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爷爷说,他的祖上便居于此地。光滑如玉大大小小的青石铺满了这条普普通通的老街,老街究竟有多大年龄,已无法考究,但老街历经了几度时代更替后,留下的许许多多的烙印,却被一代代传了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所知道的老街,最早的时间段,也就是爷爷口中他的父辈们讲给他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儿时,每年的暑假我都会回老家代父亲探望爷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街的青石板上有我抹不去的足迹,老街的土墙房舍里,有我儿时不经意间留下的记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街上的人们换了一茬又一茬,墙角下的青苔和蒿草一年年的也在经历着生生死死。这样循环往复的岁月,早已让时光老透,青石如玉,而我们也只能是在时光的缝隙间,找寻一些曾经斑驳的光影。</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爷爷说,闹老毛子那会儿,他还小,记不太清。夜里,他迷迷糊糊中,觉得娘亲用被子紧紧地裹着他,双手捂着他的耳朵,不停的在他的耳边悄声道:别怕,别怕!有娘在!天亮了,就好了。他却一脸诧异的看着穿戴整齐的娘问道:娘,怎么了?娘只是害怕的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说话。于是,年幼的爷爷又在娘暖暖的怀中睡去了。第二天,娘告诉他,以后没有鸡蛋吃了,鸡被老毛子抓走了。爷爷忙问:我的兔子呐?娘悲愤的说:都没了!这和土匪有啥两样!他爹,你快想想办法,这日子还咋过呀!他爹狠声道:快悄悄儿的吧!不想活了!吓得爷爷和他娘再不敢吭声了。</p> <p class="ql-block"> 老街有个响亮的名字叫西关大街。这里古往今来一直都是商贾云集,不过也曾出过极个别的文人雅士,甚至泼皮无赖。但大多是市井男女,百姓人家。这样古早的老街上生活着这样一群平凡的人们,与老街的那份从容,相生相息了几世,没有什么能载入史册的人和事,也没有什么王侯功勋的世袭罔替,永远只是保持着那种淡淡的与世无争,迎接每一个鲜活的清晨。</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每天最早叫醒老街的是勤劳的拾粪人。冬天天还蒙蒙亮时,这些人便出现在街头,一身黑色老棉衣,腰间扎着一条灰不溜丢的白布腰带,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毡帽,左肩挎着一个破筐,右手拿着一把长把儿铲子,看到路上有牲口的粪便,右手的铲子那么一伸再一撩,一坨屎便准确无误的进了左肩的筐子里。我儿时见过这样的操作,觉得他们的动作一气呵成,很是羡慕。</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随着天光大亮,老街上各家各铺的门板都打开了。有杂货铺、南货铺、钟表铺、裁缝铺、鞋铺、酒坊、醋坊、豆腐坊、煎饼摊,瓜子摊,炸果子的,卖大饼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尤其是孩子们,这个和娘亲要一个大子儿买干馍馍,那个因为没要着钱正在撒泼打滚的干嚎着,一时间街上吆喝的、孩子哭闹的、大人呵斥的,乱了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街便在这喧嚣声中,开始了新的一天。</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样和谐安稳的日子,在某天的清晨被一阵枪声惊醒了。爷爷说那天早起他刚起床准备开门营业,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枪声和叽里咕噜的呵斥声。爷爷以为老毛子又来了,吓得赶紧退回去让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梳洗的奶奶叫起还在熟睡的父亲赶紧下地窖。奶奶哆哆嗦嗦的说:他爹你也下去吧。爷爷挺了挺瘦弱却笔直的腰板说:别啰嗦!你带孩子下去,我还得守家呢,多带点吃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来才知道,这次不是老毛子,是日本人。就这样,爷爷用他消瘦的身子守护着他的妻儿,守护着他的家,直到日本人败退。</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街的尽头有一座庙,说是供奉的三圣母。爷爷说那是个好神仙,普通人家的老人孩子生病了,只要去上个香,磕个头,再求点神药回家,别管啥病都好了。我也想去,但爷爷说小孩子不能去,会做梦的。我很好奇,偷偷的和大爷家的姐姐跟在一群小子身后去过一次,我胆小没敢进去,姐姐说不想进去。我俩只是站在台阶下,远远的看着。出来的小小子们这个说:你今天没我尿的高,我都尿到神仙的手上了,你才尿到裙子上。那个说:胡说!你才尿到脚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和姐姐跟在这群不知天高地厚嘻嘻哈哈的小子们后边,不知所措的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寺庙从新修建后,我带着我的孩子们去过,看着崭新的庙门和粉饰一新的三圣母,想起儿时那些顽劣小子们比谁能尿到神仙的手上,谁就最厉害的场景,笑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爷爷说,我们家祖辈在西关大街开着一个杂货铺,三间门脸,前店后房。历经几代人的勤奋,小有积蓄,也算是殷实人家。可惜,到了爷爷这辈儿由于战乱频繁,无法经营,落败了。无奈,爷爷只得卖了前院的门脸,维持生计,带着妻儿屈居在后院的几间老房子里,直到离世。我儿时去看爷爷,就是从老街的一个小百货店旁边,穿过一个窄小的过道,再进入一个小小的月洞门,才能到家。后来才知道,这家小百货店就是我爷爷卖了的那个杂货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爷爷去世时,我已经成年。记得很清楚,爷爷穿着他在世时最喜欢的衣服。中式白色衬衣衬裤,外边罩着蓝色寿字绸袄裤,带着黑缎子瓜皮小帽,帽子上装饰着差不多有一枚硬币大小的帽花,脚上套着白色布袜和千层底布鞋。全部是纯手工制作。爷爷在世时,特别爱整洁。夏日一身白色衣裤和千层底布鞋,冬天是一套皂色,总是一尘不染,精瘦精瘦的,手腕上的经脉清晰可见。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摸爷爷手背上暴起的血管。</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爷爷还喜欢饮酒。老街上有好几家酒铺,爷爷只喜欢“陈记”的酒。他说:陈字好。酒就是要陈酿。我儿时和爷爷去买过酒,“陈记”酒铺三间门脸,高高挑起的酒幌,上面一个大大的“酒”字。爷爷下葬时,父亲说:给你爷爷带几坛子酒吧。酒是我从“陈记”酒铺抱回去的,黑如墨玉的酒坛,顶上蒙了红绸子做封盖,神神秘秘的,竟生出些许悲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爷爷去世后,我很少回老家了。听说近几年老家打照旅游区,原来的那条老街现在叫商业街,青石路也被水泥路取代了,老街两边的商铺全部拆除,盖成了现代化的两层楼,有上下水,有抽水马桶和暖气。老街再也不叫西关大街了,它现在叫商业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现代化的商业街很繁华。随着琳琅满目的品牌纷纷入住后,商业街再也没有了老街原来的气息了。偶尔听老家姐姐说起,商业街如何热闹,我还是会想起儿时熟悉的老街,想起爷爷在树下,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的给我讲着老街的前尘往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杨杨原创</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欢迎分享转载</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内图片乃私人照片</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未经许可不得擅用</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