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婆

老米头

奶婆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我真的不知道，可能只有我奶爸奶妈知道。奶爸姓王，我想奶婆应该是王某氏无疑了，旧时妇女一般把夫家的姓氏放在前面的。

把我送去奶妈家时我大概满月不久。

母亲没有奶水，托姑奶奶在她们村里给我找个奶妈，只要有奶水就行。奶妈其实没有奶水，我奶姐断奶时间有点长。据老姑奶奶说吃了好多中药和白水煮的猪蹄子才把回了的奶水给下了下来。奶妈一辈子就喜欢男孩，不管我体弱多病，还是高高兴兴的把我留了下来，算我有幸，从此就掉进了这“福窝窝”里了。

门口的老槐树上掛的一块铁板，算是生产队的钟，敲起来声音不大但村子里的人都能听到。队长也在此戏笑怒骂三下五除二就把活派完，人们都下地干自己的活去了，我自然就归奶婆管了。

身体弱的孩子自然事多，经常的不睡觉，哭闹。奶婆只有把我抱在怀里摇，只是不能停，一停就哭。这是我寻求安全和需关爱的时候，也是最难缠的时候。

奶婆有两件事对我印象最为深刻，一是勤快，二是干净。

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会被扫地的声音吵醒。奶婆一个人坐在“草盆”（一种用玉米棒子外皮编的园形坐垫）上，手里拿着一个没多少篾篾的小条帚，边扫边摊动草盆，从前院一直扫到后院，不会落下一点地方，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直到把屋里院内的地扫的发光发白，有点类似现在的水磨石一样光亮。

睡觉前必须要扫炕，就是你睡着了也要把你叫醒，扫完炕铺好才允许你睡，这就是奶婆的规矩。

似乎奶婆的职业就是看小孩，从我奶姐到我和下边的几个妹妹，个个都是她带大的。她特别疼孙子孙女，她的绝招就用手一边拍着你，一边嘴里不断的说着关中地区流行哄小孩的口口（也叫儿歌）。光光爷（月亮的别称），开白花。把我娃给给是谁家？给给城里的王魁家，王魁爱戴缨缨帽，我娃爱戴满头花。这种口口相传的口歌，到了老人这里，只能记住光光爷，开白花，光光爷，光光爷……。这也是我小时候听到最好的催眠曲了。

小时候的我，很是调皮，经常爬高上低，上树是我的特长，尤其是在生气的时候，爬的更高而且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尽管奶妈和姑奶奶在树下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

每次事后，总是会被奶婆数落一顿。什么人要听话，学会报恩。什么别吃了一日饱饭，忘了百日饥寒，有志不在年高迈，无志百岁也枉然等等。既有她听到的话，又有她听到的戏词。这也是关中文化底蕴深厚的原因，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老太太都能讲出好多人生的哲理来。

奶婆的年龄越来越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经常“跑后”，（跑后关中人说的是拉肚子的意思）很难想象一个小脚老人如何跌跌撞撞从前院跑到后院（厕所）去的。尽管这样，她总是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落落的。衣服干净整齐，黑黑的头发从来不乱。这些事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恐怕算不了什么，可她老人家是个盲人，一切的一切都靠双手摸索着干，确实不容易！！

渐渐的我也长大了，回到了自己家，后来又随着父親到外地。我们就一直没见过面，直到她老人家去世。

如今我也是人们口中的“老年人”了，小时候的事像过电影一样经常出现在脑子里，脑海里经常浮现奶婆的身影和她慈祥的面孔。每当想念她老人家时，就忘不了被他老人家宠爱的点点滴滴，忘不了她老人家教我不要忘恩的话语和不要遭塌粮食的教诲，忘不了那首抑扬顿挫充满慈爱动听的口口（儿歌）。真想回到小的时候，让她老人家再宠我一次，再用她温柔的，不断颤抖的双手再摸摸我的头，再摸摸我的脸，再摸摸我的胳膊，再摸摸我的腿，然后，高兴的说上一声，我娃又长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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