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琐忆(刘正旭)

法泉酒仙

<p class="ql-block">今年十月十五日是母亲百年诞辰纪念日,小妹率先发表了自己的怀念文章,紧接着三弟、三弟妹、四弟、五弟的怀念文章相继发表,令我非常感动。父母在我脑海中的印象太深,我对父母有思念之情,也有愧疚之心。</p> <p class="ql-block">鲁迅曾说过:“母亲是伟大的”。母亲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是赐予我们生命的人。十月怀胎,我们呱呱坠地以后,母亲用她甘甜的乳汁抚养我们慢慢成长,随后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们拉扯大,没有母亲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们每个人的成功都离不开母亲的教育,母亲的谆谆教诲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充当了第一个老师的角色。世界上只有母亲和父亲的爱是无私的,他们对孩子的爱是不求回报的,所以说母亲是最伟大的人。</p> <p class="ql-block">我的母亲也是伟大的,她有民国18年逃难的经历,有艰难困苦的历练,从解放前的拉吊庄到搬入兴电灌区将近四十年,在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二队尚能适应生存拼搏,的确了不起。二队最不缺的是黄土,走路就意味着爬坡,土地贫瘠,十年九旱,靠天吃饭。草包庄稼,两季收割,有收无收在雨水,多收少收在肥料。没有加倍的勤工,没有优质的粪土,难有好的收成。平时吃水靠水窖,窖尽在低洼处,装水靠雨水,水如茶色,客人都不敢喝,天旱吃苦水井的水,要到五里之外才能拉上。居住的房子更加简陋,我们的三间大上方,算得上全庄子最阔绰的,一面是顺水担子,一面顶着柱子。厨房和耳房更不用提了。有一天来了个客人端详着坐落对父亲说:你这主房犯了大忌,这叫“光棍挑担”,父亲吃惊了,立即选择吉日,把上盖揭了,四周墙没动、炕没动、门窗没动,在乡农具厂又买了根担子,重新盖了上房,这是第三次修建上房。厨房是63年修建的,原来的厨房上面的椽子都是碑南泉砍来的榆木棒棒。到了夏天,房顶上蛀木有声,墙上爬满了黑虫,非常恐怖,大哥说他有捉虫的办法,晚上在墙上画个圈,说也奇怪,第二天早上黑头虫确实爬满了一圈。在二队说起来也宽天宽地,但是,驴有槽,猪有圈,人无厕所,小解倒还方便,大解时不是狗打架,就是猪吵仗,好不凶险。臭虫跳蚤多的是,爸爸说他怕跳蚤不怕臭虫,母亲说跳蚤臭虫都不叮她。我发现那时候好多客人上炕都没有脱鞋的习惯,究其原因,炕上仅有一张竹席,毛毡要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铺。偏僻落后的环境条件,造就了人狭隘落后的思想意识。我们的母亲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拼搏,能说不伟大吗!这些环境条件,早已成为历史,说给现在的年轻人听,根本不相信。</p> <p class="ql-block">现在的人穿着打扮非常时尚,衣服天天换,皮鞋换着穿。当我看到这些现象后,联想到我们的母亲为拉扯我们兄弟姐妹,常常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衣补衫,锥帮纳底的一幕幕情景。那时候的衣服都是棉布的,容易破,穿破的衣服是不能丢的,洗干净后按照大小不等的片,捋展铺平拓到一起,以作备用。雨天正是打褙子的好时间,用细糠刷成的浆糊把大小不等的破布粘接起来,一般贴到三层或四层,一张褙子就成了,然后贴到窗户上晾干,再用几层褙子做成鞋底子,粘成鞋帮子,然后用麻绳纳底子,细线引帮子。纳底子,引帮子是个苦差事,白天没工夫,多半是到晚上进行。早些时候用的是清油灯,合作化以后才有了煤油灯。灯下纳底子,灯烟非常熏人,母亲的鼻孔常常是黑色的,纳底子得用力,母亲的食指直到晚年都是弯曲的。穿旧的鞋前后再包上一层牛皮,为的是让鞋更加耐穿。这样的鞋穿上麻烦比较多,包的时候牛皮是泡软的,比较服帖,干了以后两面的角都是往外翻着的,锋利如刃,稍不小心脚内踝的皮就不见了。母亲为我缝衣补衫,锥帮纳底,一针一线是多么不容易,能不说伟大吗!</p> <p class="ql-block">我们家虽然人口多,但是吃粮没有出现问题,59—61年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都顺利度过。我们的自留地是有力的拐棍,父亲在自留地精耕细作,母亲在生活中精打细算,没有出现过断粮现象,年年都有余粮。我们家60年代人口最多的时候有18口,一个18口之家,做饭是个大问题。那时候生产队的分配政策是按劳分配,先是人七劳三,后来是人八劳二。父亲对“劳三”和“劳二”看得比较重,能挣工分的都要打发出去挣工分,那么做饭就成了母亲的事情。米面主要靠石碾和石磨,碾米尚且容易些,磨面就非常吃苦了。我们家的石磨是全庄子最大的,自家驴娃的腿又受过伤,驴娃在前面拉,母亲在后面用力推,一上午才能磨三十来斤面。做饭的燃料最为困难,夏天用的是麦草、荞柴、马牙刺,麦草没有多的,荞柴不好好燃,马牙刺还要节省着用,晴天尚好,雨天则更加难耐,到了冬天的燃料主要是煤块和黄浪煤。煤块使用煤沫子和胶泥土四六比例和成的,黄浪煤是从15里以外的黑石砚的石头缝里靠人工挖来的,拉煤路山高坡陡,十分危险,冬天用烧炕的炉子做饭,一火两用。母亲做饭真是烟熏火燎,又是吹火,又是煽风,又是拉风箱,一会儿擀,一会儿切,忙得不可开交。现在人做饭用自来水,粮店里取米面,超市里取蔬菜,冰箱里取肉类,开关一拧,电钮一按,饭熟了,哎呀!真正赶上了好时代了!新社会给我们创造的条件太好了!老百姓的福气太大了。</p> <p class="ql-block">我认为母亲的伟大,还在于母亲乐观的情绪。母亲乐观的情绪是一家人情绪的引领者。母亲快乐的心情决定着家庭的气氛,母亲高兴则全家人都高兴。我没有看到母亲忧愁过,没有听到母亲唉声叹气过。母亲吃苦耐劳、生活节俭、持家有道,在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把一个大家庭打理得温馨和睦、井井有条。母亲和父亲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母亲有超出常人的好记性,讲出的故事道理深刻,耐人寻味,她总是以一些典型的事例来教育影响子女。母亲常常拿父亲的“威严”教育我们,从没有听到父亲的骂声,母亲却总是说:“小心你先人骂呢”,父亲从没有打过我们,母亲却总是说:“小心你先人打呢”,母亲时时处处维护着父亲的尊严,所以,我们总觉得父亲是非常严厉的。对待媳妇更是有长人之处,婆媳关系亲如母女,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母亲常说:“月亮上来圆坨坨,娶下的媳妇像婆婆”“婆婆的嘴碎,媳妇的眼顽。”母亲把媳妇的饥饱冷暖常挂在心,媳妇贴到婆婆跟前,感觉没有任何隔膜,又说又笑。脏活累活母亲总是亲自干,用筛子给猪筛饲料,非常呛人,母亲的气管不好,从来不让儿媳妇干。母亲敦亲睦邻,妯娌和谐,乐善好施,扶困济贫,母亲优秀的品格我永远也说不完。到现在虽时隔多年,亲朋们只要提起母亲仍是赞不绝口。</p> <p class="ql-block">母亲是伟大的,母爱是无私的,不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给予我们的太多太多。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父母能送儿在靖远念书,绝非常人之举,一般人很难想象。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父亲一边给生产队放牲口,一边挖甘草、秦艽、远志等药材,积攒了85元钱给我买了一台红旗牌收音机,这在当时已经是奢侈品了,通过收音机我学到了很多知识。1976年机会来了,我有幸去西北师范大学深造,正好母亲喂的九个猪娃出月了,母亲让我用自行车将一背篼猪娃驮到宝积山、大水头矿区家属院卖了,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我戴着手表、穿着补丁衣服,很洋气地上了大学。从此,我告别了生活了二十七年的故乡。</p> <p class="ql-block">母亲是伟大的,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母亲给了儿女幸福的家,我对父母有感恩之心,但回报给父母的的确确很少很少。最难忘的是二零零五年腊月,春节前去墩墩屲看望父母,我端了盆热水给还在病中的老父亲搓澡,从头到脚擦了个遍,擦清爽了。母亲坐到炕上看到了说:“给你爸擦干净了过年呢,谁给我也擦一下?”我只在嘴上应承,却匆忙赶往靖远,没有给母亲擦澡。谁能想到二零零六年正月初七的晚上,母亲的肺心病突然加重了,母亲在弥留之际说了声:“娃娃,你们没有妈妈了”,随后呼吸越来越弱,于正月初八凌晨脉搏停止了跳动,撒手人寰,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常言说:孝敬老人不能等待,我算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这件事让我愧疚了多少年,在母亲百年诞辰之际,再说出这件事,还望在天有灵的母亲大人能够宽恕我,原谅我。</p> <p class="ql-block">刘正旭,1949年生,甘肃靖远人。本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历任东升中学、乌兰中学校长。系中国书画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