在这里散步，常遇到师长辈的老科学家，能一起畅谈国家大事或科学新闻。记得去回龙观之前曾在这里遇见力学所薛明伦所长，他告诉我半年前住院摘除脑瘤，目前恢复尚好。薛所长是我大学毕业论文的辅导老师，工作中也有接触，他是学术成就和道德情操双馨的科学家。今天旧地重游故人难觅，心中不免升起“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的感概。

小区中心花园很美



天天在小区里行走，很难碰见老熟人，一个月过去，工程热物理所的老同事只见到陈瑜和王泉水。老王说，原在这个小区里住的老同事梁钖智、何本元相继走了，徐才通、房宗义十年前先后移居澳大利亚，近年情况不知。力学所的老同事只见到王柏懿，她是我大学5907-1的老同学，工作上也曾接触较多，小区里重见就话语多些。她身体挺好，有时还常到所里顾问顾问。她老伴戚隆溪也是我的朋友、同乡和同事，与癌症顽强抗争多年后走了。

两个月下来我才知道，在这个小区里居住的我熟悉的师长辈的老科家还有两位今日健在，一位是力学所继钱学森之后的第二任所长郑哲敏院士(94岁)，另一位是我曾所在的力学所第八研究室主任俞鸿儒院士(90岁)，老俞(同事对他的习惯称呼)身体很健朗，还常到花园里散步。他是郭永怀先生回国后的第一位研究生，一生的科研成果就是为国家贡献了全套高超声速激波管风洞实验技术，达到世界领先的水平。

与俞鸿儒院士合影



8月26日，我按约到辰芳园拜访了科技将军贺德馨研究员。一月份我还在三亚时他邀我参加中国风能三十年大会，我因不能参加答应回京后拜访他。进门后他先热情地与我合个影，交谈中了解到他得了肺癌，已与病魔抗争了六年，现在情况基本稳定。但这六年中他仍站在中国风能事业的第一线，为我国风力发电登上世界首位作出了杰出贡献。有一年世界风能大会在中国召开，他被选为世界风能协会主席。在我心目中，他是中国风能第一人，他的顽强拼博精神永远值得我学习。

拜访科技将军贺德馨研究员留影



令我羡慕不已的是老屋北侧邻居502室里的独居老人李玉彬老太太，今年已经101岁了，身体十分健朗，除了双耳失聰没有别的大毛病，她自己打扫卫生，自己拉着小车上街买菜，自己做饭过日子。502室先后住过3位李老太太，前头两位是老三和老四，分别活到98岁和99岁，这位超百岁老人是老五。据说她们年轻时都没有结婚成家，只有住在812楼的她们的姐姐老二是有儿女的。所以我家与她们做了快40年的邻居了，她们有事来敲我的门，我们能帮助的就帮助，遇到解决不了的，就打电话到812楼，她侄女过来解决。终于有机会与这位超百岁老人合个影，让我们也沾点老寿星的喜气。

与百岁寿星合影



8月31日，是我80岁生日，大儿子一家3口从加拿大发视频祝我生日快乐。老伴的生日比我小四个月，那时我们就离开北京去三亚了，所以她愿意提前与我一起共庆八十华诞。小儿媳买来蛋糕并携一家4口(含小孙子的姥姥)与我们共庆，小孙子最爱凑这种热闹，并嘻笑着说要跟我換一下生日，因为他9月7日生日，为此晚了一年上小学很遗憾。小儿子为我们拍了一个短视频，记录了我俩一起吹蜡烛切蛋糕的镜头，这还是我俩平生第一次。

小儿子一家四人与我俩共庆八十华诞，小孙子前边的是姥姥



大儿子一家人在加拿大



人过八旬，已是晚年。我认识到，人到了这个年纪，已无须长远计划，只要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就行了。良好的心态，是人长寿的第一要素。唐诗里有一句话，叫“明日来愁明日愁”，意思是明天有发愁的事，不要提前到今天就愁开了。这句话对所有年龄段的人都是适用的，而八旬老人早就可以丢开一切烦心事了。

人过八旬，已是晚年，总有一个如何面对死亡的问题。我与老伴约定：我俩任何一人如果临终前成为植物人、或需要切开气管、鼻饲进食等手段维持生命的，那就请儿孙们不要再抢救我们了，请采取措施帮我们安然离去。如果医学上还可以的话，我俩都愿意把角膜献给别人。我们希望在我俩都走后，把我俩的骨灰一起运回养育我们的故乡，撒在春晖中学所在的白马湖中，或杭州湾的大海里；届时实施如很困难，也可在北京申请海葬，让我们永远与大海为伴。

（全文完，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