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海西海

边城书生

坠峡而下二里，又见东麓海子一围，水光如黛，浮映山谷。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七》

昔有闻名遐迩的“鹤阳八景”，但因上世纪行政区划调整，“澄潭竹树”“梅城石塔”二景所在地已改属洱源县辖，八景遗迹少了两处。

海西海是大理州面积、蓄水量仅次于洱海的天然湖泊，人文历史悠久，传说湖畔“眠龙洞”曾是建文帝朱允炆隐居终老的地方，此外，明朝第一才子杨慎、旅行家徐霞客都到过这里。

传说当年朱棣发动靖难之变，建文帝朱允炆化妆为和尚，带几随从由地道逃出南京，浪迹天涯，最后在云南终老。

朱棣成功篡位，是为明成祖。

朱允炆逃至云南后，先后在武定狮山、鹤庆海西海、保山栖贤山等地的寺庙，晨钟暮鼓、纵情山水，其中要数海西海眠龙洞隐居时间最长。鹤庆才子杨金铠所撰云鹤楼长联“洞纪龙眠”的典故就指这件往事。

一百多年后的嘉靖年间，因“议大礼”而发配云南的明代第一才子杨升庵也曾到海西海游览。传说海西海乃一夜陷落成湖，甚为奇妙的是，湖底一株老梅、几株巨竹百年不腐，每逢晴天，湖水透明度高时就依稀看到湖底梅树与竹枝，隐约可见巨竹枝繁叶茂、梅花经年盛开。此番神奇秘境吸引了谪居云南的状元郎杨升庵，在白族才子李元阳等陪同下，杨升庵兴致很高地前往海西海探寻“竹树”。

明崇祯末年，大旅行家徐霞客游历海西海，踏勘眠龙洞，留有翔实游记。

几十年来，海西海和这些故事令我心驰神往，总想亲至一览。

　　2022年夏秋，机缘促成我二访牛街，一访老街，二寻海西海。

　　十月的牛街沉浸在金秋里，怡人稻黄赏心悦目，忍不住停车去感受和拍摄。在漫无边际的稻谷间，我与老乡打听海西海方向，他们说还得往西北行十余公里，并特意交代需导航至龙门村方能见海。

　　刚离开牛街，豆粒般大的雨点便瓢泼下来，茫茫雨雾中，我不由为此行的寻访有了些担心，生怕到不了海边。

　　行到龙门村东，大雨戛然而止，云开雾散。只见前方流水潺潺，汇为一潭，该过桥坝的活水狂泄西流，我想这应该就是有名的三十四孔桥了。

感谢上苍，本来一路雨水涟涟，此时不仅雨止住 了，还有了金子般的阳光，柔和的光线、柔和的氛围，海西海在最恰好的时间把最恰好的美景展示出来，远山近水云蒸霞蔚，犹如仙景一般，三十四孔桥桥坝下十数匹白练狂泻奔涌，绝美画面增添了动感。

桥名三十四孔，其实有十七孔，每孔前后相加，则为三十四，近百米长的三十四孔桥东是平静的水面，桥北是水柳和山杨柳，水柳尚绿，性急的山杨柳却已露出杏黄，大方地展示出秋意。

　　但见三十四孔桥往西有路，只是非常泥泞，不甘心的我踩着泥丸前行。

汗流浃背地登上高坡，我不由呆住了，前方的山弯云遮雾绕，民居若隐若现，伴着村庄的是一泓平静秀水、婆娑绿树，山环水绕的龙门就如仙境一般，觉得走那么多的泥路很是值得。

　　海西海因湖水湛蓝、风光旖旎，山连海，海映山，风景堪比杭州西湖，所以又名小西湖，康熙《鹤庆府志》载：“潭名小西湖，先为密箐也，一夜水泛成海，广袤十里许”。

从地质学上来说，海西海系断陷溶蚀洼地形成的高原湖，群山环绕，湖泊面积26平方公里，平均水深10米，海子南北长36公里，东西最大宽15公里，湖岸线长10公里，海水南流，与茈碧湖、凤羽河注入弥苴河而流入洱海。

　　数百年间，人文上集皇帝、明代第一才子、大旅行家往事于一体，自然风光赛西湖的海西海引来无数文人游览吟诵，成为诗文胜地。

清康熙年鹤庆知府佟镇曾作八景诗之一的《澄潭竹树歌》赞美海西海风光和那个美丽的神话：

乐蒙石骨切肪白，千尺插底动皋脉。

深藏老竹四五枝，正与梅花佐高格。

梅竹依稀有奇色，岂是水师工泼墨。

谛视如从天上栽，载绳缒之不可得。

缒之下得无奈何，珍珠深缀在岩柯。

若能水面收拾起，不异图书出洛河。

　　移目向南，过去曾无数次想象的海西海在我眼前，洁净无瑕的海面像明镜、像宝石镶嵌在大山间，置身湖畔，心灵也变得透彻了。

　　下车时当地人曾告诉我，欲看海西海全貌需爬上山顶，虽然四野无人、虽然湿滑山路难行，但还是毅然决然地迈开了脚步。

　　虽然泥泞，但沿途景致非常美。湖岸山峦覆盖着密实的松林，岸边是多平枝栒子等灌木，珊瑚般的栒子果实甚是好看，不时还见到格桑花。

　　独行约半小时后，随着地势升高，海西海渐渐又露岀来，与刚才仅见局部不同，这位躲在深山的美人“犹抱琵琶半以遮面”，徐徐向我展现出真容。

这绝对是我看过最美最纯净的湖泊，湖水湛蓝透彻，像热带海洋一般，雨过天晴，洁净的云雾缠绵着湖岸青山，慢慢升腾引起光线变化，湖水颜色也随之变幻，美得令人窒息。

四野里看不到任何人，除了鸟鸣，没有别的声响，宁静笼罩着这方天地，我一人静静享受、陶醉，这才是真正的良辰美景呵!

　　当年，杨升庵、李元阳就是从这里下海乘舟泛游，探寻晴见竹树奇观。他们确实看到湖底有竹修然，两株红梅旁逸爹斜出，似可手探，以船蒿触之却不能够到，早有准备的他们便放下拴有铁钩的长绳欲钩取枝叶看看，结果六十丈绳索放完了仍够不到竹树，只得怅然上岸。

虽然没有探到竹树，但海西海美景在杨升庵心中留下了美好印象，他在湖岸镌刻“澄潭竹树”四个大字并题诗两首方才离开，这就是鹤阳八景之一“澄潭竹树”的由来。

幻境般的澄潭竹树就如水中海市蜃楼，令无数人叹为观止。

　　传说海西海原先是一个深谷，四山成城，谷底有一个深深的落水洞，四山流淌的溪流进洞就消失了，虽然白族人民居住于岸边，却缺水喝。

深谷的南山脚有一户人家，生有七个儿子，七个儿子都学会了父亲的木匠手艺，做出精美的木桶、木盆、木瓢、木勺等到街上卖。七个儿子中的老大檀哥与村里香妹相好，因为村里缺水，檀哥常帮香妹到很远的地方担水

农历六月的一天，檀哥和兄弟们又到深谷去做活，香妹送来晌午饭，看到落水洞口，就对檀哥说：“用木渣片把洞口堵住，也许溪水就会聚成海子，百姓也就不愁缺水了”

香妹走后，檀哥对弟兄们说：“我们把木渣片和木料堆在洞口，等发洪水就能堵洞聚水了”。于是兄弟七个忙开了，把木料木渣堆在洞口，直到堆成小山一般，正在这时，天空忽降倾盆大雨，雷鸣电闪中，山洪顷刻顺山坡而下，泻入谷底，汹涌的洪涛浮起木堆木渣，兄弟七个骑在木头上顺水漂进落水洞里，木头和人充寒了洞口，堵塞了洞隙。大雨下了七天七夜，深谷变成了浩瀚的海子。

木匠夫妇不见儿子们归来，在波光粼粼的海边奔走听号，香妹和姐妹们在海边悲痛欲绝，号陶声、悲号呼唤声充满了山野。

后来，每年的六月二十五到二十八日，海畔远近村寨的白族青年男女都要到海西海划船唱歌，悼念七子造湖之功，然后聚餐野炊，对唱白族情歌，抒发对美好生活和爱情的向往。

歌会声一串串落到湖底，钻进七子耳里，弟兄们就会变成潭香油鱼悄然游到水面，在水面出头吹出串串泡泡，探望家乡父老，落下伤心的泪……

　　如今，每年的农历二十五日是海西海耍海歌会的开始，前来耍海的白族男女青年或泛舟海上，可登山环海而游，弹响 三弦，对唱情歌，缘定海畔。

　　湖岸最高处中凹成洞的悬崖，有房屋镶嵌其中，想来那就是建文帝隐居的眠龙洞了，便放慢了脚步。

北面的崖洞宽大，塑有佛像；南侧的崖洞较深，塑有道家仙君。

往事随风，但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山洞依然是白族人民的精神寄托。

万籁俱寂，天地间弥漫着宁静和舒缓，我的思绪穿越到了数百年前，眼前仿佛走来了那些文人骚客。忽然间，一叶轻舟驰过，把我唤回现实。

　　如痴如醉的我在海畔流连，时光不知不觉悄悄流逝，西斜的阳光透过云层照过来，湖水更蓝了、更清了，岸上的树也更绿了。

明明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我却久久不愿挪步，把目光尽情投向这秀美的湖光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