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插任务中与敌人的惨烈激战

秋蝉

作者：郭超武 时任68 军 203 师 609 团穿插营军医，后任68 军 202 师卫生队队长。

现在人们对 1953 年夏季反击战中杨育才率领由 12 名战士组成的侦察班，化装奇袭“白虎团”的英雄壮举耳熟能详，而对奇袭后穿插营与敌发生惨烈的激战却知之甚少。我亲身经历了这次战斗的全过程，每每忆及，总是思绪万千，心潮如涌，更加怀念那些长眠在异国土地上的战友，更加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反击战前，我在步兵 609 团任军医。1953 年 7 月 11 日，团后勤处处长石子卿同志找我谈话：“部队即将向敌发起反击。我团是这次中线反击的主力团之一，二营担负穿插敌后摧毁敌炮群、打乱敌指挥中枢、切断敌后援之路的任务，为部队大规模南进扫除障碍。这是一场恶战。”为加强二营的战救工作，团决定临时抽调我随二营穿插。

第二天上午，我背着急救包和一些简单行装，到达二营出发地的白杨里报到。教导员贾万春同志向我介绍：“这次部队孤军深入敌后，任务艰巨，伤亡会很大，需要加强战救工作。你是二营出去的，对营里情况熟悉。因此，我指名将你要回来。你不会有意见吧？你的任务是带一个 7 人战救小组。战斗打响后随我行进，侧重负责四连战救工作。现在距发起反击还有一天，你召集大家开会，讲明任务的艰巨性、残酷性以及如何完成任务，特别强调不仅要完成抢救任务，同时还要做好随时参加战斗的思想准备。”

13 日，志愿军在强大炮火的支援下，在朝鲜东、中、西线同时向敌发起反击。我一营、三营首先突破前沿阵地，为部队穿插撕开口子。

14 日，二营接到穿插命令后，在副团长赵仁虎、营长石广志等同志的带领下，二营立即按五连、四连、营指、六连的序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冒着大雨通过开阔地，越过 415 公路，避开敌铁丝网、布雷区及沿途小股敌人的拦阻，快速向敌纵深穿插。过了勇进桥，营长石广志命令四连与营指分路向二青洞快速行进，于 14 日 2 时许，与先期插入的 607 团杨育才率领的“化袭班”会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敌“白虎团”团部，歼敌一部，缴获了“白虎旗”。

之后，四连迅速转向三南里，在下枫洞附近与六连会合，趁机将位于该团部附近的美军第 555 榴弹炮兵营大部歼灭，并将来援的***首都师机甲团第二营大部歼灭，击毙机甲团团长。随后攻占梨实洞、北亭岭以东诸高地，迅速构筑工事，做好抗敌反扑准备。

14 日拂晓，大量的美军精锐部队在飞机、坦克、大炮的支援下，分多路向我二营阵地合围，一时杀声震天，硝烟弥漫，阵地瞬间变成火海。我二营指战员经过四昼夜的浴血奋战，顽强抗击敌人数十次的疯狂反扑，杀伤大量敌人，守住了阵地，切断了敌后援之路，胜利完成了穿插任务，但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据战后营党委总结，我六连坚守在421高地上，两天一夜打退敌大小30余次进攻，全连130余人只剩 34人，在已负伤的指导员郭树昌的带领下，誓与阵地共存亡。

五连坚守在 380 高地上，战斗至 16 日，副连长、班排长全部牺牲。已负伤的理发员李德明带领战斗小组多次与敌厮杀。最后，他抱住一个敌人，咬着敌人的耳朵滚下山谷，阵地再次丢失。在紧要关头，营长命令四连副指导员黄成祥带领 10 多名战士绕过山梁，从敌人右侧隐蔽插入五连阵地东坡，突然发起攻击，夺回了阵地。

我所在的四连坚守在 400 高地上，是敌人进攻的重点，打得异常残酷激烈。在阵地无工事依托、无炮火支援、联络中断、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仅 14、15 日两天就打退敌人30 多次进攻，工事被毁，伤亡大半，部分阵地被敌突破。

配属四连的机炮连长刘根全，用 82 迫击炮轰击敌人，成了敌人的“眼中钉”，十几发炮弹飞来，刘根全倒在血泊中。我一看，立即向刘根全跑去，只见他头部负伤、满脸是血。我马上给他包扎止血，并要扶他离开阵地。刘根全真是一个硬汉，他一把推开我，抱着没有底盘的迫击炮，一发又一发地把炮弹射向密集的敌群，配合四连打退了敌人的一次次进攻。

战至 16 日晨，子弹打光了，手榴弹投完了，就用石头砸。三个排长和连长陆锁金先后壮烈牺牲。眼看阵地又要落入敌人的手中，副排长夏长兴在危急关头，带领 13 名战士冲入敌阵，与敌展开白刃格斗，终因寡不敌众，拉响手雷与敌同归于尽。班长满维平在排长韩凤鸣牺牲、无人指挥的情况下，快速组织轻伤员顽强抗击敌人，终于守住了阵地。在后援部队的支援下，敌人终于被打垮，战场暂时恢复沉静。

在打扫战场、搜寻伤员、清点烈士时，我再次目睹了战场上的惨烈，目睹了可歌可泣的官兵临死前与敌的最后一搏——副排长夏长兴整个腹部都被炸得血肉横飞，只有面部尚可辨认；班长郑玉成大腿动脉被打断，喷射的鲜血染红了整个躯体；班长黄荣成抱着敌人滚入山谷，脑浆顺颈而流；战士张得贵在与敌人白刃格斗时，被另一敌人用刺刀刺穿后胸；副班长张正清是我的山西同乡，战斗中他带领战斗小组多次阻挡敌人的进攻，最后浑身是伤，倒在血泊之中。这些场面让我难抑感情，嚎啕大哭。

我从营部带来的调剂员刘春明，在抢救连长陆锁金时被炮弹击中，腹部被炸伤，肠子外露。我将他慢慢扶起，他奄奄一息地对我说：“郭医生，我没有完成任务啊！我们是老战友了，这次是闯不过去了。我是山西临汾人，将来胜利了，请您务必替我看看二老，告诉他们我是为保卫祖国而光荣牺牲的，请他们不要悲伤，保重身体。”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我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战后，他被追记二等功。1955 年的秋天，我专程赶到他的家乡看望二老，了却了刘春明烈士委托我的一桩心愿。

在这次战斗中，我们战救小组始终坚持在第一线，边战斗边抢救伤员，付出了４名同志牺牲的代价。战至17日，我四连以牺牲113人的代价，换取歼敌500多人的战果，完成了任务。当晚，由教导员贾万春、指导员王明柱带着我们受伤的 28 名干部战士撤出阵地（四连只剩下 17 名战士）。

战后，我二营被志愿军政治部授予“一等功臣营”，成为赴朝参战立一等功为数不多的营级单位，四连被授予 “特功连”。

战后，郭朝武（左 2）到医院看望穿插营伤愈的的战士们。

（本文转自《英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