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门

袁子旦

　　那天晚上，山阴的王子猷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屋外大雪纷飞，满眼白雪皑皑，顿时来了兴致。他招呼家仆温酒，在火炉旁喝着酒，激情迸发地朗诵着诗文。忽然，他想起了好友戴安道，这么好的瑞雪，这么好的景致和心情，与好友分享该是多么美的事！便决定去串串门，去找戴安道。戴安道住在剡县，此去路途遥迢。王子猷不管不顾，吩咐家仆备好小船，摇摇晃晃直奔剡县。船行了大半夜，至天明时分到了戴安道家门口。可是到了门口，王子猷稍稍停顿，没有敲门，而是折身回到船上，打道回府了。事后有人不解地问王子猷为啥到了好友门前又返程了呢？王子猷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归，何必见戴。

这是我所知道的最为有趣和浪漫的串门。

　　串门，是熟人间的行为。或亲朋故交，或同事邻里——茶余饭后，闲来无事，串串门，相互走动走动，聊聊天，叙叙旧，是挺好的沟通交流方式。

我颇喜欢这个“串”字（特殊意境下除外，比如串通），尤其跟门组合成串门这个词，就好像两扇门被这一直的走动串在一块，加深了了解，增强了感情。串门现象在街坊邻里间较常见，串出来的情感质朴厚重，要不怎么说“远亲不如近邻”呐。

在“交通靠走，通讯靠吼”的年代，串门要比现在频繁得多。在农村，农忙时节是没有工夫串门的，抢收抢种，跟天赛跑，一刻也不敢停歇，天黑吃罢晚饭，赶紧睡觉休息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工夫串门。等农忙结束了，串串门，说道说道庄稼的收成，聊一聊东家西家的逸闻趣事，在说笑中消散了连日来的疲乏。

　　当然，串门是有条件的，不能莽莽撞撞地乱串门，否则会惹出麻烦。

首先要看时间，切不能在饭点之际串门，赶上人家正要吃饭，你的突然造访是不是有点尴尬？民间有种说法，饭点串门是乞丐命，谁会愿意做乞丐呢？

明知道人家家里来客人，也不宜串门，人家是接待客人呢还是接待你？即便你不用接待，横亘中间插一杠子，扰乱了人家来客的兴致，是会遭人嫌的。

串门还须考虑门当户对，彼此不对等，串门就是流于表面上的寒暄。比如穷人到富人家去串门，小科员到处长家里去串门——很有无事不登三宝殿之嫌。各人所处的地位不同，眼界思维也有差异，共同的话题容易落入八卦而了无意义。

　　串门，还要有良好的情绪。情绪欠佳，内心烦闷，最好别去串门，把你这一肚子哀怨倾泻给谁都不适合。

酒后更不要去串门，否则会弄出乱子后患无穷。最为典型的例子是天蓬元帅。天蓬元帅有权有势，是天界知名的钻石王老五，可他偏偏酒后串门去广寒宫找嫦娥姐姐。在酒精的作用下，天蓬元帅被单相思冲昏了头脑，非要跟嫦娥姐姐建立恋爱关系，不惜依仗自己身强体壮霸王硬上弓。吓得嫦娥姐姐花容失色狂呼救命。最终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天蓬元帅被免职开除出天界，被打入凡尘却不幸错投猪胎，即使跟随唐僧取经历尽八十一难最终修成正果也改不了人模猪样。

天蓬元帅的深刻教训告诉我们，酒后不要串门，更不要去单身异性家里串门。

　　早先串门直来直去，现在串门提前预约，端赖于通讯的高度发达和居住条件的改变。在城市里，串门似乎也少了，即便亲朋好友想见面，约个时间下馆子小酌，或找个茶馆喝喝茶。很有些人不喜欢别人来家里，当然也有些人不喜欢去别人家，其中原委诸多。生活水平的提升似乎让不少人染上洁癖，外人坐过的座，用过的茶杯或者餐具，事后跟大扫除似的大洗特洗。赶上有人汗脚，进屋脱鞋，臭气弥散，宾主都尴尬，如此串门有不如无。

串门不同于做客，做客比较讲究，须穿戴齐整，带点礼物，事先约好。串门比较随性，随手带泡好茶，兜里装包香烟——或一点土特产。话题也自由，东拉西扯，漫无主题，要的就是自由自在，那种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