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陀朝雨》小说集文字切片

陆小华

《阿陀朝雨》小说集文字切片 后来，当单位里那个她心仪的才子邢泽南，看上她的闺密何雯丽、并向何雯丽秋波颇递的时候，秦芳就开始心生妒嫉了。不过，即使是妒嫉，她也有自己的独特的表达方式，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她们同住一间宿舍。下了班回来两人一照面，她会板着脸跟何雯丽说，雯丽啊，啧啧，我一见到邢泽南看你的一那幅痴呆的样子，就特别恨你！何雯丽说，秦姐耶，眼睛可是长在人家身上啊。他看我，干我什么事嘛？秦芳说，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何雯丽当然知道秦芳指的是眼下她正在狂追这个才子；就说，姐，你看你那一副吃醋样子，我就是跟谁争，也不能跟姐你争啊！行行行，我发誓从此不理他就是了！ 就为了这姐们义气，之后的几个月里，她真的不在理睬邢泽南。他再想跟她说话套近乎的时候，她就故意给他翻卫生眼，或者干脆转身走人；照面时，就把才子当空气。一来二去，搞得这个物资局才子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可就是在何雯丽故意去冷落、疏远才子的这个时间段，秦芳跟他的关系也没有什么进展。到了后来，她也明白了，感情这种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心想，何雯丽细皮嫩肉，一副好脸蛋再加上文文静静的性格，男人嘛，那个不贪恋女人的好姿色、好脾气？更何况人家是郎才女貌呢。于是，她反倒过来劝何雯丽，说，行了行了，我跟他算是没有缘份了。你还是赶紧跟他好吧。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我怕他会被五交电那个杨玉爱给勾走了。反正便宜你也不能便宜那个妖精。 ——《傍晚的心情》 一时之间，上到单位年已五十七八，腆着个便便的大腹，平日里古板得像个老学究似的江主任，下到单位里管端茶倒水打字的小公务员，一个个都说自己也要学跳交谊舞。你想想，连史志办这样一个弥漫着历史迷雾、散发着故纸霉气的角落，都让那交谊舞之风给席卷了，更不用说其它单位其它部门。由此，足以见此罡风之烈了。再说了，看看那些跟风学舞者的架势，好像不会跳舞就不是现代化的领导干部不会跳舞就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不会跳舞就是枉度了此生就会高血压血管硬化脑出血就会长肿瘤就会一命呜呼。伴随着学舞热潮的是，满世界都在使用“潇洒”这个字眼，以至把这个字眼弄得很俗，甚至带出一丁点性放纵的意味。都说了，学会跳交谊舞，我们也要出去“潇洒潇洒”。这话，任谁听了都有点暧昧的意味。 ——《蹭舞的矮子雄》 老晁说，本人暂时还没有什么新的民谣要发布。民间的创作嘛，看来还需要各位领导的大力扶持。不过，这个菜根香倒是很有故事滴。说着，他对一个正站在过道上的服务员小姐吩咐道，小妹，麻烦你去把你们老板给叫出来一下。众人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就随他。小会，就有一厨师装束的女人来到餐桌前。这女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丰腴端庄，神态娴雅；一见到老晁，便笑盈盈道，晁哥，叫我有什么事呢？老晁故意色色地挑逗她说，没事就不许想你了？接着就给众人介绍：这就是我要说的菜根香的叶老板叶凤娇。又指着两个领导对叶凤娇说，这是我们单位的老大麦尚文局长，这是我们单位办公室的笔杆子许明天许主任。你可要好好巴结巴结，两个人可都是有权签单报销的人物哦！ ——《今晚有饭局》 进来的女子是个外省姑娘，人确实长得很漂亮，约十八九岁，面容姣好，肌肤白晰嫩滑得让人有一种一拧就出水的感觉。但看女子那神情，却已经老练得不象个雏。看着这鲜葡萄一样的女人，苏科长即时心旌摇荡，也没心思再喝酒了。那小姐也半推半就的跟她调情，风情万种的，特撩他的欲火。到了这火候，苏科长就按奈不住了。贾正清适时吩咐那女子先上到楼上预开的３０６房等着。小姐上去还没过三几分钟，苏德平也猴急着巅上去，要急着解决形而下方面的问题。 ―——《厕所文学风波》 称谓一变，似乎也是对他杨德民的一种提醒：不是什么科长了，说话口吻，举止派头，与人相处就再也不宜像从前那样居高临下，全知全能，打着官腔教训人。而且，如今居然生出一种比别人矮了一截的感觉，别人对他稍微客气一点，就会让他有一种得宠若惊的感觉。他心里常自骂道：“这人啊，也真他妈的贱！怪不得老话要说褪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称谓》 在八十年代初那种知识分子人气开始一路上扬的时候，单介文常常踌躇满志，仰望着星空，仰望着着冥冥之中的诺贝尔文学大奖。他一门心思要成为中国最伟大的散文诗诗人，于是，天天把泰戈尔啊飞鸟啊挂在嘴边，而且，一天或两天就能生产出一篇在他看来、是当下的中国还没有人能企及、能望其项背的散文诗。为此，学院中曾流经流行过这么一句歇后语，说单教授的作品那真可谓“来航鸡下蛋－－高产。”只不过他那些散文诗能见诸报刊的极少。用单大诗人的话来说，是：中国的编辑和评论家之中，至少在本世纪之内，都不会产生出具有识别天才的慧眼的伯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这就是社会的现实。他单老夫子的大作是留给下个世纪的读者欣赏的。而单介文所在的中文系里的同事们，一提起他的散文诗就摇头：老单写的那些什么散文诗嘛，尽是些骗中学生的文理不通的句子。 ——《走失的叭儿狗》 于是，他就陪着她打的到医院找大夫给狗治病。这一年，市内暂时还没有动物医院。他们也是急病乱投医，竟找到了一家有夜间门诊的大医院。两人急匆匆把狗狗抱了进去。可还没等张口，那个看夜间急诊的大夫就惊惊诧诧地把他们往外轰，说：“喂，这里是治人医院，谁让你们把一只狗给抱到这里来了？简直是乱弹琴嘛。快抱出去，抱出去！”肖岗一边说，“大夫您先别急，听我解释一下。”那大夫表现得十二分不耐烦，待要再往外轰他们的时候，徐菁已经忙不迭地打开她的坤包，露着一叠大钞，随手抽出一叠老人头拍在桌面上，说，“你给人看病给狗看病不都是为了挣钱吗？给，报酬我不会少你的。你看着该要多少就拿多少！”徐菁的出手阔绰以及那一副女贵族的派头，到底还是把那个给人看病的医生给镇住了。看在这些百元大钞的份上，这个声称是治人的医生，也就不再管服务的对象是人还是狗了。看得出，他依样画葫芦，照所叙述的狗的症状，按治人的办法，开了一些人有此类症状时常用的消炎止泻之类的药品。 ——《走失的叭儿狗》 我们那些恶作剧的念头，除了无聊的取乐之外，还多少带有一点在她面前呈能的性质。林大学生睡了，我们便找出药用红汞在他的眼镜片上涂一层，停会，找个缘由把他叫醒。这时的他，逶过镜片的目光带着惊谔和迷惘，想必是初次见到眼前满世界都是红色的，那窘态，十分有趣。一干人因笑道：看见祖国山河一片红了？他这才醒悟到，是眼镜片被我们作了手脚。如果涂的是紫药水，我们就会说：老林同志，知识分子带有色眼镜看社会可是不行的啊！有回是剪了些白纸条子，粘到他的下巴，他醒了，我们便说，你看看吧，一觉睡到胡子都白了你还不觉悟！或有时给他安个尾巴，他没查觉，醒了走动时屁股后的尾巴一晃一晃的，一干人看着就乐。 ——《散淡的日子》 最后是知青办一个管知青分配、性格泼辣的老大姐仗义执言，出面替我向厂方交涉。她的说辞是：按自治州的分配政策，他是大儿子，不用下乡的！也就是说，人家是要留城分配的。这个厂不要，那个厂也想不要，叫他怎么办啊？招工分配这种事情，就好比你去买猪肉，人家总是要给你搭点秤嘛。你们厂把好的都挑走了，那赖的留给谁呢？同志啊，总是要好赖搭配才公平吧！让她这一说，我成了“赖的”的。成了搭秤的“猪下水”。总之，听了这个可爱的老大姐的说辞，我都不知是要感激好呢，还是要愤怒的好？不过，厂方最终总算大发慈悲，勉强同意收下了我。 ——《容四眼儿》 也不知怎么搞的，此时他突然就想起了下乡之前、单位科级干部考试时出的那道试题——《谈谈你对古人柳下惠坐怀不乱的看法？》。 那一次考试，至今想起来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对于这么一个命题，参考的干部们拿到试卷，一看那试题就都乐了。都说，组织、宣传部门的人出的这试题是出绝了！参考的干部们的答题真可谓五花八门。有的答，柳下惠是因为阳萎；有的答，柳下惠为了不丢官；柳下惠是伪君子；柳下惠搂的是无盐春，自然就没有什么欲望等等。当然，敢于这么答的人，大都是因为对自己的仕途已经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老邱的答题倒是中规中举的。他是这么答题的：柳下惠是一位德行高尚的正人君子。柳先生为了该女子的清白和声誉，在用自己身体的体温温暖了该女子的同时，还压抑住了自己的人性冲动。此举即求助了该女子，同时又维护了该女子的女性尊严。柳下惠的情操，在当今这样一个从社会主义计划经济走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转轨期，对我们每一个共产党员、领导干部，都有着深刻的警示意义…… ——《玩了一次火》 这戏文，让黄越娥唱得入情入境。怎知这一头便把个年轻的容海生撩得心头痒痒的，实在忍不住了，就拿水桶垫在脚底，探过头去偷窥；见到的情形竟是黄越娥赤裸着身子，拿着毛巾，却一如舞台之上，入情入境地在比比划划戏里的动作。看来，她是边洗着澡边在即兴演戏。容海生是一下子就惊呆了。而此时，这头的黄越娥也发现了有人在偷窥。按说，如果是别的女子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一般会赶紧拿件衣物遮一遮胴体，然后把个伸头窥视的家伙用，“流氓”“不要脸”之类词句伺候一顿。可这黄越娥偏不这样。她知道偷看她的人是谁。竟然从从容容地把胴体转正，让容海生透过木板缝隙看了个明白！然后拿捏着长腔，用琼剧方言念白、来一句：官人－－侬的身子－－真的－－那么－－值得一看么－－？事后，容德生觉得，这黄越娥真是个天下少有的女神。不过，当时他还是惊骇得差点要跌了下去。 ——《这期打啥码》 雅嗜 杨某有雅嗜，喜于街头观靓女，自诩：观花赏蝶客。 一日，于街头踽行，有小姐摩肩而过撞落其臂上挟之公文包。拾包，无暇瞻其面容。及行过遗粉脂香气，乃从身后望其项背；观其躯干硕长，其肢匀称，其臀丰腴，其肤若脂，其发似瀑，其行恣亦婀娜。故思，此必美人矣！交臂过而未曾品赏，实乃憾事。故疾随至平行，欲餐其秀色。适逢此小姐扭面当街啐。浓痰出，秽其身。时，亦看清小姐之尊容：面多痤疮，且五官不甚端庄，非所期之秀色也。 后，跌足悔作细观。友人问其何故？ 曰：沾其啐乃小失，视得此妇不靓乃大失。如尚不作细观，归时揣思其为国色天香，沾其啐，可得好梦耳。 ——文字样本 张量柱点评： 陆小华先生因为编辑文学刊物多年，阅读过大量的作者来稿。故，其向我等传授了一些作品阅读、分析的经验。比如，要了解一个作者真实的文学文字水平，可以把其作品中精华的部分做一些切片。通过这些切片，分析作者的文学语言是否准确达意，是否生动有趣。然后评定这个作者所能达到的文学水准。 前辈作家汪曾棋先生，对小说的语言，也曾经有过以下的论述： 1.我以为语言具有内容性，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不是外部的，不只是形式、是技巧。 2.探索一个作者的气质、他的思想（他的生活态度，不是理念），必须由语言入手，并始终浸在作者的语言里。 3.语言具有文化性。作品的语言照出作者的全部文化修养。 4.你看一篇小说，要测定一个作家文化素养的高低，首先是看他的语言怎么样。他在语言上，是不是让人感觉到有比较丰富的文化积淀。 在这里，我们也借用汪曾棋先生的这些经验，运用在陆小华先生的身上——当然，是从其切片文字中窥人。岛内有很多文友说，陆小华先生的文字有一种磁性，有一种代入感。从以上的切片，看看他把小说语言玩到了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