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是在22年前的春天永远地离开我们,去了天国。父亲临终前虽说我可以安心地走了,而且走得也算安详。但我知道父亲是带着遗憾去的天国。</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胃癌晚期的时候,我曾在病榻前陪伴过他老人家一段时间。每次和父亲拉家常的过程中,父亲总是心事重重地欲言又止。一次父亲好象下了很大的决心,拉住我的手说:“耀忠,有你大哥在,我走后你母亲的饮食起居我不担心,但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大哥。……你大哥无儿无女,一个人孤苦伶仃,老了谁人照顾!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只有把你大哥托付给你,我才能安心地走。”当时我心里涌起了无以名状的悲痛,想要安慰父亲,但所有的语言既苍白又无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拿什么去向父亲承诺?怎样才能给父亲一个让他老人家满意的承诺?因为当时不仅我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而且对以后的生活更没有任何规划。但看着父亲满是期待甚至祈求的眼神,我还能说什么?只是强忍着悲痛点了点头。对父亲说:“爹,这……您确实给我出了个难题!但有一点您可以放心,假如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大哥饿着!”父亲如释负重地长长出了一口气,长时间闭上了浑浊的眼睛。过了很久,父亲又继续说:“耀忠,我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你也回去吧,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春种了,我知道你工作忙,回去安心工作。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回去后不要以我为念,误了农时,耽误了工作。农业和别的工作不一样,耽误了就是一年。”没想到这竟是我和父亲的永别……</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从零碎的关于父亲的点点滴滴中能拼接出的父亲的一生,是坎坷的一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22年10月22日,父亲出生在了以“孝悌治家、耕读传世”为训的殷实的封建大家庭里。虽然不是长房(祖父行二),但作为长孙的父亲来到这个世界,自然成了大家宠爱的对象,父母的疼爱、祖父母的庇护更是自不必说。因此,父亲虽说不上是含着金钥匙来到这个世界,但幼年的光阴是在幸福和欢乐中度过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好景不长。1927年5月古浪大地震后波及民勤的饥荒,1929年初的马仲英民勤屠城后的逃难,使曾祖父苦心经营的大家庭从此走向了衰落。这也注定了父亲一生的坎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的故乡地处民勤绿洲西缘,距离汉长城不到一公里的长城脚下。我的父、祖辈那代人(包括我们小时候)把长城不叫长城,都叫边墙,把长城以西叫做边外或者边西。在勤锋农场落户民勤以前,边西约四、五公里的戈壁和湿地以西,就是一望无垠的巴丹吉林沙漠。解放以前,在边西的这片戈壁和湿地上,偶而会有觅食的孤狼出没。</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为了维持已经衰败的一大家人的生计,童年的父亲也开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干起了家务和农活,到边外放牧耕畜是当时父亲的主要工作。据说父亲九岁那年的一个冬日,在边外放牧耕畜的过程中遇上了饥饿的孤狼将一头驴崽咬伤。父亲当时完全可以做出其他更好也更安全的选择,但九岁的父亲硬是凭借手中的一根鞭杆将孤狼赶走,救下了受伤的驴崽。回到家里,大家在为父亲的历险感到害怕并以呵护的口吻责备父亲的同时,也普遍地认为,父亲将来一定是放牧的好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因此,父亲十三岁那年,就跟随他的叔父到民勤和阿拉善右旗交界的北山山地放牧,开始了他几乎一生的游牧生涯。虽然祖父武威师范毕业后终生在民勤和永昌的官学中从教,但也未能改变自己儿子终生放牧的命运。这或许就是父亲的宿命。</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从童年开始,就喜欢晚上长时间地仰视天上的星星,而且还时不时自言自语地说一些成人听不懂的童言稚语。起初,大人以为父亲着了魔怔,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异常。时间久了,大人也就不以为意,顺其自然了。成年后,父亲不仅善观星象、颇晓地利,而且在逐水草而居迁徙牧群中有超乎常人的见解。在其一生的游牧生涯中,不仅能在自然灾害来临前,及时采取行之有效的规避措施使自己的牧群免遭损失,而且也能帮助邻近的牧群在灾难中化险为夷。父亲也因此在北山山地牧区的民勤和阿拉善右旗的汉、蒙牧民中享有很高的声誉。在我辍学跟随父亲放牧的过程中,父亲也总是在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教我如何通过星象变幻预测未来天气变化,怎样利用地形规避自然风险,在放牧中如何逐水草而居迁徙牧群等。然由于我生性愚钝,对父亲所教未曾学得一星半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随其叔父放牧后不久,就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放牧天赋,稍长后就挑起了全家放牧的重任。在他的悉心经营下,牧群很快得到发展壮大,至土改前夕,规模扩大至驼60余峰、羊400多只。对其祖、叔重振家业起到了重要作用,也因此在土改时差一点使全家变成地主阶级!当然,差一点变成地主阶级,牧群规模不是主要因素。除了牧群规模外,还有横跨民勤、永昌两地的几十担耕地和与之相匹配的耕畜。最主要的应该是多年固定雇佣的两名长工,农忙季节临时使用的一定数量的帮工,而因此形成的事实雇佣剥削关系。之所以没有成为地主,是因为在有四十余口成员的大家庭中,只要有劳动能力的家庭成员,无一例外地和长工一样终年劳作,无一人真正享受过地主的生活,就连早已年逾古稀的曾祖父还在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还有不能忽略的一点,就是我们家族当时在当地的口碑!</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合作化后,父亲为集体放牧二十余年。然而在北山牧区,由于父亲多年积淀的人脉关系,使北山山地绝大多数汉、蒙牧民只知道父亲所在的牧业组中有父亲,而不知道有贫下中农出身的羊把式(牧业组长)。父亲也因此经常受到他所在牧业组里其他贫下中农牧民的排挤,而两次被迫离开牧业组。父亲每次离开牧业组的时候都会说巴不得永远不要让他再去放牧,但我知道,父亲的每次离开都心有不甘。不管怎么说,父亲第二次离开牧业组在家的一段时间,是我童年生活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因为从我记事起,父亲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家一次,而且每次回家的几天时间里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很多时候父亲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概念。这一次除了父亲出工、我去上学外,总能跟着父亲干活玩耍。这一段时间,父亲也在不经意间教我们做人做事的道理,虽然当时我也是似懂非懂……但那一段时光我感觉过得特别开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生产队的牧业组每次都会因父亲的离开,而使集体牧群在遭遇重大自然灾害时,遭受程度不同地损失。父亲也因此能在每次短暂地离开后又能很快地重新回到牧业组。特别是父亲第二次离开牧业组不久,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这不仅是新中国历史上具有决定意义的伟大事件,也关乎着每个家庭乃至每一个人的前途命运。善于捕捉政策信息的生产队领导班子为了尽快解决集体牧群面临的危机,经过反复研究后大胆决定,将队里的羊群整体承包给父亲和我已经成年的三个哥哥以家庭为单位自主经营。家庭成分为上中农且多年来小心翼翼做人做事的父亲虽然也从中看到了无限商机,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社会的发展会退回到多年来政府一直禁止和批判的资本主义道路上来,硬是不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但队里的领导大有不达上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队领导班子成员时不时地轮流上门做父亲的工作。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父亲提出,由队里另外再选出一户贫下中农家庭,每户分别出两人共同承包经营队里的羊群。父亲的提议很快就被队里否决了。但对父亲做工作的频次却有增无减,后来大队领导找父亲谈过话后,父亲只能勉强地应承下来。当然,父亲的答应是有条件的,就是生产队和大队必须答应让初中还没有毕业就辍学在家的三哥当兵。没想到父亲的条件当时就被生产队和大队答应了,前提是三哥必须验兵(当时人们把征兵体检叫做验兵)合格,且父亲、大哥、二哥三个人要承担起本应由四个人完成的工作量。这给了父亲一个措手不及,使父亲不得不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提出让三哥当兵自然有他的考虑盘算。因为在“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氛围非常浓厚的那个时代,三哥果真能当兵入伍,做为军属的我们家的社会地位会得到一定提高,使已经过了法定结婚年龄还单身的大哥、二哥在找对象结婚方面会有所帮助。自那以后,我们家的生活状况也和队里的羊群一样,逐渐有了很大起色。1980年秋季征兵时,三哥也顺利通过征兵体检而应征入伍,成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然而,时代进步的潮流很多时候会快得让大多数人来不及反应。在父亲承包经营生产队的羊群还不到两年的时候,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风暴正在暴风骤雨般席卷中国大地。在父亲还没有对全家生活有清晰安排的时候,1981年即将终结的时候,民勤大地上也刮起了飓风般如火如荼的分地到户、包产经营运动的风暴。这又给了父亲一个措手不及。</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自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开始的土地改革,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包产到户,父亲一直都是在被动中接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包产到户后,还没有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父亲开始了他近30年来的第一次主动出击。善于捕捉商机的父亲发现,牲畜分配到户后,很多农户开始为牲畜的饲养发愁而寻找出路,更有甚者是一些农户以很低的价格还是不能卖出分到的牲畜!和全家从商量后,已年近花甲的父亲先是以较低价格从急于出售牲畜而无门路的农户那里买下了数量有限的一些羊、驼,后决定在种好责任田的同时,以自家现有的羊、驼为基础,代放乡邻的牲畜为重点,发展家庭畜牧业。很快,父亲就总结出了“以农养牧、以牧促农,农牧结合、靠牧致富。”的家庭发展之路。父亲的这一做法,不仅为很多乡邻解决了实际困难,大幅度提高了我们家的经济收入,而且在包产到户刚满一年的时候,父亲被县上确定为发家致富的典型,树立成劳动模范,于1983年1月参加了县上举办的“夸富会”,受到县委、县政府表彰。</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生活条件的逐渐改善,不但没有使困扰我们家多年的主要问题得到迎刃而解,而且还显得愈加突出。虽然父母到处托人说媒,但年龄日长的大哥、二哥的婚事仍然没有任何进展。万般无奈之下,父亲于1984年初做出了他这一生最难的决定:让就读高中的我辍学跟他放牧,为两个哥哥尽快找到合适的对象结婚腾出更多的时间。在这之前,为了能让我安心读书,唯一的妹妹早已主动辍学回家干起了家务和农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虽然上大学不是一个人通往成功的唯一路径,大学生活也只是人生旅途众多驿站中的一个,或者说是通往更远更长征程的新的起点。但要说高中阶段的学生为高考而学习是第一要务,应该一点也不为过。在当时对一个来自农村怀揣大学梦的高中孩子来说,放弃“第一要务”意味着你什么,自是不言而喻。尽管怀揣梦想,在当时千军万马竞相过独木桥般激烈地竞争中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考上大学,但要让他不去放手一搏,中途放弃梦想,心中所产生的痛苦,更是不言而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面对父亲痛苦而沉重的心情,我除了选择接受,还能说什么!因为父亲做出让我辍学决定时心中的痛苦,并不比我当时被迫辍学时承受的痛苦轻多少。当时我们兄妹六人中,除我之外已全部离开了学校,只有三哥读书最多,也还没有初中毕业。当时父亲对我说:“耀忠,不让你再继续上学,爹知道对不起你,爹不是不知道读书的好处,也知道文化(知识)的价值,爹这辈子在很多事情上都吃了没有文化的亏,我也不想让我的悲剧在你们身上重演。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让你的两个哥哥打了光棍。”</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说的都是实情,但凡有一顶点的办法,父亲也不会让我缀学去放牧,而且父亲说知道文化(知识)的价值这一点,我更是深信不疑。从我记事起从父亲口中知道的关于祖父的点点滴滴中就能得到证明。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只要父亲说起祖父,脸上满是油然而生的自豪,也会在看似无意中要求我们好好上学,长大后做像祖父那样有文化的人,我也经常为此感到自豪和骄傲。从父亲关于祖父民国年间在官办学校任教时的年薪和同时代长工收入的对比中,我也能大概地得出,祖父的年薪至少相当于四个长工一年的身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关于父亲让我辍学放牧,我完全可以选择抗争。但我不想再增加父亲的痛苦,所以选择了默默接受有可能通过抗争而改变的现实。因为当时母亲、哥哥和叔父、堂叔都是站在父亲的对立面的。父亲为了不让我太过难过,接着又说:“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看书学习,一下子让你不再继续上学,你肯定心有不甘,只要不影响放牧,你可以继续看书学习,假如有机会,你还可以回去继续上学。”父亲说的假如有机会,指的当然是大哥、二哥能尽快找到合适的对象结婚,或者三哥从部队复员回来(当时我们全家都渴望三哥能长期留在部队端上公家的饭碗)。这却给了我像在溺水中绝望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希望。正是这个希望,支撑着我利用大半年放牧闲暇的时间,差不多学懂了高中的大部分课程。当年冬天,在三哥复员回来后,父亲在哥哥们的支持下又给了我重新坐在课桌前的机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84年,在中国历史上是值得浓墨重彩的一年。通过22轮艰苦卓绝地谈判,中英两国政府终于就香港问题签订了联合声明。这不仅使中国人获得了尊严,也使英国人保持了体面。而且这一年我家的收入也仍然像高速行驶的列车一样带着惯性在继续增加。但对父亲来说,这一年是却是跌宕起伏的一年。先是在无可奈何中让我辍学放牧而在心中留下的愧疚,后是对大哥说中的一门亲事的不满意而不能释然的耿耿于怀,再后来就是有希望能留在部队继续服役的三哥最终未能如父亲所愿(当然,这也是三哥的愿望和我们全家人的希望)留在部队而复员回家对父亲的打击……凡此种种,对年逾花甲的父亲的打击都是沉重的。在接近年关的时候大哥终于结婚成家,父亲虽然很不满意这门亲事,但也了却了压在他和母亲心头多年的众多心事中的一桩心事,同时也为我们家里带来了好多年来未曾有过的喜庆气氛。</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作为中国末代游牧民,父亲骨子里有着对游牧生活的深厚情感。这一点不仅能从其他长辈的口中得到印证,而且在父亲年迈后一些不经意的言谈中也能明显地感觉到。最能证明父亲游牧情结的还是在父亲年近古稀且家中诸事都走向正轨后,仍然执念地不肯停下他游牧的脚步而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但父亲从来不在别人跟前谈论自己对游牧生活的挚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结束自己的游牧生涯,不仅是身体的必然,也是历史的必然。父亲在劳作一生、多种疾病缠身而无力继续劳作时,不得不将自己最后苦心经营了十多年,且颇具规模的牧群一分为三交给了在家的三位哥哥经营的时候,不仅终结了自己的游牧生活,也结束了我们家的牧业时代。即使父亲仍有精力继续他的游牧生活,或者兄长能够接替父亲的衣钵继续游牧,但作为小人物的普通人,不可能阻挡滚滚向前的历史潮流。游牧作为历史的产物也终将会被历史终结。在父亲结束自己游牧生活若干年后,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埋下的深层次次生生态灾害在不断地显现。为尽快结束以生态换经济的粗放式发展模式,改变几千年传统的牧业生产方式,也是历史的必然。荒漠化现象严重到无以复加的民勤县北山牧场也被列入禁牧区,不仅永远地结束了游牧,而且还长久地退出了放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为了真切感受严重荒漠化的北山牧区生态变化,禁牧多年后的2017年初秋,利用休假和几个小时候的玩伴驱车到曾经跟随父亲放过牧的众多牧场中,待的时间较长的几个牧场亲身感受了一天。和随父亲放牧时相比,2017年北山牧区的草场牧草长势和植被覆盖度都不可同日而语,但仍无法掩盖严重荒漠化的本来面目。因为,在长期自然演替过程中形成的相对稳定的生态系统一旦遭到破坏,自然恢复(当然也包括人工干预)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恢复到原貌更是几乎没有可能,更何况是生态本就十分脆弱的戈壁荒漠!虽然生态环境恶化是人类社会进步过程中的阶段性客观存在,但身处该阶段的每一个人都有无法置身事外的责任。</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大多数人看来,父亲的晚年生活是幸福的。诸事就绪,儿孙绕膝,享受了他一生很少享受过的天伦之乐。生活虽说不上富足,但也小康有余。在常人眼里,父亲的晚年确实是幸福的。但我知道,父亲的晚年是煎熬多于享乐。对父亲的煎熬,主要的不是来自多种疾病缠身而导致的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来自完全可以释怀,而执着地不甘放下的心理煎熬。</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和大多数牧民一样,父亲劳作的一生在为家庭、社会创造财富的同时,也为自己落下了一身的病痛。比如年轻时经常爬冰卧雪落下的浑身关节疼痛,遇上天气变化,有时会疼得走路都困难;常年接受戈壁滩强烈紫外线照射而患上的严重白内障,手术摘除后仍视力很差,以致给晚年生活带来了诸多不便;还有晚年患上的严重前列腺炎,暮年查出的胃癌等许多疾病。这些疾病都在折磨着父亲的晚年生活,甚至结束了父亲的生命。但疾病对父亲的煎熬,对父亲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因为在父亲胃癌晚期生命垂危时仍能克服疼痛,和前去看望他的人谈笑风生,就是很好地证明。</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和父母照的唯一一张全家福</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父亲晚年的时候,我只要有机会回家探亲,总是尽可能多的和父亲待在一起。和父亲一起聊天,多的时候无非就是聊一些家长里短。聊着聊着,便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虽然如此,但彼此都不希望对方离开。在同父亲的闲聊中逐渐清晰了困扰甚至折磨了父亲多年,而且仍在继续煎熬着父亲的心结。为了能让父亲尽可能少受煎熬,我也尽可能多地在无意中去试图打开父亲的心结,但很多时候都是徒劳。</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从与父亲的闲聊中,至少能梳理出一直煎熬着父亲晚年生活的三个心结!</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的第一个心结,就是父亲心有不甘地将苦心经营的最后牧群交给哥哥们之后,哥哥们不仅未能将其发扬光大,而且还未能守着原有的规模。还有一点就是父亲一直认为,我是能够接替他衣钵,并守住他游牧情结的最佳人选,却未能成为他事业的传人。以致他一生执念的游牧生活永远地终结在了自己的手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认为我有可能成为放牧好手,最初是缘于父亲承包经营队里的羊群后的第一个寒假我去牧场帮忙而发生的一件事……有一天早晨很早的时候父亲有事离开了牧场,吃过早饭二哥要去放羊时,我学着父亲的样子将羊群数了一遍。下午父亲回来时我向父亲报出了羊群准确的羊只数量,父亲当时相当惊愕,因为除父亲外哥哥们都不知道羊群羊只的确切数字。在以后断断续续跟随父亲放牧的过程中,更使父亲逐渐地坚定了我有接替他的衣钵从事游牧生活的潜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虽然父亲对我能考上大学为家族争光一直引以自豪,但也对他失去了衣钵传人而暗中惋惜。在以“孝悌治家、耕读传世”为训的家族中,考上大学其实根本不值一提。我们家族自清代以来就不乏进士,更别说举人,至于秀才则是数以百计。父亲引以自豪的是,他这一支自高祖到我这一代的五世中,只有高祖是前清秀才、祖父武威师范毕业。我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父亲也隐约地意识到了游牧生活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阶段,随着社会的发展,游牧生活的结束和它的开始一样,是历史的必然。逐渐地也就不再提及此事。在以后很长时间里,我也认为,父亲的游牧情结已经翻了篇了,为父亲不再纠结自己走不出来的游牧情结而暗中替父亲高兴。但我错了,以后父亲又提起此事,像是在问我,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好好的草场为啥就不能放牧了,白白地糟蹋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半个多世纪的游牧生涯,见证了北山牧场从气候变化到超载过牧引起的严重退化沙化甚至到荒漠化的演替过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回忆他年轻时的北山山地时,除了情感深厚地描述它的水草丰美、羊肥驼壮和偶尔也会出没的狼群外。说的更多的是时不时出没的成群的黄羊,虽然不多但也可经常见到的三五结伴的青羊,和山脚下的淙淙泉水所构成的美妙画卷。父亲回忆北山山地时的情不自禁,是真实而自然的情感流露。从父亲的描述中,我所能感受到的就象碧野在《天山景物记》里描述的人畜兽共生、人与自然和谐的真切的山水画卷,而非海市蜃楼。当父亲的思绪从回忆拉回到现实中时,眼神中会不经意地闪现些许的惋惜和痛苦,而这种不经意也是无法掩饰的真实和真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但父亲将草场退化更多地归咎于越来越稀少的降雨和不断变得干旱的气候。因为从我辍学和父亲承包经营生产队的羊群到我大学毕业前的大多数假期跟随父亲放牧的过程中,父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天气越来越干旱了!当我说还是放牧的牲畜太多了,就是下上一场雨,众多牧群来来往往不断践踏,这么多的羊和骆驼(北山牧场上的主要牧畜就是羊和骆驼)竞相啃食,也没有草能长起来的机会时,父亲也会自言自语地说上一句还是雨下得不够多不够大!算是对我的回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其实父亲比我更清楚,气候恶化、草场沙化的根源,主要在于过度地无序放牧。因为在和父亲放牧的过程中,父亲也会常常提起,和种庄稼相比,放牧的效益要高得多。所以从合作化以来,各生产队为了能让群众的日子过得好一些,都在竞相发展畜牧业,牲畜越养越多。加上很多没有放牧经验的社员相继加入放牧行业,而且还成为各牧业组的主要成员。为了抓足夏季的草膘和秋季的油膘,没有放牧经验的牧业组成员夏秋季就在全部草场上竞相放牧引起的无序竞争,加速了北山牧场的退化进程。父亲还说,其实最可怕的不是牲口越来越多,而是合作化后被逐渐破坏掉的放牧规矩。土改之前,北山放牧的大大小小的牧群,大家都会遵守不用任何人维持的放牧规矩。在夏秋逐水草而牧的过程中,不论多么艰难,大家都会将最好的草场留作冬春牧场。就是在夏秋牧场上,谁也不会在同一块草地上长时间放牧,总会为每一块草场留出足够的恢复生长的机会。因此大家也很少会为了让牧群安全越冬而过分发愁。自从放弃规矩之后,牧群安全越冬越来越难,而且成本也越来越高,使本就吃不饱肚子的社员还不得不从有限的口粮中挤出让牲口安全越冬的饲料。父亲也时不时地会叹息天气越来越干旱,或许就是老天爷对人们坏了规矩的惩罚。这也许就是父亲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朴素生态观。</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一直纠结于心的第二个心结,就是始终感觉愧对大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由于父亲一直在外放牧,使缺乏父爱的大哥不仅自幼厌恶读书,而且还养成了偏执的个性。这一性格在成就大哥一世的同时,更多地是毁掉了大哥的一生。在这方面父亲一直执着地认为,这是他在大哥幼年时的家庭教育中缺位导致的后果。因此,对大哥一生的各种不幸,到了生命垂危之时,父亲还是不肯和不甘放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大哥的命运其实也很悲惨。幼年一直在缺乏父爱中度过,童年有机会和父亲相处时却差点失去了母亲,未成年就开始和成人一样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帮父母养家,过早地担起了不应由他稚嫩的肩膀去担的重担。由于受没有文化、性格偏执、相对较高的家庭成分等种种因素迭加影响,导致大哥在最佳结婚年龄而未能娶妻成家,成为大龄剩男……虽然后来在亲朋好友的大力帮助下终于使早已成为大龄剩男的大哥得以成家,但大嫂也只陪伴大哥走过了很短的一段人生旅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对于大哥成家的对象,父亲从见到第一面开始就很不满意,其实除大哥外我们全家也都不甚满意。但当时在家里有绝对权威的父亲,除了和大哥谈了自己的看法和提出一些建议外,却顾虑因自己的反对导致大哥错过现在的结婚对象再娶不到更好的妻子而打了光棍,就没有过多地反对这门亲事。其实我们大家都可反对这门亲事但都没有过多地反对,为大哥以后生活的种种不幸间接地埋下了隐患。陪伴大哥走过6年人生历程的大嫂的好歹,我不想做任何述说,因为在评说大嫂时我很难做到不带情绪,这样会对大嫂不公。但大嫂未能为大哥留下一男半女,使大哥老无所依,却成了父亲最大的心病,一直煎熬着父亲的晚年生活。因此,不安排好大哥的后事,父亲肯定不会走得心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走后,不仅年迈的母亲已经离不开他人的照顾,而且大哥的身体也每况愈下。离开大剂量镇静剂的维持,困扰大哥多年的癫痫发作的频次越来越高。和父亲一样,多年的放牧生活患上的严重关节炎,也一直折磨着大哥。十四年来大哥拖着病体照顾母亲饮食起居的艰辛可想而知!但大哥十数年如一日,无怨无悔地替我们弟弟妹妹一直侍奉着母亲。十四年来,大哥把母亲照料得虽说不上无微不至,但知道的人都会为之动容。大哥在敬老孝亲上是我们兄弟姐妹心中永远的丰碑。</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隐忍在父亲心中多年不能释怀的另一件事,就是四哥。四哥是在出生后大约四个多月的时候过继给了父亲的挑担、母亲的大姐而成了姨父、姨娘的养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关于四哥的过继,父母亲是被逼无奈下而被动接受的。四哥出生后不久,母亲得了一场大病,母亲不仅不能继续照顾襁褓中的四哥,而且连自己的生活都离不开别人的照顾。在当时的情况下,为四哥寻找生路是父亲必须要做的没有备选答案的必答题。当时父亲能够想到且有能力去做的也就是将四哥送人,这也是能让四哥能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在万般无奈下,父亲才艰难地做出了将四哥送人的选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随着四哥在姨父姨娘精心呵护和众多表姐疼爱下一天天长大的过程中,被赤脚医生说得的是不治之症的母亲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在四哥成长的过程中,姨娘逐渐感觉出了四哥的越来越不听话,而且姨娘将这一变化归咎为母亲的调唆,以致使姨娘和母亲为此闹起了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姐妹俩的摩擦也在不断地升级,到后来发展到了血肉亲情的两家互不往来。再到后来四哥还在弱冠的年龄,姨娘就因得了癌症离开了人世,而且有表姐坚执地认为姨娘的离世是拜母亲所赐,以致姨娘去世后的很多年里,相距不到一公里的两家的关系在看似平静中一直不相往来。直到姨父暮年,两家的关系才逐渐缓和而开始走动,但其中的隔阂就像打破后拼到一起的镜子,裂痕是显而易见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虽然在尽可能地回避谈及四哥,但对四哥的不能原谅他和母亲,却一直耿耿于怀,而且还带着这个心结去了天国。当然,这里的“不能原谅”,在父亲这里也一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父亲自己也不清楚四哥不能原谅他和母亲,是因为他将四哥送人而起,还是因此使我们两家多年不睦而起,或者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抑或是多种因素交织在一起的结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父亲晚年的时候,一次不经意间和父亲谈起了四哥。长时间的沉默后,我冒昧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当时非要将四哥送给姨父姨娘?我的冒昧终于将压抑在父亲心底多年的疼一点一点地揭开了!“如果有一丁点的办法,谁愿意把自己的亲骨肉送人?”父亲幽幽地说,“你三哥当时还不满两岁,你大哥也只有十岁,中间还有你二哥,你妈当时能不能活下来,连大夫都说不上。不把你四哥送人,你觉得你四哥有活下来的希望吗?”至于为什么把四哥送给了姨父姨娘,对父亲来说当然不是不二的选择。当得知父亲打算要把四哥送人时,除姨父姨娘外,另外还有两家人也抢着要抱养四哥,而且打算抱养四哥的另外两家的家境也比姨父姨娘家的要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之所以把四哥抱给了姨父姨娘,父亲是基于以下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把孩子抱给自己的亲姨娘抚养总要比送给外人抚养让人觉得放心;二是当时姨娘已过了生育的年龄,父亲也不忍心看着姨父姨娘百年后无人送终而成为绝户,更重要的是姨父姨娘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儿子而对四哥不好让四哥遭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谈及为什么姨娘会认为四哥的叛逆是母亲调唆的结果时,父亲没有正面给予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难道你也认为你妈会在背后教唆你四哥?”以母亲的为人,我不认为母亲会背后挑拔四哥和姨娘的关系,因为这不符合母亲的做人做事原则,而且由此引起的后果对两家都是伤害,这一点难道母亲能不清楚?关于这件事,我们也从不在母亲跟前提及。向母亲提起此事,无异是在母亲开始结痂的伤口上撒盐,既残忍更无聊。所以,个中缘由也只有四哥知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是永远地去了天国。虽因四哥或者还有其他我们不曾知道的念想而走得有些不甘,但不管怎样,父亲走得还算安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去了天国到现在,也差不多过去了有两代人之间的时间跨度。关于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和时间一样,也在不经意间一点一滴地从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中慢慢流出,逐渐变得模糊,更别说再往后的一代。他们原本就和父亲没有太多交集,他们和父亲的交集也仅限于父亲的晚年和他们的童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的一生是终生操劳的一生。父亲是在基本能够自理的情况下去的天国,我们兄弟姐妹基本没有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而且父亲一生总是在替别人着想,假如需要考虑自己,总是将次序排得后而又后。不到万不得已,父亲一般不会向我们开口,即使到了晚年,也是如此。</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为父亲做过什么。即使在父亲走后的二十多年时间里,除了时不时地到父亲坟头烧上几张纸钱外,也从来没有为父亲举行过任何形式的祭祀或纪念活动。假如硬说有,也就是在父亲去世多年后,在安葬大哥的时候,为父母合立了一块墓碑。其实墓碑的作用,也仅仅在于告诉后人,这里长眠的是他们的某一世祖先而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平凡而坎坷一生留给社会的,除了为维持全家生活和增加家庭收入所创造的财富外,更多的就是在他钟爱一生的游牧生活中,无意中对生态环境造成的伤害。但父亲在给我们留下丰厚物质财富的同时,留给我们更多的是精神食粮。父亲和他同时代的绝大多数人一样,一生从未进过一天学堂,读过半日诗书,但这并不代表父亲没有智慧。从童年开始与父亲相处渐多的时光里,父亲在很多时候都是以他的行动教会了我们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从父亲待人接物和有意无意的言谈中使我逐渐知道并慢慢懂得了什么是敬老孝亲,才可子孝孙贤,持家长久;尊长爱幼,方能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亲友睦邻,就可邻里和睦,互帮互助;与人为善,实能广结善缘,远离灾殃。虚心待人,诚实接物,于己于家于国,有百利无一害;谨慎做人,干净做事,恶虽小要远离,善不大须躬亲。……也逐渐理解了什么是“耕读传家长,文章济世远”的道理。</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自从父亲走后,我一直有想对他老人家写点什么的冲动。但每一次要付诸行动时,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以致一拖再拖,时至今日,每每想起,惭愧不已。若再往后拖延,我怕会失去拿起笔的勇气。时值父亲诞辰100周年,加之国庆长假响应政府宅家抗疫号召,宅家无聊之际,心头又涌起了对父亲的无限思念和不尽愧疚。正是对父亲的愧疚,才使我不得不再一次艰难地拿起沉重的笔,写下了关于父亲一生的几个小小的片段。这样做的目的,仅仅在于寄托对父亲哀思的同时,以稍慰父亲在天之灵。</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22px;">写在父亲诞辰100周年之际</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 style="font-size:22px;">初成于二O二二年十月七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