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让能《古典诗词的起承转合》，长青诗学院诗词系列讲座

拾遗君

编者的话

为更好地方便大家学习收藏，经范让能老师同意，长青诗社将以诗学院名义，对其每次的授课的内容和音频，以美篇形式向大家展示，希望大家广泛宣传、推广，让我们为中华传统诗词文化的传承贡献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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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范让能，笔名忘年天马、天马，四川省特级教师、深圳长青诗学院主讲教师。曾任民革宜宾市主委，宜宾市政协副主席、宜宾中山书画艺术研究社名誉社长、中华诗词论坛词苑首席版主等职务。著有《蜀南茶乡•高县》等乡土教材。

上次课程的简要回顾

起常用的方式有：

（1）以景起，这种最为常见。如毛泽东《沁园春•雪》：北国风光)

（2）以情起，开门见山，直抒胸臆。如毛泽东《浣溪沙•长夜难明赤县天》

（3）以事起，先叙事，再就事生发议论；如辛稼轩《鹧鸪天》：壮岁旌旗涌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

（4）以问起，先提出问题，直接抓住读者，让读者一起进行思索，然后再作回答。如辛稼轩《破阵子•••何处望神州？》

结与起句一样也非常要紧，往往是全篇的点睛之笔。结句要像勒住一匹狂奔的骏马一样，收束有力，又能发人深思，留有余味，所以词人们在结句上也特别下功夫。

或以景结（如毛泽东《忆秦娥••西风烈》：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或以情结（如毛泽东《沁园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岳飞《满江红》：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或以问结(如毛泽东《清平乐••天高云淡》：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下面讲今天的内容：

3、小令的起承转合

在词中以小令最能体现起承转合，因为它一般只有一片，由于短小，因此在描写上往往是直线型的，容易看出其中的结构章法，下面举例说明：

（1）李煜的《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我们初略地分析一下，其起承转合可以如此划分：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以事和景作起。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绪写景作承，同时以景隐喻作者目前的心情状态。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以心绪作转，点明原因。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以情来点醒作结，将愁的体验与感受进行升华与总结。

张志和的《渔歌子》

西塞山前白鹭飞， 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其起承转合可以如此划分：西塞山前白鹭飞——以景作起。桃花流水鳜鱼肥——绪写景作承。青箬笠，绿蓑衣——由景及人作转。斜风细雨不须归——以景和人的状态宕开作结。

李清照的《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昨夜雨疏风骤——以景作起。浓睡不消残酒——由景及人作承。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以事作转。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以点醒作合。

2、中调的起承转合

中调词比起小令来，在起承转合上的分析上要更为难些，但只要认真领会词意，还是能从其中得到线索。下面举例说明：

李煜的《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以景作起。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以景及人作承。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由梦里情形回到现实作转。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此合就有两重意思，一是春去也，扣了起句的春意阑珊，拍合；二是说明梦中与梦醒的截然差别，即天上人间，为点醒。

李清照的《念奴娇》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栏干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此词“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以景作起，从“宠柳娇花寒食近”到“不许愁人不起“，描写事件过程作承，“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句作转，“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句以翻出作结，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感受。

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此为吊古词，分上下两阙。上阙写赤壁之景；下阙由缅怀周瑜到及已。此词上下两片相对独立和完整，并分别采用了起承转合之作法，试作分析如下：上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首句以情起，开门见山，直抒胸臆。二、三句作承，续写赤壁之景物。四句上分句作转，下句以拍合作结。

下片：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首句以事起；次句绪写赤壁故事作承；三句由怀古及自己作转；四句以情作结，收束全篇。

讨论1：以上分析是从上下片独立成段的角度来分析，上景下情的词，上下片都有个起承转合的问题，歇拍就是上片的合。如果从全篇结构看，也可找到起承转合的灰线。我们试做如下分析：上片首句为起，由浪淘尽引出千古风流人物。而三句以三国周郎赤壁承之，歇拍用“一时多少豪杰”总括承句。下片过变句“遥想公瑾当年”到“樯橹灰飞烟灭”再承上片“三国周郎赤壁”，进一步深化作者歌颂的英雄人物。，而第三句“多情应笑我，转入人生自省。结韵以“人生如梦””的感慨、感悟作结。由此看来，词的起承转合比起律绝而言，要复杂多变一些。

讨论2：对三叠、四叠的长调词而言，更要具体分析。有时一起二承三转结如一叠写眼前景，二叠以往事回忆承之，三叠转入抒情并以景或情合意收束。有时如莺啼序四叠分咏同一事物（比如四时之柳），每叠都有起承转合。而全篇的起承转合不会那么明显，但合一定在尾叠无疑。由此看来，词的起承转合比起律绝而言，要复杂多变一些。

起承转合的注意事项

1、起句的注意事项

（1）一般起句的景物写的不可太满，要留些余地给承句。

要不然你在起句话都说完了，人家承句写啥啊？就像聊天一样，你跟别人聊天，聊天自然是要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人嘛。结果就你自己在那不停不停的说，跟和尚念经似地。这就叫自言自语，不叫聊天。

比如写春吧，你可以在起句就开始直接写春天中的景色，也可以大概的提下春，不写具体的景物，这样你的承句就会非常好写，承句就具体写春天里的景物就好了。你起句把春天的莺莺燕燕啊花花草草啊都写上了。你让人家承句咋办嘛。

（2）起句的前后分句可以是互补关系，可以是递进关系，可以是平行关系，可以是相连关系。

（3）起句选取的景物要为转句的情服务，不要选取跟你表达的主题或感情无关的景物。

春天的景物多了去了，花草树木，莺歌燕语，不要把所有的景物都堆砌上去，都说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的，现在不要你只取一瓢，你可以多取几瓢，但你不能把三千弱水都取光了吧。要有选择的选景。

（4）选取的景物一定要符合自然的逻辑。

比如题目是夏夜，你选的景物是太阳当空照。或者写月的时候同时写雨，这些都是不符合自然逻辑的。

（5）如果是以景语开头，那么就要选用符合心情格调的景来写。

如果你心情很好，那么就不要选用“凄风、冷雨”凄凉的景物来写。如果心情不好呢，就不要选用“自在娇莺恰恰啼”等欢快明丽的景来写。

（6）起句一定要扣题。比如【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这个景，人如果是在低处，肯定是看不到的。所以这起句，紧密扣着题目《登高》。

（7）七律和记叙文有一个相同处，那就是时间、地点一般放在起句来交待。

古诗中很少有把时间、地点放在后面介绍的。除非是刻意的需要。

2、承句的注意事项

诗的承接之法，要点是紧接起联。写景色，写情绪，都要不松不紧，若即若离。与起句的气脉要连贯而不可断了。接续起联，但不要和起联一样的平行描写，要有所递进，或者舒展。

承联适宜匀称舒缓一些，尽量不要用很突兀很激昂的情绪表达。

基本原则是跟着起句走，注意这个“跟”字，要跟的住。说白了就是一个连贯性，承句不单要承接，还要扩展。承接和扩展都很重要，缺一不可。

3、转句的注意事项

诗的“转”非常重要。

转本身就是一个小的跳跃，从景到情的跳跃，从量到质的跳跃，从平铺直叙到诗意的高潮。所谓的转，就是要有一个变化，要有一个提升。转的概念好理解，转的处理却需谨慎。转要转得使诗为一振，精神起来，又不能转的脱离了主题。

总之，要注意以下几点：（1）转的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2）不断裂。（3）形转而意不转。这里的转，只是形上的转，并不是指意上的转，不是说从这个主题转到另一个主题。

4、合句的注意事项

“合”就是诗之收尾了，也称为“结”。要注意以下几点：

（1）前分句要稍微总结下前面六句。

（2）前分句要在语气上、逻辑上，为后分句做准备，以利于前后分句的衔接。

（3）最好使用“比”，一般用“比”的时候都是用景结。当然，合句可以情结，可以景结。使用“比”的目的就是为了达到字尽意不尽的效果。

（4）要注意扣回起句。

（5）要做到“字尽意不尽，笔尽情不尽”，就是所谓的余味无穷。

要想写好律诗和绝句，关键就在于如何布局，也就是如何写开头，中间和结尾。起承转合就是按照事物的发展顺序，感情波澜的自然起伏或事理的内在逻辑往下写的。此法往往表现为起承转合在诗中的具体运用。

“起”，诗的开头；“承”，接着开头的意思加以发展；“转”，是转折，开拓新意；“合”，是结束全篇。在采用此法时，要求：起要注意扣题；承要连贯自然转要新颖巧妙，多为结句做准备；合要含蓄，深邃，或铿锵有力，醒明本旨，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我们可以从毛主席《十六字令》第一首中，领略到毛主席是怎样运用起承转合的：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以“山”开头，“开门见山”，突兀而新鲜。跟着的是“快马加鞭未下鞍”(承)，跳荡着紧迫的节奏，传导了高昂的情绪，精练地写岀了“我”及战友们的行动。“惊回首”(转)的描述之后，词人抒发了“离天三尺三”(合)的赞叹，通过夸张手法表现山势之高，巧妙地借用了民谣的句子入词，既通俗，又形象。短短十六个字，气势磅礴，情味远隽，何等雄豪？词把“我”和红军不怕千难万险，扬鞭跃马的革命情怀，凝练地展现于纸上。

再如金昌绪的《春怨》，是一首第一个字就“打”响的诗。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作者落笔就“打”，把女主人公那种委婉维妙的情思象启开了闸门的水，一泻千里，定了全诗的主旨和基调。

这一“打”，艺术地慨括了此时此境所产生的复杂心理活动，非要把那个饶舌的讨厌的黄莺“打”走不可，不然好“梦”难成，怎到“辽西"?全诗只有二十个字，从形象思维到逻辑思维写了事物的起承转合的全过程。

需要说明的是，长调的起承转合长调的起承转合尤为复杂，在前人的一些著述里，只是分析章法结构，对此并未涉及。各位学员课后可慢慢消化、领会吧了。其次，我们这里讲的起承转合，是普遍意义上的章法结构，对律绝的创作而言是必须遵守的章法，对初学填词的人来说，尤其是对小令创作而言也是适用的。而对慢词长调而言，也许只能算其中一种章法。

课外作业提示：

上节布置的作业，大家都做了。下面简要说一下分享思路。

1、试分析毛泽东《沁园春•雪》这首词的起承转合章法及结构特点。

天马:毛泽东的雪词，大气磅礴，堪称绝唱。其章法是：首韵“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为起，点明写北国之雪。接下来的扇面对和上下对：“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这就是承，承上具体描写、展示北国雪原惊天动地的浩瀚之景。现在我们看这首词如何转结。首先看转。上片歇拍“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这一拍既是对雪景描绘的收束，又为下片的转折打下伏笔。下面我们看诗人如何通过过变句转入下片的历史回忆。大家注意“江山如此多骄，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这句是全词章法上转的关键句子。第一句“江山如此多骄”，直承上片歇拍的“分外妖娆”，第二句“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则开启下片对历史人物的回忆。这个过片句转的非常自然，与上片的关系似断非断，藕断丝连。这个过片句就上下片而言，既承上，又启下。就全篇结构而言，又是转，由上片写景，转入下片对中国历史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这些名冠一时的历史人物的评价。其中有褒有贬，贬多于褒。为什么？诗人要为全篇收束做铺垫。“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个合意收官之笔将全词推向高潮。一句“俱往矣”盖棺论定那些帝王将相，与今天的风流人物不可同日而语。这就是以中国共产党人为代表的“风流人物”，才是决定中国历史命运的主宰！难怪此词一出，声名鹊起，连蒋公都不得不佩服，下令群下擅长词令者以同牌咏之，可惜没有一人能超过。我们回过头来想想，这首雪词的整体结构是上景下情，上今下古，上描下议。如果下片不转，继续写雪，写冰雪融化，江河泛滥，水流归海，似乎也无不可。但那样，这首纯粹的雪词还有多少震撼人心的魅力？所以诗词立意之后，最重要的就是谋篇布局，然后才是在起承转合中选择意象和运用艺术手法，并反复锤炼语言特色。

2、把我们开头调过顺序的那首《蝶恋花•••踏青》，用刚才讲的章法来具体分析一下它的“起承转合”。

上节课后有位学员发音评议非常到位。现引录如下：

《蝶恋花•踏青》（新韵）

手捧春英来碧岭，老少追思，祭献坟前静。有道人生如一瞬，惜时尽孝焉能等？

才见溪边萌草影，转眼清明，又见花繁盛。日暖眠虫仍未醒，蜜蜂忙酿新憧憬。

这首词，不仅仅是承上启下的过渡问题，说白了，章法（顺序）不对才是最大问题——因为，这首词是先叙事、议论（上片），后写景（下片）。

其结构混乱了，给人以虎头蛇尾的感觉。词的章法（顺序）通常是：上片以写景叙事为主，下片以议论抒情为主。因为，写景叙事是基础，议论抒情是升华。或者说，议论抒情应该建立在写景叙事的基础之上。

天马按：这位学员的学以致用的分析很正确。如果把这首蝶恋花词的结构调为上景下情后。其起承转合就显得十分自然了。这样上片写清明上坟的环境，下片抒发祭奠亲人的感悟。大家注意过片句是“手捧春英来碧岭” ，显然承接上片转入老少祭奠追思。通过这两个案例分析，大家对诗词的起承转合章法印象就更加深刻了。希望学员们在诗词写作实践中，进一步加深理解。

结束语：以上我们对诗词创作中的章法-——起承转合问题作了探讨。希望大家通过学习和实践，不断加深理解，特别要掌握好律诗的承转、虚实问题，避免章法结构上的失误。下期起，我们讲具体学习填词起、结、过片技巧。好，今晚讲座到此结束，谢谢群管老师和各位学员，下次见！

四川范让能（天马）老师

2022年5月12日晚讲授于长青诗教一群

黑龙江陈丽娟（娟子）老师

2022年10月12日晚代讲于长青诗教二群

代讲老师

陈丽娟，黑龙江人，现居住深圳。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长青诗社社员，深圳汉诗学会会员，四海情诗社副社长。

荣誉院长：陶涛 孙连宏

名誉院长：包德珍 张驰

院务委员：高源 朱安群 周达 陈作耕 陈显赫

首席主讲：包德珍

院长：周兴海

常务副院长：盛月富

副院长：张和平 姜晓玮 陈林洲 张士平 庄俊雄

教务长：盛月富（兼）

办公室主任：庄俊雄（兼）

副教务长：宋力 拾遗君 唐超

办公室副主任：鲁祖标

责任编辑：拾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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