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日主席“乱世铺路”

王跃生

　　重阳日主席“乱石铺路”

——我为何痴迷并推崇毛体书法（七）

作者 王跃生

书法书法，书亦有法。通常书法主要有章法，笔法，字法，墨法等，构成了中国独创的、把写字变为艺术的奇观。这是中国人几千年智慧和艺术素养的一个结晶。

一幅好的书法作品，各法缺一不可，都要过硬。初学书法者往往注重笔法，字法等，而忽略章法。章法大体指整幅作品的布局，包含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间距、题坎以及铃印等内容。

从难易程度上讲，小篆，隶书和楷书这类正体字在处理章法上相对容易，它可以事先打格叠纸，按照“蓝图”下笔。而行草书尤其是狂草，无法打格叠纸，只能凭经验和多年的研习，达到胸有成竹的艺术境界，方可下笔如有神。

如细分行草书的章法，可分为珠链式，连绵式，散点式，乱石铺路式等。本文重点与大家探讨“乱石铺路”章法。笔者在研习中，特别是在临习毛体书法时，深感要掌握这一章法相当不易，而毛泽东则深谙其道。

顾名思义，乱石铺路就是字距与行距距大致相等，又不拘一格，其字与字、行与行之间较多穿插争让，字体或大或小，字势或正或奇，好比乱石铺路，看似无序，实则井然。工匠在铺路或砌墙时，如用相同规格砖石相对容易，而要把千奇百怪、大小不等的碎石砖瓦，砌筑得严丝合缝，又美观艺术，就需要很高的技艺了。

主席草书的笔法字法功底扎实，在章法上也非常独到，堪称乱石铺路的高手。他在1929年重阳日写下了一首著名的诗篇《采桑子.重阳》，书写时就是用的这个章法。

作者临习毛体书法作品

诗中写道：

人生易老天难老，

岁岁重阳，

今又重阳。

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

不似春光，

胜似春光。

寥廓江天万里霜。

译为白话文为：

人生有尽，天道无尽。年年重阳，今日又是一个重阳，但却是一个新的重阳。且看那战地野菊多么香艳。每年的秋风劲吹，但在我看来，那不似春光却胜似春光，哪有古人悲秋的伤感。披上白霜的大地广阔连天，何等壮美！

有意思的是，这首词是在一系列的“乱局”中诞生的。

1928年4月，朱毛红军在井冈山会师后，组建了红四军。其后为扩大根据地，他们突出井冈山，二次入闽，巧渡汀江，轻取汀州，三克龙岩，直下永定上杭等地，开辟出闽西革命斗争的新局面。但是，中国共产党这时只有八岁，红军只有两岁，尚处于幼年时期，逐渐地暴露出领导核心不稳定，党对军队绝对领导的原则和红军的宗旨不明确，极端民主思想，打骂士兵等军阀作风，流寇主义，单纯军事观点，不愿意做艰苦细致的根据地建设和发动群众等问题。

这些问题矛盾的积累，终于在1929年6月22日爆发了。这一天，在福建龙岩召开红四军党的“七大”。由于缺乏核心的正确引导，极端民主化思潮盛行，毛泽东，朱德，陈毅三位核心领导对重大问题思想也不统一，发生争论。加上当时中央派来一个留苏学生刘安恭，此人也是一个热情坚定的革命者，后来在一次战斗中英勇牺牲。但他身上表现出列宁批评过的“革命幼稚病”。他在会上鼓动“大家都来争论”，并公开拥护朱德，指责毛泽东的正确主张，造成大家的思想混乱。当时红四军七大的代表，中下层官兵占多数。他们的文化程度、思想觉悟、能力大小差距很大，更别提战略眼光和理论水平了。所以本来想通过争论解决一系列重大问题，结果越争论越乱，形不成正确的决议。

　　在选举前委书记时，毛泽东以一票之差落选，陈毅当选。虽然上层干部在残酷的斗争实践中，了解毛泽东运筹帷幄的雄才大略，但占多数的中下层官兵代表看到的是朱德与战士一起挑粮，衣着像伙夫，亲切敦厚。这当然不能怪基层官兵，而是极端民主化制度的问题。争论来争论去，问题未得到解决，主持会议的陈毅对争论主要双方朱德与毛泽东各打50“大板”，宣布对毛泽东同志予以严重警告，对朱德同志予以书面警告。陈毅的“和稀泥”做法也是出于团结红四军官兵的愿望，但这种无奈之举竟然引来了会场一片掌声。现在回头看，这是党的幼年时期，当时毛泽东36岁，陈毅28岁，朱德43岁，大家都没有经验，都血气方刚，都在探索，发生争论实属正常。这个“学费”是迟早要交的。

　　毛泽东在原则问题上向来是不妥协的。他决定暂时离开红四军，到上杭县蛟洋指导闽西地方工作。

好在陈毅是一位心底无私的革命家，会后他奉中央指示，赴上海汇报。当时实际主持中央工作的周恩来、李立三等与他对红四军的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讨论。陈毅做了全面客观而不带任何私心的汇报。李立三问陈毅，你说实话，毛泽东如何？陈毅坦诚地回答，我陈毅两次代替毛泽东干前委书记，两次都放任下面搞极端民主化，说明我管不了这一坨哟！周恩来说：“一个党一个军队都需要自己的核心人物。如果现在选择红四军这样一支全国有影响的红军领导人，毛泽东当然是最好的人选”。陈毅说：“我回去后还要请毛泽东复职，这件事只有我自己去做。”随之，在周、李等指导下，由陈毅执笔起草中央的指示，形成了著名的“九月来信”。信中对红四军存在的问题、毛泽东的领导地位、红军的根本任务及群众路线等重大问题做出了明确的指示，对统一红四军思想，为后来胜利召开古田会议奠定了基础。

当陈毅在上海的日子里，朱、毛两方面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此时，蒋桂战争结束，老蒋又腾出手来组织对红军的围剿。代理前委书记的朱德带领红四军四处游击，并取得了一些胜利。但红四军中存在的问题仍然是一团乱麻。朱德为解决这些问题，于九月下旬在上杭主持红四军“八大”会议，结果仍然是七嘴八舌，毫无结果。林彪、罗荣桓等红军高级将领提议，请毛泽东回来。朱德也由衷地说：“是啊，朱毛朱毛，朱不能离开毛，朱离了毛就无法过冬了。”一语双关，引来一片笑声。

在毛泽东离开红四军的100多天里，他带着病体也未闲着。在永定，他召集地方党组织开会，指导地方政权建设，使永定土地革命斗争蓬勃发展，全县先后建立了12个区、113个乡苏维埃政府。

这段时间，毛泽东仿佛在红军中消失了。9月27日，上海申报登载了一条消息：“毛泽东龙岩病故”。远在莫斯科的共产国际，看到这条消息，信以为真，在《国际新闻通讯》发了一则讣告，沉痛宣布：“中国共产党的奠基者，中国游击队的创立者和中国红军的缔造者之一毛泽东同志因长期患肺结核，在福建前线逝世。这是中国共产党、中国红军和中国革命事业的重大损失”。民国元老柳亚子听到误传后写了这样一首诗：“神烈峰透墓草青，湖南赤帜正纵横，人间毁誉原休问，并世支那两列宁”。还特别在诗后注明：“两列宁，孙中山和毛泽东”。说明毛泽东当时已在国内外有着相当的影响力。

朱德一度也误听了这则消息，当时潸然泪下，十分悲痛，还准备进行吊唁。

正在乱象丛生之际，陈毅于10月1日带着“九月来信”，由上海乘船经香港，汕头，梅县等地辗转回到闽西。他立即传达了中央精神，包括中央对自己和朱德的批评。陈毅说：“我们要把毛泽东请回来，向他承认错误”。朱德立即表示同意。这就是真正共产党人心底无私天地宽的坦荡胸怀。陈毅随即三次用快马给毛泽东送信，汇报了“九月来信”精神和周恩来口头指示，并写道：“七大没开好，我犯了错误，中央认为，你的领导是正确的。四军同志盼你早日归队，就任前委书记，这是中央的意思，也是我和玉阶（朱德）以及前委的希冀。”

毛泽东连接三信，接纳了陈毅的真诚和大将风度。终于，他和朱德、陈毅在长汀汇合了。朱、陈当面作了自我批评。毛泽东也诚恳地承认了自己当时身体不好，精神欠佳，说了一些伤感情的话，请二人多多包涵。革命者的胸怀和肩负的重任，让三位红四军领导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经过这一段的波折，毛泽东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他在坚持原则的同时，更加注重方式方法和灵活性。贺子珍后来回忆说，进入长征特别是遵义会议，润之变得更加成熟沉稳了。领袖就是这样在革命的熔炉中炼成的。

　　乱云终将散去，压在心头的乱石也终将落地。正是在这一纷繁复杂的大背景下，诗人毛泽东在秋日的重阳里，感慨万千，写下了光辉诗篇《采桑子.重阳》。此诗通过重阳抒怀，表达了对革命根据地的信心和赞美，彰扬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和宽广胸襟。

从他的手稿中可以看出，在书写时，毛泽东充满激情，风云笔端，以他独有的毛体“乱石铺路”，一气呵成。

“人生易老”四字，几乎一笔连下来，似连还断。“天难老”三字，由小而大而小，与左右两边似碰未碰，真犹如乱石所砌，却又天衣无缝。这种章法难度恰在于“穿插争让”又互不重叠。要知道，狂草是需要速度的，慢描细绘便称不上狂草。主席在书写时完全是信笔由缰，任意驰骋，毫无刻意谋篇布局的痕迹，说明书家早已胸有百万兵，用之存乎心。

此幅作品，因其中多处重复字词，书家能够自如地力求变化，不使雷同。前一个“重阳”很小，后一个“重阳”很大；前一个“似”字很小，后一个“似”字很大，搭配得自然和谐。最后“寥廓江天万里霜”七字，是本幅作品的高潮，也是书家此刻心潮的迸发。且看那一个“霜”字其大如斗，大过前面四字之和。不如此似乎不足以把万里霜天完美地描绘出来。

　　写这首词的前前后后，正是革命形势“乱云飞渡”之时，也是主席心情如乱石重压之时，他却用如椽大笔，将“乱石”铺就成胜利的道路，也将他的这一段坎坷经历和心境，以“乱石铺路”的章法，艺术地再现出来。

这首词诞生两个月后，由毛泽东主导并起草主要文件的古田会议胜利召开，会议确定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规定了红军的宗旨，性质和任务，对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进行了清理，解决了本文前述红四军在七大上想解决而没有解决的各种问题。从此，一支不同于旧式军队的新型人民军队有了灵魂，开始走上了苦难辉煌，战无不胜的胜利之路！

作者临习毛体书法作品

作者简介：

王跌生，男，祖籍安徽无为。毕业于国防大学政治学院新闻系。历任济南军区前卫报，解放军报，新华社系统编辑、记者、主任等职。崇敬并重点研究毛泽东思想、书法、诗词。出版的多部书籍报告文学等获得中央级奖项。投资并负责制片数部电影，其中电影故事片《海洋朋友》获得国家华表奖提名奖和奖金。毛体书法获得解放军报社主办的军队书法大赛二等奖、全国“兰亭四堂杯”书法大赛特等奖。现为中央国家机关书法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