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原宜昌棉纺织厂俱乐部</div><div><br></div>“跟你说唦,原棉检实验室的那个李汉东,昨天从宜棉宿舍的八层楼上跳下来了……” 我没等老吴说完,急忙打岔道:“你说的是什么哟?请再说一遍,你说哪个跳下来了?莫慌,慢点说......”我稳了稳乱跳的情绪,继续问道:“你说的那个跳楼的人,是不是棉检实验室的那个李汉东?就是我们学校六八届的那个人?他为什么要跳楼,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呀?”,我百思不解地追问道。<br>在我印象中,李汉东是个性格豁达开朗之人,是位,一人吃饱,全家不愁,无忧无虑的汉子。他怎么会自绝社会,走上这条不归之路呢?还没等我会过神来,老吴继续说道:“跟你说唦,就是这个李汉东,昨天晚上一刹黑,悄悄登上宜棉宿舍中的那栋八层楼,从顶楼上跳了下来了……”<br>紧接着老吴又说:“你知道的唦!他们内退的那批人员,每月只拿三千六百元大毛,这点钱只够喝稀饭,连加个菜都难!那可能有钱去看病买药吃哟!卡上的医保费又少的可怜,根本看不起病。他因头昏脑涨实在受不了,这才跑到医院去看,才四十大点的人,怎么就得了这该死的血压高!你知道汉东平时大大咧咧,根本不愿好生看病吃药,这慢性病的治疗要有耐心,李汉东哪是这块料。再说他哪里看得起病唦,就这样忍着一拖再拖,错过了治病的最佳时期,等我们发现拖他去住院,早已病于膏肓,医生说为时已晚。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原宜昌棉纺织厂单身职工宿舍(俗称六大花园)</div><div><br></div>上月他发病住院,花光了他一生的所有积蓄,还拖欠医院一大坨医疗费。承重的医疗费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没少想办法,曾四处借钱。你看看我厂的职工,不是一样拿三千六百大毛,哪个有闲钱借给他。据说前段时间,他几乎天天往厂里跑,拖着病体四处求人,换来的却是应付,白眼。唉!墙倒众人推,世态炎凉,所求结果,仅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诸多因数交织在一起,心力交瘁的他,终于走上这条不归之路。<br>对了,他先跑到厂医院凉台上准备往下跳,被熟医生撞见,劝他道:“这栋房子只有四层楼,矮了点,要是走不了,那你就更惨了......”哪知他还真的跑到拐角的八层楼,就是全厂最高的那栋(宿舍),一个燕子飞,就走了。你没看到哟,到头来,连一个收尸的人也冇得,其景凄惨得很!”<br>老吴所说的李汉东,此人我太熟了,他那熟悉面容铭刻入心:生着一张国字形的脸,顶着一个小平头,在不大的眼睛下,露出两撇老鼠胡子,挺着个汤罐脑袋(大脑袋),迈着八字碎步的样子,实乃一个大咧咧不修边幅的汉子。对了,他还讲着一口黄陂话(铁路外的话)。离开宜棉虽然四十几年,脑海里的自然留着他年轻时的模样。至于后来他变成什么样子,我真的无从而知。<br>俗话说,人大分家树大分叉,虽然李汉东也是武汉人,但武汉已经没什么亲人了,进厂几十年,他几乎没回过武汉。人穷气短不愿见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br>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宜昌市伍家岗宝塔河现状</div><div><br></div>与李汉东认识还有一段趣味小插曲。那是刚进厂的某一天黄昏,我们新工连里这批人,被安排到车间里居住,那时车间只上白斑,白天机器轰鸣,晚上人们就在机器旁休息,睡觉休息都没个准地方,每晚都必需重新查找“好”位子,以便按顿好自己的窝。早上起来,得速将铺盖綑好,塞在各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以便晚上使用。我们算幸运的,给分到新建的原棉仓库中住。那天,连部组织我们到厂区及四周参观学习,直到天黑才回到仓库。大伙忙了一整天都很累了,盥洗后纷纷已歇息,哪知大伙刚刚睡着不久,一个人风风火火从外面跑了进来,脚踩在地上竹片霹雳叭啦直响,进门后,立即将开所有的照明灯全部打开,把满屋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叮呤咣啷声和灯光,吵醒了所有睡着人。只见此人大声大气地说道:“格板妈养的,老子的行李跑到哪里去了……”边说边找,不时还叫人起来让他看看。大家虽然有些烦,但碍着面子,还是忍着性子爬起来帮他寻找。不知过了多久,此人在一旮旯里自嘲道:“我的个老伙计,你独自躲在门旮旯干做莫事唦?还蛮沉得住气,老子找你这半天都不吱声。你呀!害得老子好找……”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原宜昌棉纺织厂车间遗址上的变化</div><div><br></div>他这段没头没脑的苕话及诙谐的语气,逗得大家哈哈直笑。我问身边的曹亚军:“这人是哪个?深更半夜的还这样囔?”,曹回答说:“这是你们学校的李大公子,李汉东唦,他是六八届的,你难道不认识!”<br>还有一次也是睡觉时分,新工连的领导(当时称作连长)和带班的师傅风机火燎地跑来,大声囔着:“大伙都不要睡了,快起来上江边去找李汉东,可能他出事了……”没等带班师傅说完,大伙一阵风地往江边跑。那一夜把我们整苦了,大伙沿着江边堤岸找了大半夜,芦苇和茅草丛,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腿跑累了,嗓子也喊哑了,竟连讨厌的蚊子也一味欺负我们这群陌生之人。蚊子隔着裤子叮,大一个包小一个的包奇痒无比,那种瘙痒真叫钻心,回想起来浑身不舒服。<br>等我们一无所获,垂头丧气打道回府,推开仓库大门一看,李汉东正周吴郑王坐在铺上吃西瓜。我们问他跑啊里去了?他却像没事人似的,轻描淡写地说道:“格老子,真背湿,天太热,我去江里洗个澡,哪知那水好流好急哟!一下子把老子冲到对岸化肥厂去了,老子只有顺江往上走,高一脚低一脚的,费了老鼻子劲才走到了宝塔河对岸,这才重新下水,等再爬上岸,长期登水腿杆都给游软了,饿得前胸贴后背,格老子的,这回把老子真的累惨了,好在,这里还有西瓜卖,我管不了那多,先吃了再说......”他因擅自下河游泳,带班的师傅把他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差点上报厂部,给他一个处分。他在新工连捡查会上,劳累了一天的大伙耐着性子,没洗没吃地听他做检查,他倒好,在上面一口一个老子,大咧咧的神气得很,把头们的人肚皮都气歪了。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原宜昌棉纺织厂幼儿园</div><div><br></div>不知李汉东有啥后台,什么野路子,新工连结业后,大部分男工都分配到车间当推老板,可就是表现一般的他,不知何因,竟分配到上白班的棉检实验室,在技术科门下的棉检试验室,当上一名原棉检验工。舒适工作环境,还有一定技术,每天如休闲般,不紧不慢,从原棉分级室取回样品,逐一在目视板前测量纤维长度、杂质、含水量等,成天在干净舒适的环境里,和目测板、天平及各种玩具般,精良的仪器间排回,与其打交道,此工种叫人好生羡慕。工作上舒适了一辈子的他,谁也没想到会落下如此下场。<br>往事不居白驹过隙,转眼李汉东已经成古,回忆起来,仿佛一切就在昨天。几十年光阴一晃过,如今我们均已步入老年,大部分现已退休。除了少数调回武汉的退休人员工资还行外,留在宜棉的退休人员,因养老金按“省社平”,硬只有武汉退休人员养老金的一半(一千多点)。一同进厂的老同事,同样为社会大厦增砖添瓦,出力流汗出力的人,为何因后来退休地点不同,养老金竟然相差一千多元,实在太不合理了。李汉东要是有家、要是调回武汉工作、要是养老金再多点、要是不得这病,哪里会走上这条路哟!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当年武汉知青离开武汉时的情景</div><div><br></div>唉!冥冥中自有定数,这就是命! 在此我只能祝愿李汉东老弟一路走好!来世绝不再当吃力不讨好,白汗流成黑汗的穷工人。要多读书,读好书,削尖脑袋也要进市业单位,最好谋他个一官半职的,不图荣华富贵,起码,再不会因没钱看病重蹈李汉东的覆辙。借此文呼吁社会,请关注一下岗工人的生活。<br>白居易在《闲卧》中有句:“佛容为弟子,天许做闲人。”寓意深远,明显告知人们,做人要有所信仰和追求,有为之奋斗事业和目标。不要被繁琐的生活之事而烦恼,要树立战胜困难的信心;只有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事业中,生命才会有意义。还有种说法:当你醒悟之后,此肉身,只不过是皮囊形骸而已。可《经历》中却这样说:“当你什么都不在乎时,你的人生才真正的开始。无能为力,叫顺其自然;心无所谓,才叫随遇而安。在别人眼里你很温柔,其实,哪有什么天生的温柔,只是学会控制情绪而已,一半是为了尊重别人,另一半是为了保护自己。生活适合自己才是最好的,不嫉妒、不攀比、不羡慕、不强求,在阳光下微笑,风雨中奔跑。听不懂的是幸运,听懂了那是经历。保护好自己,珍惜生命,健康体面的活着,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br> <div> 张汉阳2005年仲夏于老宅<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