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一则

三三

　　回到石家庄，第一个想联系的朋友是群。于是千方百计，四处打听他的联系方式，无果。

群大我三岁，是从上届退到我班的。在一起读初中时，我年龄小，对他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回忆。后来他去当兵，五年后退伍回家，结婚生子。我也高中毕业，在家务农。村里华等几个人谋划着要开办一所私立小学，那是全县第一所私立学校。承蒙华等错爱，从村里众多高考落榜者中选中了我和退伍回家的群做私校老师。我们重新有了交集，这次不是同学，而是要一同做事。但由于多种原因，我放弃了当私教。群后来去了，教不长时间，也退了出来。

群喜欢画画、书法、写诗、写散文，文笔流畅，是我的偶像。我偶尔也会涂鸦几笔，文字青涩，常词不达意。本为同学的我们，加上共同的爱好和志趣，友情很快升温。一段时间里，我一有时间，就会走到他家里。每人一杯白开水，天南海北一聊就是几小时。记得那年冬夜，我俩守着蜂窝煤炉，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他家里掰花桃。花桃有的掰不开，就用锤子先砸开。边掰花桃边说话，常常熬到鸡叫三更。村里一片漆黑，家家关门闭户，除了不远处偶尔的三五声狗吠，再无其他声音。我回到家里，倒头睡到天明。

后来的几年里，我们常聚到一起，无话不谈。记不起具体是九几年，他因计划生育得罪了村干部，大队部用装载机把他家房子后墙拆了一个大大的豁口。从此他离家出走，到石家庄谋生。那时没有电话，我们也就失去了联系。

97年春，一直想努力改写人生的我，把家里仅有的几瓮小麦粜了800元钱，带媳妇孩子也来到石家庄。在乡友帮助下，我见到了群。他两口子在一条街上摆个菜摊卖菜，生活应该和我一样清苦。中午我和他一起在他朋友家喝了酒。清晰记得朋友家客厅茶几上简单摆了两个菜，一个是超市买的凉拌小菜，一个是油酥的花生米，两瓶简装石家庄大曲。我喝的不少，每口酒里都有我对未来的期盼，幻想着有一天也能像群一样能养的起我的小家。他帮我在振头租了房，月租90，又花380买了辆旧三轮车。加上杂七杂八的消耗，三整两整800元就剩不到300了。手里没钱，心里就慌。进菜就进点便宜菜，拉回去没人要。最后还是白费劲，分钱挣不到。一个月后，我离开了振头，投奔在石家庄做服装加工的大哥。媳妇在哥哥那里做点杂活，天天没明没夜地劳作。我带着四岁的儿子在那里住闲，无聊时就骑车在街头闲逛。寻找下一步商机。有时也在反思，分析自己混不下去的原因。本钱少，太急于想挣钱，又不会考察市场，不知道人们需要什么。盲目进菜，图便宜进的菜又老又容易腐烂，最终大多扔掉。本钱卖够都不容易，更别说赚钱了。

眼看着这样下去日子越过越穷，无奈之下，离开石家庄又回到了农村老家。之后跟群再也没有见面了。

06年，我去成都打工。心里时不时会念起群，怀念过去的点点滴滴。期间通过乡友，我找到了他的电话，跟他通过两次电话。后来手机换来换去，又失去了联系。至少十年，再也没有通过话，也不清楚他的情况。

今年清明，我从成都回到石家庄。触景生情，又想到了老友。听说他混得挺好，我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国庆期间，一个偶然的小型聚会，知道了他的消息。我迫不及待地给他打电话，加微信。前天晚上刚刚联系上，昨天下午，兴冲冲开车到了他店铺。

他开了一家牛奶专卖店，很是气派。一楼卖货，二楼住人。可见了他，我有点惊呆了。我简直不相信，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那个曾经身材挺拔帅气十足的他，而今瘦弱不堪，背略显弯曲。175的个子只有110斤，精神萎靡，弱不禁风。

言谈之间，才知道他胃病十多年了，八方求医，疗效甚微。而今更是雪上加霜，除了胃病，话都不想多说，整日眉头紧锁，没有一丝笑容，也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他老婆说他很久了都把自己自闭起来，不出门，不说话，食欲不振。还常常失眠。

群告诉我，我今天来，他把很多天的话都说了。可是，我知道他说了也不过二三十句话。我不可思议！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成这样子了？

年轻时家里穷，受尽了苦。打拼多年，如今条件好了，却又病魔缠身。不禁感叹：人啊，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呢？他说了句：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我竟无言以对。

我知道，面对聪明过人的他，再多的劝慰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和多余。临走前，我跟他说，坚持吃药，我会常来看你的。以前那么难，我们都挺过来了，相信这点病也不会难住你。我们一起加油！乐观一点，豁达一点，会慢慢好起来的！

回到家里，我倒杯酒，想着群说“万般皆由命”时的悲观和无助，呷了一口，品味着这句话。万般由命，可又有谁向命运低过头？如果心脏还在跳，我们就不能认为我们死了。如果真的斗不过命，那我们就像卫青一样，抬着棺材，跟命“拼命！”

写这些，只是想抒发一下自己的情感，同时也在暗暗为同学打气。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我始终相信。该来的总会来，来了就坦然接受。你要不在乎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