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顺谈红山文化玉器鉴赏

红山文化专业委员会

<p class="ql-block">编辑:旭东 顺喜 铭台 刊发:旭东</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研读《红山文化玉器鉴赏》</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郭大顺谈红山文化玉器鉴赏</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经林声先生(辽宁省原副省长)介绍,我结识了洪殿旭先生。初次见面,谈起他有感于辽宁出有红山文化玉器,特别是他的夫人迟小秋女士(京剧名家)家乡阜新市的查海遗址,出有迄今最早的真玉器。由此,洪先生很希望与我合作出版一本关于红山文化玉器鉴赏的书籍。</p><p class="ql-block"> 想到目前红山文化玉器除辽西朝阳市牛河梁遗址正式出土的以外,散见于各地的也不少,还没有一本集中介绍的书籍。如能收集出版,不仅对于鉴赏,就是对于红山文化玉器的研究,无疑都是一件好事。为此,我向他建议,如编写一本鉴赏红山文化玉器的书,那就把各地博物馆流传有序的藏品收集在一起,包括已知海外收藏的红山文化玉器,以此作为这本书的主要内容。这一设想可能与他原来的想法有些不同,主要是增加了材料收集的难度,不过,他很尊重我的意见,就按这个思路开始了准备工作。由于散见的红山文化玉器收藏于多个单位,多是文博系统的,但也有教育系统的,还有海外收藏的,洪先生则往来于各地,广泛联系结识文博考古界各方面人士。努力收集起来。还为经费的筹措而奔忙。那种执著精神,令我佩服,也加深了我们合作的基础。</p><p class="ql-block"> 近几年,为拓宽玉器研究领域,各方面都在对古代玉器研究现状进行回顾。起步晚,进展快,是对中国古代玉器研究史的准确概括。如大家经常所议论的那样,虽然玉器的收藏研究也起步较早,但长期以来,对玉器的重视程度远不如其他类别,如青铜器、瓷器等,在博物馆藏品中,玉器被列人杂项,在考古发掘报告中,被作为“小件”,列于文章最后加以简略介绍,还有将玉器甚至具代表性或十分精美的玉器,放在石器中介绍。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世纪70年代,也就是说,古代玉器研究得到重视,不过是近30年来的事,但研究的成果却已令人刮目相看。不仅发表的资料越来越丰富,出版的有关书籍越来越多,而且研究进程步步深入。已从传世玉器到出土玉器,进而提出玉文化和玉学的新思路、甚至在以考古资料复原历史的任务中,玉器所起的作用也越来越明显,由此玉器在考古学和文物博物馆事业中的地位自然很快得到提高。在这一急速转变过程中,史前玉器的考古新发现起到领头羊的作用,而红山文化玉器又在其中扮演着主力军的角色。</p><p class="ql-block"> 我对玉器原没有专门研究,也就是因为发掘和研究红山文化,经常接触到玉器,才不断有所体会,并加入到玉器研究的大军中来。不过,主要还是作为考古学的一个组成部分来进行研究的。如果说与玉器鉴赏有点关系的研究成果,可围绕红山文化玉器在选料、制作、埋葬中所体现的对玉本质的表达,谈几点看法。</p><p class="ql-block"> 选料。台南艺术大学黄翠梅、叶贵玉两位先生在2004年内蒙古赤峰“红山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曾发表一篇文章,以为红山文化玉器与良渚文化玉器在尺寸大小、造型风格上的差异,与选料有关,前者以河磨玉为主,后者以开采山料为主,是很有启示的观点。我们在编写牛河梁遗址发掘报告时,有机会全面观察牛河梁遗址出土玉器,发现其中玉料较好的,大都采自河磨玉。河磨玉是大自然的杰作,不仅是石之精华,也是玉之精华,是最能表现玉本质的部分。虽然因玉料来之不易,红山文化用河磨玉做成的玉器,体积一般不大,造型也受到制约,而且遗有大量皮壳部分。但红山人善于将劣劳转变为优势,如对待玉石的皮壳,凡红山文化玉器中选用河磨玉料的玉器,其主要部分为本色,皮壳总是尽量被安排在器的边缘或末端,形成绿色为主、红色陪衬的布局。有的甚至可能已是俏色的做法。红山文化对色彩的重视可以其他实例作为旁证:在牛河梁祭祀遗址群的积石冢中,规模较大的家群有用白色石灰岩石垒砌的积石冢和近旁以红色玄武岩立置的红色祭坛相组合,白色石灰岩石砌起的积石家上成行排列着红色简形陶器群,陶器红地上绘黑彩或红地上涂朱,涂黑等等,这些色彩不同的元素常以对比的形式出现,说明红山人对自然界各种色彩辨别的敏感性和相互谐调的合理掌握,看来,对色彩的巧妙利用已经成为红山人信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在玉器选料和设计制作时巧用天然玉的色彩,既突显玉的本色,又加强了玉器的装饰与点缀,是顺理成章的事。当然,这也增加了红山文化玉器的艺术内涵和感染力。</p> <p class="ql-block">  磨光。这本是玉器制作的必备程序,但红山文化玉器在这方面似乎特别用功。观察发现,红山文化时期玉料的加工已普遍使用片切割成材技术,经切割后的玉材,棱角锐利,形状趋于规正,但是红山人并不直接利用这一成形的有利条件,而总是要再加以磨光使这些棱边圆而光滑。同样,红山人已掌握了管钻法钻孔技术,钻孔后孔缘的锐棱也都要再加磨光,使孔缘不失规正,突出了圆润的效果。再就是用料较大体积也较大的斜口简形玉器,以线切割掏大而甚长的孔,掏孔后的壁面面积大而甚薄,不过仍要对内、外壁都细加磨制。这种特意精磨加工的情况尤其见于玉璧,红山文化玉器中玉璧也较为常见,其特点不仅内外缘和璧面都经磨制,而且将玉璧做成外方圆内圆的形状,玉璧是从史前到战国秦汉玉器中持续时间最长的一类玉器,但全都是内外孔缘直棱、璧面平整的定制、唯红山文化玉璧为内圆外方、璧面鼓而内外边缘薄似刃。对这些费时又费工的现象的合理解释是,设计制作者是要有意以磨光来突出玉的质地,从而表达某种特定的观念。</p><p class="ql-block"> 与磨光的大量使用相应的,是对饰纹的慎重。红山人对器物外表进行装饰的意识本来很强,在夹砂粗陶罐上满饰整齐密布的各式各样的压印纹就充分表明这一点。在玉器上饰纹虽然比在陶器上饰纹难度大得多,不过从已发现有纹饰的玉器来看,红山人已掌握了在玉器上刻划复杂花纹的技术。但他们对在玉器上刻划装饰却极为慎重,一般除对动物的头部和鸟类的羽翅等进行必要的刻划以外,所见装饰主要是采用减地阳纹式的技法。这又可以分几种情况,一是用减地法表现动物头部五官,如玉龟和玉鸟,各部位皆不甚显露,仅触之有感,却很准确。二是在平面上显示立体感。如牛河梁出土的一件大型玉凤,是在平板上以直线为主成纹,由于采用减地手法,既甚为简洁,又克服了平面直线的呆滞,最大限度地体现出羽翅和尾羽的层次。三是在勾云形玉佩或有弯度的玉件如玉臂饰等薄板状玉器的表面上,以减地阳纹做出有似瓦沟状的凹槽。可称瓦沟纹,这种瓦沟纹的宽与窄、深与浅多十分均匀,起到随光线的变化若隐若现的奇特效果,其中目前所发现的红山文化玉器中尺寸最长的一件勾云形玉器,长而甚薄,要从两面通体磨沟,沟纹槽必然很浅,然所起的脊棱线条。清晰而流畅,都十分到位。不过由于纹槽甚浅,一般情况下只能看到花纹的局部,要想看到全貌,只有将光线调到十分准确的角度。此外,刻划有纹的玉件,也常与这种沟槽相间相隔,起到相互衬托作用,如玉雕龙的首部。</p><p class="ql-block"> 以上装饰工艺的制作难度都要远高于其他刻划纹饰,却可以对人的视觉产生极大冲击,那就是随着光线照射角度的变化,使这些纹饰时隐时现,从而最大限度地突出了以玉质本身来表现一些特殊效果,如立体感、层次感特别是神秘感。可见,红山文化玉器制作上的这些特殊处理方法和由此而形成的独特风格,并非技术上的原始性,确是一种刻意追求,目的是不靠过多的外加的人为因素,就使玉器自身的特性,得以充分表现出来。</p><p class="ql-block"> 突出玉的特性还体现在红山文化的埋葬习俗上,那就是“唯玉为葬”。“唯玉为葬”,即墓中只葬玉器而不葬一般史前文化所常见的陶器、石器等。牛河梁遗址已发掘4个地点,发掘近百座墓,有随葬品的墓占到一半左右。这批有随葬品的墓葬中,同时有玉器和陶器随葬的和同时有玉器与石器随葬的各只1座墓,只随葬陶器不随葬玉器的也只3座墓,其余的墓葬都只葬玉器,只随葬玉器的墓占到有随葬品墓葬的近90%。牛河梁遗址积石冢中以玉器随葬为主的这种情况,还有依时代和等级而有所变化的规律,即只随葬玉器的墓集中于晚期墓和规模越大的墓全部都只葬玉器。说明只葬玉器,是牛河梁遗址埋葬习俗的一个具有代表性的特点。</p> <p class="ql-block">  这里要强调的是,史前诸文化的墓葬,都是以陶器为主要随葬品的,也不乏用石器随葬,只有红山文化是个例外。本来红山文化已具备了相当发达的制石和制陶工艺,大型打制石器、磨制石器,细石器三大类石器并重和石犁耜的大量使用,为同时期其他史前文化所不及。细石器更讲究选料的硬度、色泽、纹理和通体精细加工。有的已是精致的工艺品。红山文化的制陶业,有以县东北文化特征的压印“之”字纹陶和受中原仰韶文化影响的彩陶器这北、南两种文化融为一体的陶器群,巨大的积石冢上有立置陶筒形器的做法,这些陶筒形器,个体较大,成行排列,动辄数百近千,它们已属批量生产的产品。尤其是牛河梁遗址出现了一批与祭祀有关的特异形陶器,如积石冢和女神庙出土的造型复杂的“祖”形器、女神庙及附近窖穴出土的熏炉器盖和彩陶方器,都是烧制技术甚高的祭礼器。但在红山文化墓葬中,却极少有这些高等级的陶、石器随葬,而只葬玉器。把这种独具特色的葬制放在当时社会大背景下考察,红山文化正处于由原始社会向文明社会过渡的社会变革时期,墓葬规模及随葬品的数量、质量是反映人与人等级差别最主要的标准,该文化不葬或少葬与生产生活有关的石器和陶器,只葬非实用的玉器,说明当时在表达人与人之间等级地位时,对思维观念的特殊重视,要远高于对物质财富的占有,也表明红山文化对玉器的认识已经达到一个高峰。</p><p class="ql-block"> 总之,红山文化玉器从选河磨玉为料、制作重磨光而轻饰纹,特别是“唯玉为葬”的埋葬习俗,都是围绕着一个目的,那就是使玉的圆润、纯洁、光泽等本质得以最大限度的发挥,史前时期的玉器是用以通神的,所谓“以玉事神”,古人在自然界众多石料中独选择玉作为通神工具,是意识到玉在石料中属于中性物质,玉所具有温而润等自然特性,是最符合与神联系的,因为沟通需要和谐,可以达到与天地神人沟通的最佳效果,这种靠自然物的特性来达到人与神之间沟通的纯真而神圣的思想观念,是古人尊重大自然的体现。研究还发现,实现人与神沟通的使者是巫,巫者既然是玉器的主要使用者,也必然参与玉器的设计制作,在这一过程中,巫作为群体中智慧与德行的集大成者,也同时赋予了玉器以道德价值的观念,这同此后孔子时代以玉的各种特性表达人的德性的“以玉比德”的种种记载,自有其承续的脉络可寻。</p><p class="ql-block"> 以上只是鉴赏红山文化玉器的一个方面。如果说对红山人所创造的玉文化的本质已有所触及,那就是通过这样逐层思考,既可了解红山文化玉器的社会价值,欣赏其艺术价值,又可揭示当时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古比今,在当今和未来社会的飞速发展中,人与自然相处、人与人相处以及人自身修身养性的调整,在人们的生活和社会活动中越来越提到重要位置,我们在鉴赏红山文化玉器的时候,在被其艺术魅力感染的同时,不是可以对当今社会提出的这些迫切需要回答的问题有更多的领悟吗?进一步而言,在鉴赏时追求心态的纯真,营造和谐的气氛非常重要,因为只有在那种美妙的境界中,方可体会被古人视为“神物”的玉器的精髓所在。</p><p class="ql-block"> 以上是我在研究玉器主要是红山文化玉器的点滴体会,愿与红山文化玉器研究者爱好者共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