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陕北(八十一)-看人样(1)

吴小荣

我在陕北(八十一)-看人样(1)

诗一首:看人样

笑靥如花银铃响，嘶吼呐喊似断狼。

左右端详细思量，姨家姐妹看人样。

诗词小语:

断狼:陕北方言，意为赶狼，打狼。前两句形容集市上红火的场面。

看人样是陕北方言，人样就是人长得模样，有长得好的，有长得孬的。寻婆姨时男人最看重的便是女子家模样的孬好。一个人看哈不行，全家都要看哈。看过后评头品足，互相商量，加以定夺。

村里的三保给我学(说)过他的一位拜识一家陪着四姐去给外侄沙二狗看人样的事。

四姐家宬在靖明川上川的马家河，狗子喜欢溜达，一次在长平川下川的冯家沟串门时一眼便看哈了一位年轻的女子，打听得哪叫个白巧云，尚未婚配。回到村里，成天到晚地念叨着巧云巧云，迷里迷瞪地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辗转反侧，柴也不砍了，地也不下了。眼看着一天瘦似一天，只剩下一身皮包骨头。村里人说狗子犯了相思病，要赶紧寻婆姨了。

于是寻到王媒婆，把大意说了。

王媒婆能说善辩，巧舌如簧，四乡八里谁也认识，见面就是熟人，一个意思用八种不同的说法来来回回转着圈地谝，绝不重样，谝着谝着就把人谝晕了。这样的好事，哪一口便应承了下来，说是先就见上个面。地点就选在了长平川，周四的大集，上午10点前后，那会儿人最多，互相看上个几眼，咋各走各的路。

二天一早王媒婆赶到冯家沟，玄了个谎，说是想做件冬袄，要巧云帮衬着到集上去选上几尺花色的面料，巧云见是王媒婆，立马就害哈了，这事不说破，心里明白就行。

周四二人相跟着来到集上，人山人海，鸡飞狗跑，猪嘶驴嚎。女子家笑声脆得像银铃，婆姨家吼汉凶得像断狼，把人的脑仁也吵炸呀。人堆在一起，你拥我挤，密不透风，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营生，再不管旁人做什么。

俩人在公家的合作社选花布，花样太多，看得眼花缭乱，倒拿不定主意了。于是转出来，到得卖磁盆瓦罐的摊子上，说是要选两只大海碗。正选着，远远看见一队人马，乌漾乌漾地过来了。那王媒婆眼尖，故意崴了一下脚，身子一歪，将巧把巧云撞到路边上。

沙家七八口人排成一线寻了来，放慢脚步，狗子妈冲王媒婆打声招呼，众人也顾不上礼节，你一眼，我一眼，簇拥着看个不停。六姨转着圈子看了个美，巧云心里明白，低着头配合着，美滋滋的。又见一位胖胖的婆姨从侧面俯下身看，便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眼睛转向胖婆姨，可巧哪是个对对眼，一只眼转过来，另一只眼便定住了，胖二姨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罢，众人寻了个圪崂，议起。六姨说:“哎呀，好女子，拔节，辨子油亮油亮的，眼睛明晃晃的，刷浣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个讲卫生的人，就是稍微瘦了些，娶哈明年咋敢能生娃哩。”

狗子妈说:“身材嘞是个好身材，咋就是嘴大了些，不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墙上的画儿好看，挂着顶事嘞？嘴大咋啦？嘴大吃四方嘛。”六姨说。

“好你嘞，男人家敢是嘴大吃四方，女人家也能嘞？咋怕是把窑里吃空嘞。”狗子妈说。

陕北人寻婆姨有一些个讲究或者叫忌讳，嘴大嘴小倒是小事，最要紧的是身上有没有味，俗话说，“穷不扎根臭扎根。”查得可紧。

胖二姨接喳说:“噢嘛，四妹说得对得嘞，俄咋看这女子不顺眼，眉毛不是个眉毛，眼睛不是个眼，鼻子朝里勾着，再者，眼球也不转。”

“眼珠子不转，你照见嘞？”六姨问。

“哪照见了嘛，看得真真的，一个眼珠子转，再个不动。”胖二姨说。

“哎呀，你老敢是好眼光，俄咋就無看出来呢？来时倒是说哈了，让你评论个一哈，你还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六姨谴葬说。

“就这么挑都不顶事，你说能生娃，你咋就害哈能生嘞？万一是个石女咋家？”

“呸，呸，呸，咋闭上你那个乌鸦嘴，常就说些个不着调的话，注意一下身份。”六姨说，“再说了，生娃也是两个人的事，咋看姐夫咋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